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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鬼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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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明亮的客栈大堂里,临窗的桌边坐了两个少年,一个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容颜俏丽如女子,神情却冷若冰霜,冰冷的凤目中含着肃杀之意。另一人身着普通的麻布衣,面容清俊,双眼漆黑明亮,眼角眉梢总含着几分笑意,看起来就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这两人自然就是君月白和连惜。
连惜的脸上虽然挂着笑,但若看仔细了就可以发现,那笑容分明已经僵硬,那双如墨黑眸中正透着浓浓的幽怨和怒火。
这个小气鬼!
连惜在心中狠狠咒骂,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居然点他的穴不让他吃饭,不就是刚刚不小心得罪了他一下嘛!可恨的是他现在饿得快死了,却连狠狠骂他一句都做不到。
宁惹火君子,莫得罪小人。
君月白对那双死死瞪着他的几欲喷火的眸子视若不见,自顾自举起茶杯,姿态优雅地呷了一口茶,微微眯起眼睛,冰雪消融,竟有几分猫儿一般慵懒惬意的味道。
他似乎心情很好。
慢悠悠地品完一杯茶,他才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连惜,淡淡问道:“饿了吗?”面上依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只是声音里似乎暗藏了一丝笑意。
连惜咬牙切齿。
君月白手指轻弹,一滴不知何时粘在指尖的水珠精确无比地击中了连惜的穴道。
连惜全身一松,然后开始拼命揉自己快抽筋的脸,狠狠瞪着对面那人说不出话来。
君月白挥手招来小二,道:“上一碗粥。”
连惜皱起眉头,这个动作他做起来特别孩子气,“我不想喝粥。”他抗议道。
君月白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道:“我喝。”
连惜实在没力气跟这么一个人生气了,打又打不过,只好自己把小二叫过来点菜。
吃着好不容易吃上的饭菜,连惜却显得有点心神不宁,几次三番地想回头看,却又都及时克制住了。
他这种不同寻常的举动当然尽被君月白收入眼底。
“想回头看就回头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
连惜深吐了口气,道:“我不是因为害怕。”他飞速地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一个瘦削的身影背对着他,灰黑色的长袍,从袖口露出的手臂有一种异样苍白的肤色,长发披散着,看不到脸。
只是这一眼,便让连惜的额上沁出了汗。
君月白看得皱眉,道:“他的内力跟你一样差。”
连惜摇摇头:“内力差未必就杀不了人。”
君月白道:“至少杀不了我。”
连惜笑了笑,道:“我知道使毒对你没用,不过这世上可不只使毒一种手段能不靠内力杀人。”
君月白不再说话,目光移到自己片刻不离身的剑上,只有这时候他的眼神是称得上温柔的,仿佛只有剑是他的亲人,朋友,情人。
对剑的温柔,对人的无情。
也许他认为人尚不如剑,人会欺瞒,会背叛,剑却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连惜忽然叹了口气,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迫使君月白过早蜕变的人,一个背叛过他的人。
那个人,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用过晚饭,君月白居然就去结了帐,天色已晚,他却似乎打算要连夜赶路。
可是他走到客栈门口又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脸冰霜。
因为连惜一步也没有动。
这一路都是君月白安排的行程,不论有多么不合理,连惜从来没有抱怨过一个字,可是现在他却坚持要留宿在这里。
迎着君月白冰寒的目光,连惜淡笑道:“夜路走多了会遇见鬼的。”
君月白道:“已经没有客房了,难道你想要睡屋顶?”
连惜摇头,“错了,还有一间。”
君月白皱眉,表情很不好看,“我从不与人同屋而眠。”
连惜笑道:“那间就是留给你的,我可是佳人有约。” 此时他的脸上早已不见半分之前的紧张与不安。
君月白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佳人有时也会变作鬼的。”
连惜道:“那我便把捉鬼的找来。”
君月白冷冷道:“随你的便。”拂袖而去。
连惜一直等到他上了楼,关房门的声音响起,才施施然地站起身,步入了漆黑浓重的夜色里。
下弦月,泛着柔和而凄清的光。
白色的月光,凄迷的夜,寥寥的星辰。
连惜站在城外一望无际的旷野里抬头仰望星空,星光、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柔和了他的神情与面孔,使他整个人看来如月皎洁,似水忧伤。
这份透着悲伤的静谧让人不忍打破。
一阵脚步声忽然响起,突兀得像是要故意打破这份宁寂。
连惜转过身,那个在客栈里遇见的灰袍男子停在了□□米之外,苍白的面容在月色下更显诡异,目光中有一种让人无端恐惧的化不开的阴翳。
他看来不过二十五六,双眼里却仿佛包含了这世间大多的痛苦。
这个人想必是一个十分了解人世间各种痛苦的人,这样的人一定也非常懂得如何让别人痛苦。
此时,那双充满阴翳的眼正细细地打量连惜,连惜却不再有在客栈里背对着他时的那种慌乱感。
许多事情想通了总是很简单,因为人总可以走出很多条路。
“你跟‘仙子轻衣’有何关系?”灰袍男子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冷厉而尖细,说不出的刺耳。
“求仙问药”颜轻衣,正是跟“鬼匠”杜止齐名的医道圣手,江湖传言正是因为她曾随手破去了杜止精心研制出的奇毒,才让杜止立誓再不在制毒上浪费半点心血。
原来这个男子找上连惜,竟是要问这么一个问题。
连惜却好像早料到他会这样问,脸上全无惊异,笑得礼貌而温和,答道:“在下算得上仙子的半个徒弟,不知鬼匠前辈是如何发现在下与仙子有关系的?”
杜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再看向连惜的眼神似乎也有了些许不同。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有我输给她的面具。”杜止道。
闻言连惜脸色微变,道:“原来前辈早注意到在下了。”他的面具早在遭遇延道山时就除下了,杜止却好似是因为面具才注意到他。
难道他竟跟了他们一路,而他们却一无所觉?
杜止微微迟疑了下,道:“不是。”
连惜却皱起了眉。
这个“不是”中实在蕴含了太多可能。
“你是他们的人?”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杜止却好像听懂了他的问题。
“不算是。”他道。
连惜苦笑,这个回答还真是敷衍。
“如果前辈没什么事,在下便回去了,我的同伴还在客栈里等我。”连惜道。
杜止轻微地蹙了下眉头,长袍下露出的半截手指微微一勾,几不可察。
连惜的身体却是瞬间僵硬,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那是杜止出手之前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