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98、裂变论7

　　“啊啦，精英罗浩峰同学，你今天又有什么事情吗？”

　　很显然，自信满满的杜鹃并不认为我会在这次的战役中取胜，直到现在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嘛，刚刚熬完夜两眼通红还有点黑眼圈的我也确实是一副败家之犬的样子就是了。

　　但是，俗话说的好——在情感上失去的，就要在工作上补回来——不，并不存在这样的俗语只是我胡扯的。只是我不愿意承认一整个晚上都抱着枕头喊着那头死狼人的名字这件事，而准备将这份恼羞成怒发泄到杜鹃的身上而已。

　　不好意思，这次我赢定了。

　　学着叶程老师的模样，我用手指轻轻的推了推金丝边框的窄边眼镜——应该说是为了防止魔眼暴走的道具。

　　“不，没有那么回事，我只是想找学姐闲聊一下。毕竟，学姐已经来了这么多天了，我们身为同校出身的人士却还没有好好的聊过叙叙旧，这不是显得过分生分了吗？”

　　我侧了侧头，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满意的看到了杜鹃变得警戒了起来。

　　所谓未知的恐惧就是如此吧？在过去的时候，杜鹃曾经很多次的利用这样的信息不对等来对我造成沟通上的障碍。基本上来说，在过去的日子里，一旦想到对手是杜鹃我就已经感觉输了一大半。毕竟，杜鹃在我的排位列表中一直是「不可战胜的人」。而相反来说，杜鹃对我的程度几乎是了如指掌。不论是学生时期，还是后来在C大的任教期间。

　　而现在的状况却截然相反了，一旦逃离了杜鹃的掌控之后，能够利用信息的差异来进行「虚张声势」的就不再是对方。

　　就这样，一鼓作气的拿下主动权……

　　“这样啊~”杜鹃故作镇静的拖长了尾音，“我以为你是那种见到我就已经吓得走不动了的小鬼呢，所以一直照顾你才没有提起旧事的。”

　　“让学姐见笑了，但是一个梗没有必要一直这样说吧。”我陪笑道，“倒是杜鹃学姐，这次来也应该是代表着C国……”

　　“C大！”

　　杜鹃敏感的纠正道，毕竟对于C国来说这是十分敏感的事情。杜鹃虽然以C大参观交流的身份而入住这所学园，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随时切换为C国大使的身份。这样的设定是为了能够给杜鹃更加灵活的外交空间。倒不是说杜鹃学姐投机取巧而是c国的外交政策一贯如此，对相互敌视的国家派出运动员啊、演员啊甚至是圆滚滚看起来十分可爱但杀伤力十足的动物之类的来麻痹对手。

　　“对，没错……是C大的教学交流的身份过来的对吧。不知道C大那边目前又有什么新的动向没有？”

　　顺着杜鹃的话茬，我继续接了下去。

　　“……？”

　　杜鹃沉默了一下，眼睛稍稍眯了起来，仿佛在揣测我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显然，她并没有预料到我会这么发问。因为在这种场合下的话，无论我是否是真心的询问，杜鹃都不可能坦诚的回答。因此，明知如此发问的我就好像变成了傻瓜一样。但是如果我有那么一丝可能性并不是傻瓜的话，就会让杜鹃陷入对我的问题用意的无限猜测之中。

　　“不不，学姐你多虑了，我只是处于校友的关系稍稍关心一下。”

　　唔啊，我竟然能够轻而易举的说出这种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我还真是厉害啊。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低下了头，仿佛像是要示弱一般。

　　「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自从你走了之后C大的教学地位在国内一落千丈，我这么说的话罗皓峰大师会回到C大么？」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几乎是速答着拒绝，「但是那里是杜鹃学姐所任教的学校的话，应该会在C国那种崇尚聚合主义的国家里还是有所长出的吧，学姐可是这方面的高手呢。」

　　我露出恭维而羡慕的眼神望向杜鹃随身携带寸步不离的那柄油纸伞，那是杜鹃现在力量的根源，因此即便是在入境时被Y国封印，杜鹃也不会轻易放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杜鹃的能力来自于人类的恐惧，虽然对于恐惧的类型并没有特定的要求。但是现在的杜鹃所依靠的「四千万的灾祸」是典型的「群体性恐慌」。虽然对于现在这个社会来说，群体性恐慌也已经很少出现了，但是还是要比个别性恐慌要好收集的多。疫病、灾难、经济的衰落、社会的不稳定性因素，那些都是可以被称之为群体性恐慌的东西。这恐怕也是杜鹃之所以会帮助「不可言说的组织」的原因吧。

　　虽然杜鹃说人类是为了不被恐惧吞噬而走向了联合，但是联合后的人类也只是诞生出了更大规模的恐惧而已。

　　「是这样没错，你有什么意见吗？毕竟C国可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社会主义国家之一。」

