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95、裂变论4

　　看到这里的人也许还在疑惑，究竟为什么杜鹃的那些话会让我无法反驳。因为从一开始我似乎就没有说清楚”那位大师“为什么会被C国驱逐出境，全球通缉。

　　原因很简单，那位大师主张C国的西侧国土近一半的面积应当从C国中分裂出来成为独立的国家，北边的一半也是同理。在那位大师所信仰的宗教体系中，C国原本应当是由北胡、南蛮、东夷、西藩四个部分组成的，强行的统一会造成体系上的不和谐。

　　虽然，事实来看，C国统一的近100年里，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但是那位大师却依然一直坚持如此，于是就彻底被C国驱逐出了国境。

　　换句话说，在C国的话，如果承认那位大师就相当于承认C国应当分裂。

　　想到这里我无法抑制的暴躁了起来，拳头狠狠的砸向桌子……当然，在没有任何术式加持的情况下这只会给我自己造成伤害而已。然而，尽管手掌的边缘因为撞击而红肿了起来，我却并没有感觉到相应的痛苦。从手指上传来的只是稍稍有些麻痹的刺痛而已。

　　之所以会这样的原因，我自然很清楚——那是我无能的证明。从离开C国开始，我才认识到了自己真正的渺小。明明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无力的自己了，但是到头来却还是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也做不到，无论是对这个世界也好，还是对自己的事情也好。

　　就在我感到无比懊恼甚至产生了自杀冲动的时候，一杯热腾腾的新冲泡的咖啡递到了我的面前，端着咖啡的肤色是比我这个黄种人更重一些的黑铜色，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我不是说过了么，不要用你的能力进门。”

　　阿丁的能力是一定程度上的时间控制，但是除了我以外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一点。这是我和阿丁约定好的秘密，因为阿丁的能力一旦揭穿了的话就太脆弱了……至少现阶段，因此隐瞒真实的能力是阿丁的底牌。而阿丁本身，则是我的底牌。

　　但是，现在我担心的是，我是否还能够撑到使用阿丁这张底牌的时候。

　　阿丁一言不发地站在我的面前，对我的批评既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阿丁这家伙，只有在形式对自己不利的时候表示沉默，一旦抓住机会的话，其实狡辩的能力在我之上也说不定。几个月的适应之后，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孩子的性格。

　　当初会认为站在眼前这个内心比肤色更黑的家伙是个纯真无邪的少年的我还真是个纯粹的笨蛋。

　　“老师……看起来很沮丧。”

　　“啊……嗯……”

　　我丝毫没有掩饰的必要，因为阿丁是我在这个学院中最信赖的人。嗯，第二信赖的是田宇学姐……

　　“虽然复杂的事情，我基本都解决不了，但是如果老师想要发泄一下的话也是可以的。”

　　阿丁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却从西服洋装里抽出了几把不合时宜的利刃。说是想要陪我发泄，根本就是自己的战斗本能快要忍不住了吧——我在心里这么吐槽——毕竟阿丁本身是一个在16岁之前只知道杀戮的孩子，让他一下子适应这样平和的校园生活还是有些困难。

　　而且，因为我的执意要求，阿丁现在身上穿着的是阿兰特历史学院中历史最悠久的一种教职工制服。虽然阿兰特历史学院并没有人规定教职员在平时必须穿着统一的制服，但是也有的人会因为种种的原因而喜欢那些衣服。说到我的话，大概是因为受到叶程老师的影响吧……那家伙，明明是那么轻浮的样子，却一直在C大穿着不合时宜的工作装。

　　而让阿丁穿上这身如同拘束带一般的上上个世纪早期所设计的制服则完全是我的个人恶趣味，在那之后的学院制服都没办法很好的突出阿丁的气质。嘛，也有一点考虑就是这身制服因为由外套、马甲、衬衣、束腰构成，而且布料几乎完全没有弹性且设计繁复的缘故，非常不适合近身战斗。因此穿上这套衣服本身就是对阿丁那种随时随地一声不响的掏出刀子来战斗的性格的一种封印。

　　最一开始穿上这身衣服之后的阿丁就像是被穿上了衣服的猫一般，连走路的姿势都忘记了，只能严肃的站在原地，现在总算是好了很多。不过，阿丁现在的烦恼变成了每天都会被月光学院的不知名的「大姐姐」们骚扰——沉默寡言的异族男生，穿着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的衣服，不止因为什么原因而一直略带忧郁的眼神（只是因为内心暴躁而无从发泄）。我敢打赌阿丁现在一定是月光学院里不分师生的那群宅女们最受欢迎的类型。被精灵族的女性纠缠——这是什么宅男向后宫男主才拥有的烦恼啊！阿丁却一点都不珍惜……

