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96、裂变论5

　　「罗皓峰，你真是太差劲了！」

　　为什么又是这种开头，我讨厌这种开头，即便是读者也已经快要看腻了吧？为什么明明身为院长的我却要一直被人骂到抬不起头。

　　「你竟然对阿丁用那种能力，阿丁还是未成年人好吗？」

　　「不，不是那样的……」

　　我有些无奈的第32次辩解，但是学姐却完全无视。

　　「我只是因为无法控制才会让能力暴走的……」

　　「好像你这么说就没有错了一样……堂堂一届星辉学院的院长连自己的能力的控制不住？」

　　不，其实还是控制的住的，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其实只要用金钱的术式，强行压制的话也是可以的。只是，那时候……莫名的被阿丁牵着鼻子走了。

　　「但是，不是并没有别人知道吗？只有阿丁……和你。」我小声的说道，然后迅速的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学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阿丁告诉我的。」

　　那个家伙……

　　「阿丁问我你的能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暴走，我随便说了两句敷衍过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田宇的「敷衍两句」的意思是「哦~那个啊，罗皓峰老师每个月都有那么一两天不太舒服的时候。」

　　「但是，说真的罗皓峰，我也非常担心你啊……」

　　田宇学姐话锋一转，声调变得柔和了起来。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去和李校长说不要让你和杜鹃对垒了。毕竟再怎么说，你也……」

　　「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战胜杜鹃学姐么？」

　　我轻笑道，没想到田宇学姐是这么认为的。

　　「学姐在上大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人。在加入新闻社的第一天就把我推给了杜鹃呢~」

　　「那个时候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你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需要用你作为棋子来和杜鹃战斗么？」

　　说老实话，我并不知道，以学姐当时的能力明明可以和杜鹃不相上下的。

　　「没错，不相上下，不分伯仲，旗鼓相当。这也是那场沙盘游戏之所以会选择我和杜鹃作为旗手的原因。但是，杜鹃那边明显有着更多有力的棋子，星满空、白安顺、殇千桦。相比之下，新闻社这边只有从那边借来的单尚川而已。这简直是一场必输的游戏……直到你的出现。」

　　学姐坐在椅子上，挑起了二郎腿，默默地讲述着那段改变我一生的旧事。

　　「你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如果当时有别的人单独坐在食堂里的话，我说不定就会选择其他人了……」

　　果然，说我是什么特别的人果然是骗人的。

　　「但是，你一旦进入到棋盘之后，就变成了全局最大的变量。你是普通的人类，所以……」

　　有最大的成长性……的意思么？

　　「没错，但是现在的你已经不是那样纯粹的人类了。这一点，你自己也无法否认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但是总会有什么办法的吧？战胜杜鹃……」

　　「方法倒是并不是没有，但是……罗皓峰君，你会成为你最讨厌的那种人哦。即便是那样，你也无所谓么？」

　　「没有关系……」爽快的态度竟然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只要能够战胜杜鹃的话，什么方法都可以。」

　　我并不是为了战胜杜鹃，而是为了战胜那个曾经被杜鹃和C国所控制的自己。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说不定又会变成原来那个懦弱无能听之任之的傀儡。

　　我严肃的看着田宇学姐，她稍稍的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确认我的决心。然后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还真是输给你了，只有有勇无谋这一点你还是和大学时代一样啊，罗皓峰君。」

　　「……」

　　这究竟是夸奖还是批评呢，我无法理解。

　　“罗浩峰君，你认为人类为什么会联合在一起呢？」

　　学姐并没有直接告诉我战胜杜鹃的方法，而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我照着之前杜鹃反驳我的理由稍稍思考了一下……

　　”是为了生存下去吧……毕竟，单纯的普通人类是没法活下去的。“

　　”是么……真的是这个原因么？“

　　”欸……？“

　　”杜鹃所说的，落单的人类会被黑暗所吞噬的情况应当是在数十万年的历史之中吧？现在的人类，可不是那么脆弱的生物哦~“

　　简单来说，现在的人类社会才不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吧。

　　”即便是在城市之中，也会存在着那种几乎不与任何人打交道的家伙。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恋人。每天重复着机械一般的工作，然后从送到眼前的快餐中汲取食物的家伙。“

