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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背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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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巧的脚步声从厅外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连惜侧耳倾听,忽而笑了笑,道:“想不到这位煊儿姑娘也是个高手。”刻意让人听见脚步声,绵长的气息却忘了掩藏,也许只因她并没有想到连惜的听力会如此敏锐。
韩耶看了他一眼,道:“能看出这点,看来你是好得差不多了。”
连惜摇摇头,“我的情况你还不清楚,何必说这种话。”他的声音虽还平静,他的眼中却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楚。
连惜转头望向门外,煊儿正好走了进来,她双手托着一个荷叶形状的翠玉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翡翠绿的小碗,碗中盛着馨香扑鼻的蔬菜粥。她笑容恬然,仿佛完全没有觉察出两个男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公子,连公子,来尝尝奴家的手艺。”
连惜小心地接过一碗粥,调侃道:“煊儿姑娘未免太小气,我现在连一头牛都吞得下,你却只舍得给我一碗粥。”
煊儿道:“连公子好生心急,这粥只是暖胃的餐前小点,主菜还在后头。”
连惜笑道:“那我就先尝尝姑娘的手艺。”他拿起汤勺舀了一匙粥,吹了吹,就要吃进口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忽然从斜刺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连惜转过头,墨色的瞳里透出微微的迷惑,可是那双灰褐色的眼却没有在看他,而是淡淡冷冷地落在了煊儿脸上。
“原来你还会煮这种粥,从前到不见你做过。”韩耶说完却是借着连惜的手喂了自己一口粥。
饶是连惜认识韩耶这么多年,也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愣之下那人却是坦然自若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淡淡道:“味道不错。”
煊儿脸上再看不到半分笑意,她眼中的情感深得见不着底,多情的眼波似乎要溢出水来,似痴还怨,似恋还伤。她垂下头,长长的水袖遮住了她不知是何种神情的如玉容颜,她的声音彷佛从另一个遥远的时空传来,空渺而听不出情感。
“如此,公子放心了吗?”
闻言连惜心中不禁一痛,这种无法自控的情感全然付出却得不到回应的苦楚,他实在是了解太深。他瞥了一眼韩耶,那人无波得近乎木然的脸丝毫不为所动。连惜暗暗叹了口气,柔声道:“煊儿姑娘不必多想,你家公子只是心急想试试姑娘的新作罢了。”
煊儿从衣袖下露出脸来,露出了一个勉强可称之为笑的表情。
果然这种连自己也说服不了的理由骗不了别人,当下连惜不再多想,端起碗三两下就把一碗粥喝了个干净。
甜而不腻,香滑爽口,果然是好味道。可是,连惜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多了那么一点不自然的香气。他抬头再望向煊儿,那双形状美好的眼里不再有含情的心碎,而换上了一种让人心凉的冰冷与快意。她冷冷地看着他,毫不掩饰,仿佛是看着一个将死的仇人。
“胭脂红妆?”连惜平静地问。
“好见识。”煊儿冰冷的眼里也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
韩耶脸上那张无波的面具终于龟裂,他左手一抖,一道黑色的鞭影无声无息缠上了煊儿白皙的脖颈,逐渐收紧,勒出一道红痕。他冷声道:“你下了毒?”
煊儿毫不退缩地望着他,执拗而坚决的眼神中藏了一抹深深的痛,她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但她终究无法避免死在她最爱的人手里。
“为什么?”韩耶的眼里也有了几分痛色。
“他该死!他不死……就……连累公子你……”纵然脖颈被缚,她还是勉力一字一字地把话吐了出来。韩耶的手微微一颤,他手中的鞭子却越勒越紧。
“你不该背叛我。”
一粒石子忽然弹到韩耶执鞭的手上,他劲道一松,缠住煊儿颈项的鞭梢也松了几分。煊儿失去支撑,整个人瘫软下来,颈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勒痕,脸涨得紫红,止不住地咳嗽。
韩耶瞪了连惜一眼,“你还敢妄动真气!”
连惜却依然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他从来不曾遭人暗算,也不曾中毒。
“胭脂红妆是慢性毒,一时之间到不碍事。”他平静地道,目光转向煊儿,竟有几分怜惜之意。
“倒是煊儿姑娘身上的毒,再不解恐怕就迟了。”
煊儿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连惜,眼中惊疑不定,随即却是若有所悟,道:“原来连公子是这方面的行家,煊儿是班门弄斧了。”
“你若是班门弄斧,我就不会中毒了。”连惜苦笑。
韩耶皱了皱眉,神色却是平缓了许多,他冷声问:“谁下的毒?”
煊儿几乎不敢看他,他本是她心中的天,如今她却违逆他。
“是……莲儿,她跟了我七年,属下实在没想到……不过,她已经被属下诛杀了。”煊儿低着头,初时有些慌乱,待说到诛杀莲儿时却是分外的冷静。连惜心中微寒,想到那个十来岁的小丫鬟,何曾想到她有如此心机,又思及刚刚还鲜活的生命此时怕已入了黄土,不胜唏嘘。
这时候,连惜也完全了解煊儿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只要是为了韩耶,恐怕不论是让她杀人还是自杀,她都不会有半分犹豫。连惜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于这种女人,他心生怜悯,却是难生恨意。只怕她此时还是恨他恨得要死,一有机会还是会想方设法杀了他。
韩耶再不看煊儿一眼,转头问连惜道:“你的毒自己可解得了?”
连惜点点头:“只是所需药材方面有点麻烦。”
韩耶道:“我还有些人脉,寻些药不成问题。”
“一般药材我自己倒也寻得着,可是有一味药……恐怕我不得不往君家跑一趟。”
韩耶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看向连惜的眼神也微微异样。“原来你们还有联系。”
连惜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可他偏偏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不说。
他不说,韩耶当然也不会问。
“我的问题解决了,煊儿姑娘身上的毒却是有些不好办。”连惜有意提醒他。
“你不用管。”那人冷冰冰的一句话堵回来。
听见他毫不留情的言语,煊儿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眼中原本决然的光彩也逐渐暗淡,心仿佛在一瞬间苍老憔悴,碎裂成灰。
终究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留不住。
连惜叹了口气,他今天似乎总在叹气。“你若不愿救她就该亲手杀了她。”
韩耶冷冷地盯着他,道:“难道你想看我杀她?”
连惜道:“你若不救她,又不愿杀她,难道要让我眼看着这样的一个女子死在面前吗?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况且,她若死了你难道真的不会后悔,不会伤心?
韩耶沉默着,转身离开,只丢下了一句“随你的便。”
这块木头到底还是有情的嘛,连惜望着那个男人越走越快的背影,不自觉弯起唇角。
“我不会感谢你的。”煊儿咬着唇,生硬地说。
“我知道。”连惜不管她无声的拒绝,把一个小瓷瓶塞进她的的手里。
“我还会杀你。”她咬牙道。
“我救你并不妨碍你杀我,你杀我也不妨碍我救你。”连惜的声音很轻快,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虚假勉强。“况且,你有理由活下去,不是吗?”
煊儿捏紧了手中的瓷瓶,嘴唇微动,她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她忽然发现,也许她从来没有看懂这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