　　「我有异议！」

　　「诶？」

　　「嘛，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意见，毕竟我也曾经是C国的人。因此在阿兰特历史学院中，也是倾向于群体性研究的人……比起个性来说。」用稍稍的恭维来拉近距离之后，是急转直下的话锋，「但是呢，我在Y国研究C国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十分困惑的问题。如果能够得到来自C国的学者指点的话，我想大概会省下我不少的功夫吧。」

　　杜鹃歪着头，「不要」两个字几乎已经写在了脸上。但是当我将「来自C国的学者」几个字着重的说出来之后，杜鹃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原本，他就是以交流学者的身份出现在阿岚特历史学院的。如果要是就这样拒绝的话，就会留下不好的外交印象。

　　「稍微听一下也无妨……」

　　很好，已经上钩了。

　　「学姐不觉得C国现在的聚合型社会的程度太低了么？」

　　我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本很薄的地图册，翻到了C国所在的那一页。一个C国的立体模型，像是科幻电影里的全息投影一样的从书页中腾出，浮现在我们二人之间。

　　那闪烁着荧光的小法术瞬间吸引了杜鹃的注意力，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具有实际意义的术式，但是却像是一种象征。至少在C大任教期间，我从来没有使用过类似的术式。其实即便是这个最基本程度的幻灯术式我也是花了一下午时间才和田宇学姐学会的。

　　嘛，顺带一提，所谓幻灯魔法就是看起来像是真实但却并非是真实的光影魔法，以没有实用价值和复现难度超大而文明与神秘学中的活化石。

　　「明明是更高级形态的社会主义社会，但是不论是区域的经济不平衡，地区民族冲突，还是各种地方制度的割据状态，甚至连Y国的状态都不如。看到自己的祖国竟然是这样的状态，我即便是在阿兰特历史学院任教，也不禁为东方担心起来了呢~」

　　我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一边毫不留情的将那个地图册前后翻了几页，地图上的图层依次从以省为划分的年生产值总值到各地方的民族分布等等。总之每翻过去一页，C大的模型就变得更加破碎。

　　「哦~那么你会回到C大任教么？」

　　「那是不可能的。」

　　再次速答着拒绝，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能以如此简洁的方式反击，不愧是杜鹃学姐

　　「但是啊，我在仔细想过之后却发现，也许C国现在逐渐分裂的状态才是社会主义的终极形态说不定。C大并不是落在了Y国的后面，而是走在了Y国的前面呢~」

　　「……？」

　　杜鹃不可理解的望着我。

　　「C国的社会模型是以上个世纪的某位先哲的理论作为原型构建的聚合社会不错吧？」

　　我推了推眼镜，有模有样的回忆着田宇学姐教给我的话

　　「社会的终极形态应当是整体的联合，全世界共识同一种思想的大同社会，那种社会最终被称之为社会主义社会没错吧？」

　　「诶，是这样没错的。」

　　「而那种社会想要实现的基础就是物质生产的极大丰富，我们不妨就着这个基础来推导一下。首先究竟什么是物质生活极大丰富呢？」

　　我将地图停留在了经济发展状况那一页，轻轻点了点地图边上的图例，然后将拉杆拉到了最左侧。然后又调整了一下比例尺，将镜头放到了C国中部平原——C国文明诞生的地方。

　　「在过去的社会演进进程中，家庭这个概念诞生于原始社会，鼎盛与封建社会，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而逐渐瓦解，在物质生活越发达的情况下我们对家庭的依靠也就越少。直到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将不再需要家庭这种社会单元。相对的，公司、国家这种联合方式也逐渐呈现着相同的趋势。那是为什么呢？」

　　模型上的画面，随着我的解说而不断的变化着，人类从猿猴变成会使用工具独立行走的种族，从最初的聚集在一起的群落，变成稍小一些的大家庭，再到三代家庭，之后是最简三人家庭和两人家庭，直到越过了现在的时点一段时间之后。模型里的甚至再也找不到一个彼此生活在一起的男女。

　　「那是因为人类不需要联合在一起才能活下去了，即便是没有封建大家庭的照顾普通人也可以体面的活下去的原因呀~」

　　没有给杜鹃反驳的机会，重新将比例尺恢复到了C国全国的范围。杜鹃所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的C国模型上原本划分省级区划的绿色光线已经被划分国家的蓝色光线所替换。我并没有指出这一点，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在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的未来，我们会逐渐的连公司也不在需要，国家也变成了某种形同虚设的东西。到那个时候，某些在原来的历史中可以被视为是共识的东西会迸发出意想不到的矛盾，比如说……学姐喜欢吃什么味道的粽子呢？」

　　「蜜豆豆沙。」

　　杜鹃皱了皱眉，但是我却抛给了她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

　　「『啊，不好意思，我刚好喜欢吃蛋黄鲜肉味道的，看来我们之间只好分裂了。』——于是国家的概念就彻底从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了。」