　　呜哇，确实……那种家伙是存在没错，但是这样说出来也实在是太悲凉了。

　　”没错，现在确实是这样。但是，这种独立存在于世界上的家伙确实是存在的。而且，他们之所以能够立身于世界之上，正是因为‘联合’的存在。“学姐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换句话说，也就是现在的高度联合的社会之下，才会允许那些只为自己而活着的家伙存在。这一点，你能够明白么？”

　　”哈……？“我其实并不太明白，”这样说并不妥当吧，即便是那些NEET能够那样活着，但是也不意味着他们幸福的生活着啊。如果要全人类都过上那样的生活的话，不是还不如现在的状况。“

　　”没错，是那样没错，因为现在正是‘联合社会’发展的历史巅峰时期……新生的‘离散社会’的形态自然会比较尴尬。喂，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学姐敲了敲我的脑袋，我正从抽屉里拿出本子和钢笔准备记录——“离散型社会……”我将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词记载在纸上。

　　“我们姑且将这个世界现有的社会称之为聚合型社会——它存在的意义在于让人类彼此之间连接聚合在一起，当有越多的人被聚合到同一个社会的时候，社会的整体效率就会更高。因此，我们可以认为现在这个全球化的时代是聚合型社会的巅峰，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人能够逃离这个社会，因此这个社会本身也就是聚合型社会所能达到的最高效率。”

　　我认真的听着学姐的教会，一边将重点的内容纪录了下来。

　　“在几十万年以前，人类为了能够生活下去而不得不聚集在一起，形成了聚合社会的最早起点。随着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进程，聚合型社会的形态一直发生着转变，但是聚合的本质却并没有发生变化。人类聚合在一起的理由早就已经不再是为了活下去，而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换句话说，也就是说欲望取代了原本生存的动机，成为了人类聚在一起的最初动因。”

　　学姐故作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说实话对于学姐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那种装作可爱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一种别样的让人心动的风采。

　　“但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NEET出现？”

　　是因为不擅长交朋友或者是与社会上的其他人沟通么？

　　不，不对，应当是更深层次的理由才对。虽然听起来就像是中二病那样，但是应该是这样没错……

　　“这些人有着与一般人所不同的欲求。”

　　“勉强及格吧~”学姐叹了一口气，似乎对我的答案并不满意，“与其说是这些人有着与一般人不同的欲求，应当说每一个人类的欲求都是不同的。人类这种生物，除去求生和繁衍的欲望之外，大抵上每个人的欲望都是不一样的。然而，人类却为了求生和繁衍的欲望而彼此苟同了近几十万年，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

　　学姐轻而易举的说出了分裂全世界的惊人言论，实在是令人不得不佩服。

　　“稍微打开一下想象的空间吧。如果科学技术继续进步下去的话，这些NEET会怎么样呢？”

　　学姐并没有等待我回答，而是直接自问自答了。

　　“他们活得会更好吧？因为总有一天，人们不再用去到自己家以外的地方工作，会有更多人沉浸在自己的家中。当科技进一步发展的时候，说不定每个人都会活在属于自己的虚拟世界之中。彼此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既不会相互影响，同时又相互的产生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即便是你我这样面对面的坐着，我也无法确定你究竟是否真的是一个存在的人还是一个虚拟的AI。而负责照顾我精神状况的虚拟系统会在我与你吵架之后，自动将你从我的世界中抹去。而你也并不是真的死去，而只是在我的世界中死去，在你自己的世界中则是我死掉。”

　　说老实话，对于那样的世界，我有些无法理解。

　　“看过治水系统的你应该能够明白的，在现在的世界里，眼见并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真。我们所感知的这个世界正在逐渐的受到着各种各样事物的影响而变得扭曲。总有一天，当人类的科技可以将人类自己的视界扭曲成环形的时候，我们就会彻底无视彼此的存在。所谓的聚合型社会也就彻底不存在了……”

　　那样的世界真的会降临吗？我不禁感到有点恐惧。

　　“如果我们要将社会当作一种不断发展的事物来看的话，我们曾经经历过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嗯，局部的社会主义社会。但是，这些所有的社会形态不过是在聚合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已。而离散型社会只是在聚合达到顶点之后的一种再次的飞跃而已。”

　　“但是……但是啊……”