　　虽然，我也是饱尝了那种烦恼之后才特意把阿丁打扮成了会吸引女性目光的样子丢了出去。

　　“对不起，现在不是时候……”

　　明明不是我的错，但是却先道歉了。这是我之前在C大被杜鹃奴役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明明最近一年已经几乎不再会这样了，但是在面对巨大压力的时候果然还是无法控制的就这么做了。那七年之间我所忍受的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彻底抹去的，不论如何伪装，我都已经不再是七年前的那个罗浩峰了。

　　“那么，老师有什么想要说的么？虽然阿丁并不擅长这种工作……”

　　我并不太想向阿丁说明，并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他，而是确实如阿丁所说。我眼下所面临的问题，并不是阿丁能够解决的。

　　“老师应该从来没有向神明祷告过吧？”

　　”嗯……为什么说这件事？“

　　“因为对于祷告的人来说，神明是否会真的帮助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与神明沟通的过程中的自我解脱。”

　　我突然明白了阿丁的意思，在瞪大眼睛仔细看了过去之后，竟然在他那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庞上看到了一丝羞涩。喂喂，这是什么教科书上的蹭得累啊！

　　“我知道了，那么……也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吧。”我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前，望着窗外的阿兰特历史学院的光场，然后回身问道，“你恨我么？”

　　阿丁愣了一下，他望着我歪了歪头，似乎以为我问错了问题。当从我的眼神中获得了确认的答案之后，才缓缓地张口。

　　“不……并不会。”

　　“为什么呢？我可是让你的国家陷落的罪魁祸首，E国成百上千的士兵因为Y国的侵略而死亡，E国的经济因此倒退了十年左右……”

　　接下来的话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我发现阿丁正严肃的盯着我，我只是想要用这个问题来引出话题，从没有想过真的要让阿丁恨我。

　　“老师希望我恨您吗？”

　　“不……”

　　“那么，我为什么要对那些已经过去的，甚至从来没有与我发生过关联的人而恨老师呢？”

　　听到阿丁的回答，我心中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也只是重复我们之前已经确认过的东西而已。

　　“还真是令人感激到流泪的真诚啊。”

　　我不禁感叹，而阿丁则似乎并没有明白我谈话的目的。

　　“假设，我是说假设，有一天老师参与到一场战争，这场战争会导致E国分裂成两个国家。那么，你会恨老师么？”

　　阿丁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我知道我不应该用这么复杂的问题折磨他。我几乎可以听到他的打满发胶的头发因为大脑过热而一根一根崩开的声音。

　　“我想，不会。”

　　“为什么？”

　　“因为老师对我说过，我是可以依靠自己活下去的人。那么，即便是E国分裂成无数个小国，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拥有自己活下去的能力。”

　　“那样的话，我就去保护他们！”

　　阿丁似乎是因为兴奋的缘故，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那热血贲张的样子，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曾经的自己。

　　”是吗……原来是这么回事么……“

　　结果到头来，我已经成为了我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了吗？明明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在得到力量之后会对这个世界做出什么改变，但是在能够改变世界之前却先行改变了自己。

　　“但是，即便那样我也不会和老师为敌的。”

　　欸？

　　阿丁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感到有些吃惊。

　　“为什么？我可是要把E国四分五裂的人哦~”

　　“我并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要去做那样的事情，但是如果老师要做的话一定是有那样的理由的。但是，老师是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老师也会想办法让更多的人活下来，不是么？”

　　诶诶……？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在用E国做假设来模拟C国的状况。因此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如果自己是“那位大师”的话会怎么做。

　　“其实，分裂也不一定都是坏事，如果E国早一点分裂的话，说不定也不会被Y国侵略……”

　　阿丁还在为我假象的分裂E国计划寻找理由，我却被他的话所牢牢吸引。

　　“你说的……什么意思？”

　　阿丁的手中突然凭空多了一份厚重的地图册，当然……阿丁并不是空想具现化能力者，这本躺着金边的精装版宗教地图册是我办公室里侧书架上的藏品之一，阿丁只是用了时间暂停的能力把它取来。

　　这也是他平时用来伪装空想具现化能力者的伎俩。

　　“老师你看这里……”

　　阿丁指着E国的位置，E国的国土大半被绿色的色块所覆盖，那是真神所代表的宗教的区域。但是，在E国的东侧边境前的一段距离，绿色却被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流所截断，河的东侧被黄色所覆盖。

