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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醉人 ...


  •   连惜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睁着双眼,毫无睡意。
      他已解了毒,他似乎已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可心中那隐隐的不舍一直在无声地挽留他。

      好像中了一种名为情的毒。
      毒深入腑。

      已经在流影山庄待了好些日子,自第一天君月白离席而去后就一直没再见着他的人影。
      自然也不会有别人要赶他走。
      于是他便一直留到了今日。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是为了一个人。

      君随影。

      君随影住在山庄北面的独门小院里,离他的住处隔了大半个山庄,幸而如此,才让他在每次有见她的冲动时能在七转八拐的路上使自己发热的头脑慢慢重新恢复冷静。
      他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压抑得死死的情感在这短短几日里似乎就要喷发出来,再也拦不住。

      很危险,太危险。

      他明明知道前方就是万丈深渊,却停不下自己的脚步。

      也许,如果那个人能够爱她,他便不会如此挣扎。
      可是,那个人却不肯爱她。

      连惜思来想去,怎样也无法入眠,终于坐起身,披上一件外衣,踏着月色推开了房门。

      北苑,月影小筑。
      夜已深了,灯却还亮着。
      君随影没有睡,她坐在桌边,点着油灯,绣着一个香囊。
      雪白的缎面上,是半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她忽然停下手中的针线,目光转向那摇曳的灯花,一只小小的飞虫正绕着它飞,一圈又一圈,时不时地飞近,灼痛了双翼,远离,而后又恋恋不舍地飞回来。
      执迷不悔。
      她定定地望着那脆弱而渺小的生命,一时间竟有些怔忡。

      好像看到了她自己。

      小小的飞虫越飞越慢,终于再也挥不起双翅,直直地坠落。
      君随影连忙伸出手,接住了那只飞虫,嫩白的指尖不小心接触到紫色的焰心,针刺一般的灼痛。
      她却浑然不觉,望着掌心中一动不动的虫子,水光潋滟的眸中显出了几分凄然。

      扑火的虫,徒劳的牺牲。
      这是否也将是她最终的宿命?

      连惜在窗外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他一眼便看穿了那颗凄然无助,彷徨痛苦的心。
      胸腔里汹涌的声音终于将他淹没,他第一次不再只是远远望着,而是走上前,敲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开门的瞬间,君随影的眼中似是闪过了一丝淡淡的期盼,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隐没无踪。
      她的眼中好似还漾着水雾,可她依然对他绽开了一个温暖的笑颜。

      “惜儿,这么晚了可有什么事?” 她问道。

      连惜微微一笑,目光柔和。
      “随影姐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君随影俏脸微红,纵使她一直把连惜当作自己的弟弟,昔日天真可爱的男孩也已经变成了比她还要高的准男人,让这样一个年轻的异性进自己的闺房,总还是有些于礼不合。

      但是那双无垢无尘的墨瞳总是很轻易地就能让她的心软化。
      她微低着头把连惜让进了屋。
      不待她抬起头,一双修长的手便执起了她的腕,方才被灼伤的地方被小心翼翼地吹了口气,少年的呼吸接触到肌肤上,有些痒。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写满了心疼的眼。

      “随影姐总是这么不小心。”他轻声叹息。

      连惜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木盒,打开,用指尖挖了一点雪花一般的膏药,轻柔地涂抹在君随影烧伤的指上。
      她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就想抽回手,那只握住她的属于男人的手却带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坚决,更紧地握住了她。

      她抬眼望他,少年的轮廓在灯影下莫名地有种决绝的意味,那双眼深深地望进她的心里,分明有着某种让她惊慌失措的深沉情感。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呢?他竟是以这种眼神一直看着她。

      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掩藏得太好了吗?

      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即使不论她的心里早已有了人,她本身也不是自由之身。

      她执拗地想抽回手,尽管那人眼中深深的痛色同时也刺痛了她。
      她不能让他继续错下去。

      一阵脚步声响起,君随影的脸色瞬间苍白。
      只有一个人会在这种时候来到这里。
      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了她,她的身上似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连惜感觉到她的颤抖和恐惧,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白衣如雪,孤冷若梅,清寒如月。
      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姣好的容颜好似覆了一层冰雪,就连看着都让人觉得冷。

      君随影心中越发惊惶,这些年她一直看着他,越来越看不透他,也越来越怕他。

      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会叫他姐姐的孩子了。

      “别怕。”握着她的手的少年轻轻道,淡定的声音里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这个她曾经看着长大的少年似乎也有了某种说不出的变化。

      岁月不待人。
      他们都已不复从前。

      “我说过,如果有下一次,绝不会再放过你。”君月白一字一字地道,声音如冰锥一般冷锐。
      连惜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似讽刺又似讥诮的笑,无所畏惧地迎视那双迫人的凤眸。

      “我也说过,如果你不好好待她,我就带她走。”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无法动摇的坚定。

      君月白冷冷地看着他,脸上却忽然现出了一个冰冷而又绝艳的笑。

      “那我就砍断你的双手双脚,看你要怎么带她走。”

      漆黑噬人的剑光闪现得毫无征兆,眨眼不及。
      那剑却不是向着连惜身上的别处,而是直直地刺向了他的心口。

      他竟似想要杀他!

      连惜没有躲,也来不及躲,他眼看着那剑刺入他的皮肤,没有后退,也没有松开君随影的手。

      相握的手,烧灼到心的温度。

      君随影睁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刺穿少年身体的剑,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一瞬间收紧。
      她满心惊惧,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真的要夺走他曾经唯一的朋友的性命。

      火光,烛影,一切暗淡不明。

      她散乱的目光扫过相握的手,忽然间瞥见一抹殷红。
      妖艳的红,似血。
      她的心头好像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冰冷。

      连惜的感觉一直是清醒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清晰地听见剑锋刺入肌肤的声音,也清楚地看见那人由始至终冰冷的双眸。

      原来你是真的想杀我。

      可却忍了那么久。

      连惜笑了起来,笑出了几口血。他扭过头,君随影睁得大大的黑眸正惊慌失措地望着他。
      他想对她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刺进他心口的剑忽然停了下来,一只白皙纤弱的手紧紧握住了冰冷的剑刃,殷红的血顺着线条优美的腕骨流下来,滴落在地上,像一朵朵梅花。
      于是那剑便再刺不下去。

      君月白的表情扭曲了下,他冷冷道:“放手。”
      君随影微微颤抖,抓住剑的手却攥得更紧。

      “月白,你错怪他了。”她声音哀戚地说。

      君月白冷笑,“四年前是误会,今天也是误会?”

      君随影怜惜地望着已经神志不清半倒在她身上的少年,幽幽地道:“惜儿他……中了‘丹朱’之毒。”

      “丹朱”是云南蓝家的秘药,传说脱胎于苗疆的蛊毒,能将中毒者的感情波动无限放大,毒到了深处甚至能致人癫狂。

      中此毒者,食指指盖上会有一抹胭脂般的红,故名“丹朱”。

      君月白冷冷地盯着连惜半阖上、失去了焦距的墨色双瞳,幽深的凤目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忽然手腕一转,剑尖在连惜体内旋了一圈才抽离出来,带出一蓬艳丽的血花。那已然半昏迷的少年浑身一抖,闷哼了声,却终于没有再睁开眼。

      君月白不再看那相依着跪坐在地上的两人一眼,身影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君随影手忙脚乱地帮连惜止血,晶莹的泪珠却止不住,一滴滴地从脸颊上滑下。

      她不懂,他为何要对自己的朋友下这么重的手。

      她从来不懂他,就像他始终不明白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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