　　我的手指做了一个分开的姿势，原本之前就已经画好了国境线的模型如今彻底的四分五裂开来，每一个区块像是漂流在宇宙中的小行星一般四散在空气中。杜鹃伸出手来想要从我的手里夺走地图册，我稍稍的向着自己的方向撤了撤。漂浮在空中的国家碎片像是童话水晶球中的人造雪花一样四处飞舞，我顺势从中抓住了一小块放大开来。

　　镜头宛如一颗流星一般的穿过那块小行星的大气层，坠落到那片土地上残留的建筑物里，直到画面变成了一位沉睡中的少女。

　　「但是，这种分裂难道不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融合吗？当每一个人类将自己的社交范围都缩小到自己身边1米的范围内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因为社交恐惧症而受到歧视。虽然这在现在看起来对大多数喜欢社交的人是一个残酷的事情，但是在未来即便是不和任何其他『人』互动人类也是可以社交的。」

　　稍稍拉回的镜头停留在了少女所沉睡的建筑物上，成百上千的人类，如同植物果实中的「种」一般「成长」在那黑色的建筑物之中，由神经的传导纤维和生命维持系统所连接。

　　「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在梦中的世界，人与人还是会……」

　　仿佛是意识到了我会将终论结束在哪里一样，杜鹃有些着急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单尚川学姐还好吗？」

　　「唔……」

　　杜鹃哑口无言的跌坐回了座位上。

　　「在未来的世界里，当人类的生产力达到每个人类出生的时候获得一份按照人口等分的地球质量。一种可以在物质和能量之间进行任意转换的装置，在加上高度浸入式的精神连接设备。每一个人类都将永远的活在自己所创造的世界里。」

　　少女的梦中出现的少年是那么温柔，而少年梦中的少女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如果我和学姐在未来的世界里出生的话，我们并不一定会成为敌人吧？因为从学姐的角度来看，我不会做出那些令杜鹃学姐感到气恼的事情。从我的角度看，学姐也不会处处刁难我。在我的世界与你的世界中，你与我是完全不同定义的两个人。」

　　“你这是诡辩……”

　　“是这样没错，但是难道你能够否认这不是其中的一种结局么？不如说这应当达到社会主义社会——即『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最简单的途径吧——生产力的极大丰富和社会圈子的极限缩小的最终结果：自我即社会，社会即自我。」

　　在我手心中的幻灯开始扭曲，以少女的梦境为中心开始坍缩，最终因为无法支撑自己的体积而坍缩成了奇点。未来的社会即是个人的奇点，所有的一切内容都向着内部发展，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就能够达到世界大同了。

　　将军了。

　　望着杜鹃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反驳，我的嘴角开始上翘。

　　「怎么？难道杜鹃大人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未来的出现么？」

　　「呵呵~」杜鹃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有些不甘的笑道，「真是的，没想到会被你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打败呢，罗皓峰君~」

　　「也就是说……」

　　认输了吗？

　　「我并不承认哦~这种歪理邪说。」

　　杜鹃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油纸伞戳到了自己面前的地板上。那一瞬间我的心脏似乎被提到了嗓子眼上，我几乎以为暴力冲突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难得你编造出了这么有趣的故事。作为过去曾经小看你的代价，这次放你一马也不是不行。」

　　呼……

　　松了一口气的我默默地将手从贴在办公桌下面的那张可以无限透支的黑色信用卡上移开。

　　「这么简单的诡论是不可能动液不可言说的组织』的基础的，但是作为这次行动受阻的报告带回去倒是足够了。」

　　「诶……？」为什么我的内心会突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不详预感，「我说，杜鹃学姐。难道你不是为了阻止那位大师来参加阿兰特历史学院才从C国过来的么？」

　　「哈？」杜鹃露出一副嫌弃的眼神望着我，嘴角开始不可抑制的上翘，「你以为我是那种理由才会处处和你作对的吗？」

　　「难道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被杜鹃的快乐所感染一样，看到杜鹃学姐笑的如此开心让我反而有了一种自己确实很好笑的感觉，嘴角开始不自觉地抽动。

　　「那种外交性事件怎么可能由我们这样的一般民众来做啦~罗皓峰君，你是因为在Y国的缘故，脑袋里面进薯条了吗？」

　　不，我是绝对不会碰那种垃圾食品的。

　　「那……那杜鹃学姐这次来是……」

　　虽然「李」校长那边交代的任务已经莫名其妙的解决了，但是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子上，请务必将正确答案赐予我吧……

　　杜鹃抬起手，将那油纸伞如同长刃一般的架在我的脖颈上，用居高临下的口气微笑着说道。

　　「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说了么，我这次的目标就只有你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