　　然而，国境线却穿过了黄色的区域。

　　“如果E国从一开始就分裂成两个国家，西侧部分变弱，东侧部分归入邻国的话，也就不会形成持续了一个世纪左右的战争了。那样的话，每一个独立的国家就都有足够的能力发展自我而不会被Y国趁虚而入。”

　　独立的发展有可能胜于合并的发展……吗？

　　阿丁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这个例子还是过于个案化了，无法构成论证的充分。

　　在之前杜鹃的说法中，人类如果不走向联合就无法生存下去，孤立的群体会被恐惧所吞噬。因为这是已经发生过的既定事项，因此比一切假想的例子都要更有说服力。

　　我根本不可能用这种理由去说服学姐，感觉似乎整个理论中缺少了什么重要的部分。

　　就在我再次陷入抓狂的过程中，阿丁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身子贴了上来。原本阿丁的身高就只比我矮了一点点，此刻阿丁又很没有礼貌的拽住了我的领带，一时间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我只得一点点的看着阿丁的面孔在我眼前放大。

　　就在我以为要发生什么导致世界线变动的收束性历史节点世界发生的时候，阿丁只是用额头顶在了我的额头上。大脑已经几乎停转的我，立刻跳着从阿丁的身边离开。

　　“你……你干什么！”

　　“老师，你发烧了……”

　　我还没有听清阿丁说了些什么，就感觉到自己的上身一凉，教师的西服外套已经被阿丁用能力脱了下来。

　　“你你……”

　　“老师，你……”

　　阿丁的表情意外的严肃了起来，我似乎也有些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顺着阿丁的眼神向自己的身上望去。西服外套下的衬衫几乎已经完全湿透，还好衬衫的质量不错，这里没有出现服务观众的镜头……

　　不，重点是……我却几乎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需要我陪你去校医院么？”

　　“不……不用了。”

　　我几乎是本能的拒绝了阿丁的请求，因为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显然不是校医院能够解决的。

　　原本并没有太大异常感觉的我，此刻因为注意到了身体的异常，也确实的开始感到了烦躁。

　　“但是，老师的身体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而且……”

　　阿丁说到这里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着我的眼神中分明多了几分诡异的情感。

　　“欸……？”

　　我有些疑惑的望向挂在门口的镜子，却看到自己的眼睛充满了桃红色的光芒。

　　那是已经被我封印许久，甚至对自己承诺过此生绝对不再使用的从殇千桦学姐那里获得的能力。为什么在现在……？

　　「不要过来……！」我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截断了与阿丁之间视线交流。「不要看我的眼睛！」

　　刚刚还在怔怔的望着我的阿丁被我的高声呼叫唤醒了过来，也急忙的撇开了头，但是脸上还有着一抹不自然的红色。

　　「这是……老师的能力？」

　　「诶……嗯……大概算是吧……稍等一下……」

　　我默念咒语，想要停止那个碍人的能力继续发挥作用，但是镜子中我的眼睛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烧的通红的瞳仁仿佛宝石一般闪亮。

　　停不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瞬间感觉到了慌张。

　　如果能够和殇千桦学姐通话的话，说不定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我现在手里又没有殇千桦的联系方式，再说了因为时差的问题，也至少要等到今天晚上才能够联系上学姐。而且，如果万一是在电话里解决不了的事情怎么办，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从这间办公室里走出去，会引发大骚动的……

　　就在我脑子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阿丁突然上前抓住了我的手。我惊讶之间望向了他，他却始终别着脸望向他处。

　　「我带老师去校医院，总会有办法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忘记了拒绝。其实并不一定非要去校医院，只要用我自己的术式强行压制，或者是从擅长道具制作的同僚那里购买一个魔眼专用的封印工具的话问题就没那么严重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却还是忘记了拒绝。等到意识过来并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式解决的时候，我已经被阿丁拉着走出了办公室。

　　这是我第一次长时间的和阿丁一起走在他属于自己的时间里，因为按照阿丁的说法。虽然他可以通过触摸来讲他人拉入那个他将世界静止之后的时间里，但是那样做的时候他总是会感觉到一种被人侵犯了领地一样的烦躁感。

　　阿丁现在的时间停止能力并不算长，也无法一次性的将我带到校医院。于是，在中途又找了几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做暂时的休息。等到我们两个人都顺利的到达校医院的时候，阿丁的额头已经因为连续的能力使用而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谢谢你~」我笑着对阿丁说，阿丁努力的板着脸说没什么，然后还没等到我被送进诊疗室，阿丁就迫不及待的三闪两闪离开了我的视线之中。

　　青春还真是美好的东西啊，我不禁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