　　我忍不住插嘴，是因为实在有一个问题令我无法理解。

　　“现在一点也看不出那样的趋势啊……从目前的国际趋势来看，整个欧洲已经走向了统一。E国为代表的西亚派也已经因为Y国的介入而走向联合，再怎么说，聚合型社会的顶点也应当是……”

　　“不，你所想象的那个大同世界是不可能诞生的。”学姐轻轻的笑了一下，就好像是我中了她的陷阱一般，“我之前说过的吧，聚合型社会的特点是聚合的程度越高，社会效率就越高。然而反过来看，效率越高的社会就会越发出现分离倾向。”

　　一阵狂风突然从密封的办公室中吹起，学姐的头发被狂风吹的凌乱。在我用双手挡住自己的视线的瞬间，整个办公室的形状都消融在了黑暗之中。学姐毫无动摇的站在我的面前，而她的身后则是那个承载着包括我在内的70亿生命的蓝色星球。

　　“同性恋平权运动和十字教运动，女性平权运动与父权复兴主义，享乐主义与绿色环保组织……这些原本在封建社会之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现在也会引起地区之间的冲突。这证明人类已经彻底的从求生本能转换成了欲望本能。人类早就已经远离了需要聚合在一起才能活下去的年代，甚至为了自己的欲望而不惜牺牲他人的生命——这就是离散型社会的基础。”

　　随着学姐的解说，巨大的地球之上，像是极光一般的国境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着。越来越多的小国家消失，直到世界上几乎只剩下一个国家。

　　“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的吸烟者会被逼上绝境，说不定会爆发一场因为禁烟而引起的战争。接下来，一群吸烟者会因此成立或控制一个新的国家。同性恋者和十字教徒也是同样的。所有的百合爱好者会建立史上第一个禁止男人入境的国度。而且世界并不会因此而跌落回原始社会，因为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每一个小国的生产力都会达到能够维持分裂之前生活水平的状况。”

　　在那个巨大的国家内部，国境线开始重新诞生，像是蜘蛛织网一般的在天空中留下美丽而残酷的痕迹。不到一句话的功夫，世界就已经陷入了比之前更为分裂的局面。然而，那光的枝杈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然而仅仅是这样也是不够的，如果一个人既是同性恋又是吸烟者怎么办？如果一个十字教徒同时也是百合爱好者怎么办？即便是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争端都单独建立国家也会因为多个争端的交叠而产生无数种排列组合。因此直到最后，人类不得不过上只对自己负责的自给自足的生活。社会依照国际、国家、省市、城邦、家庭的顺序依次瓦解，直到每一个人都活在只有自己满足的世界中的时候，离散型社会才会达到顶峰。”

　　“不……不要！”

　　我好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却也阻止不了。那些极光所构成的网络越来越密集，直到整个地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茧。

　　啪的一声，学姐双手相击，学姐身后的光球像是炸弹一样爆开。无数银色的穿梭机，像是某种生物学上的象征一般趁着行星爆炸的余波喷涌而出，四散向周围无尽的宇宙之中。

　　仿佛是被学姐所描绘的那副场景所震撼，即便是周围的景色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我依然感到心脏一阵阵的颤动。

　　“那样子……不行。”

　　我艰难的发声，但是却找不出能够反驳学姐的话来。学姐的诡论没有任何破绽，至少在我看看来是这样的。如果用这个理论去挑战杜鹃的话，没有理由会输才对。

　　但是，我真的能够做得到么？

　　在说服别人之前，我首先要做到的是说服自己才是。然而，虽然我根本无法从学姐的逻辑中找到漏洞，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承认人类最终会走向那种凄凉的未来。

　　“嘛，这到不是人类必定的未来，不过至少是人类可能的未来之一吧。”

　　学姐并不在意我紧张的深色，轻巧的说到。

　　“比起千年以后人类历史的走向，你不应当先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么。即便是你在这里成功的说服了杜鹃，也不代表着C国就会因此而分裂。你我在这个世界上对历史的影响，根本不足以大到能够改变人类的最终结局。如果人类最终会选择那条演进路线的话，也不是你在这里牺牲自己在阿兰特历史学院的前途就能解决的。总之……”

　　“我知道了……”

　　我的声音有些嘶哑，虽然我知道学姐是在安慰我，但是那样的话语却一点也没有让我好受起来。

　　“我会慎重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