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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裂变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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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节课解释过的境界这一节的内容,还有人不清楚么?好的,同学请说……」
我伸手请前排一位将手臂高举过头的女生提出自己的问题。那位大约 15 岁左右的女生穿着米黄色的古典衬衣,细细的红绳将领子收口在胸前系成一个球形的结,衬衣的右边口袋上用金丝绣着一朵蔷薇花的形状。下半身则穿着深棕色的长裙,整体看起来即便是在这个崇尚古朴为美的阿兰特历史学院中,也算是复古派的打扮。不过,那只是那个学生他们家族的门风罢了,如果那位小姐能有她的前辈们半点端庄贤惠的话就不会成为这个班里的问题学生之一。
「上次老师说过,境界是魔法师在自己周身形成的以自有观念构架的小型独立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是完全隔离,且其代价是按照时间*范围大小决定的。而在境界内,施术者自身将拥有无穷的魔力,这样的话岂不是一旦踏入别的术士的境界就毫无胜算可言了?」
但是,比起这个班中的另外两个问题学生来说,艾米利亚已经算是十分不成问题的学生了。我在心中叹了口气,目光扫向了教室的后方,预料之中的鼾声一片。
「诶……是这么说,但是也并非是绝对。境界内施术者自身的魔法消耗非常低,因为任何魔法在结束之后都会散逸成自由的魔法元素,而在境界内施术者是可以对这些魔法元素进行100%收集复用的。而且,闯入者所使用的魔法在结束之后所散逸出来的元素也会被境界施术者所利用。但是,境界的维持本身是需要巨大的魔力支出的,另外同样拥有境界级别以上的术式在闯入他人的境界的时候,可以通过在自己的身体内部张开自有境界对敌方境界进行破坏加速对方境界的崩溃速度。」
我一边回忆着书本上的知识一边进行讲解,事实上关于境界术式的对抗术并不应当在中年级的基础课程中教授。毕竟对于大多数的魔法师来说,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使用境界魔法,另外一些则更是一辈子也不会见识到境界魔法。结界、境界、世界的三重结构只是作为理论构架为学生搭建能够通往神秘学的桥梁而已,在实战中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也就是说,不论怎样一旦踏入对方的境界之后就只能等待境界时间结束了嘛?那样的话,要是老师这种半永续型的魔法师,岂不是就无敌了?」
没错,就是这样。我想要这么回答,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回答的话,台下一定会传来嘘声一片吧?虽然阿兰特历史学院并不是一个虚伪的摇篮,但也不能就那样打击学生们的自信。
「也不是这样啦……如果真的遇到老师这种类型的术士的话,也还是会有别的方法的,比如……」
面对艾米利亚如同小松鼠一般的「什么什么什么」的眼神,我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但是,老师这个职业永远都是背水一战,无论对方用什么方式攻过来,我身后就只有一点也不可靠的黑板而已。
就在我在感叹身后没有一个能够让我高喊出「后背就交给你了」的伙伴的时候,一个高亢的女声响彻在教室里。
「比如说,寄生型境界~」
「……」
我望着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想要欺骗自己完全没有看到的那个穿着黑色旗袍,梳着包子头,手里拿着油纸伞的女性。
「哦哦……?寄生型?」
听到了新鲜名词的学生们立刻将目光集中在了前排的旁听席上,我虽然想要阻止但是却在准备出口阻止之前被杜鹃的眼神阻止了。
「没错,刚刚你们老师应该说过了。境界的发动时机很重要,对于两个同样拥有境界能力的术士来说,首先发动境界的人才真正能够张开境界。由于灵压的原因,第二个人就很难在对方的境界中将自己的境界拓展到自己身体之外去了。但是,也会有例外……那就是寄生型境界。」
「喂……」
杜鹃那挑衅的眼神让我不得不出口阻止,但是我刚刚说出一个字,就被一个又黑又粗的东西顶在了嘴前。
「这就是寄生型境界『四千万之灾祸』哦~」杜鹃用她那贴着封条但也仍然危险无比的灵灾道具指着我,对着周围投来好奇目光的学生说道,「不要小瞧这把不起眼的油纸伞,我曾经用这个打败过你们老师的老师哦~」
还真是敢说啊……
我所听到故事可不是那样的,虽然对于大多数失去了对叶程老师记忆的C国人来说确实是如此。那场事件在最终也确实促成了杜鹃升迁的原因,但是……
「寄生型境界的最基本原理就是它并非像普通境界那样是由施术者自身的心像来侵蚀世界,而是将心像的种子洒向对手或者是境界中其他人的印象中。再从多个点对世界或是对手的境界进行侵蚀,形成更为强大的灵压。这样,就可以在境界之中展开第二道境界了。」
杜鹃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愤怒,仍然在充当着「好好老师」的角色在与我的学生互动着。
「哦……!那么,那个……吸血鬼小姐,『四千万之灾祸』是通过什么种子进行侵蚀的呢?」
艾米利亚再次好奇的发问,她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仿佛被油纸伞的内容物所吸引一般,伸出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四千万之灾祸」。
「那个啊,自然是……」
杜鹃似乎非常得意的样子,望着被自己的「教学」所吸引的艾米利亚又轻蔑的看看我。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了!下课!」
我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瞬间打断了那活跃的教学气氛。而下课的钟声也好像是祝我一臂之力一般的在这个时刻响起。
「诶………………!」
学生群中沸腾起不满的声音,但是我却并没有因此而退缩。
「杜鹃小姐,我有些话想对您说,请在稍后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好么?」
…………………………
十分钟后。
打断了我坐如针毡状态的并不是杜鹃的敲门声,而是从我的办公室门外传来的吵闹的声音。原本打算不予理睬的,但是那吵闹的声音却逐渐演变成了打斗的声音。当我意识到可能的情况破门而出的时候,走廊里已经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战场。
一边是如同炮台一般站在原地的杜鹃,虽然油纸伞上的封印并没有被解除,但是杜鹃原本也并非等闲之辈。此刻她脚下的阴影已经如海浪一般涌起,仿佛随时都能脱离常理之形袭向对方。
而另外一边,身穿着一身亚麻布制成的运动西服,摆出如同野兽一般的战斗姿态的是我的第一个弟子——阿丁。
嘛,稍稍有些不和谐的是,明明摆出了近战的架势但阿丁的周身却悬挂了一层危险的匕首阵列。再让他们这么对峙下去的话,阿丁恐怕就要露馅了吧?
出于这样的目的,我轻轻的拍了拍死守在我的办公室门口至今都没有发现我的出现的阿丁的肩膀。
「退下吧,杜鹃小姐是阿岚特历史学院的客人,这样刀剑相向的话,对方可是会斤斤计较的。」
我虽然这么劝说着阿丁,但却捎带嘲讽的望向杜鹃。那边倒是并没有在意,已经收起了原本蓄势待发的攻势。
「但是老师……她之前曾经对您产生过敌意。」
阿丁并没有如我所预料的那样立刻从我的身前让开,反而是拦在了我和杜鹃之间,所有匕首的刀尖都指向了杜鹃的方向。
没等我进一步出口阻拦,杜鹃就发出了那独特的令人无法忘怀的笑声。
「这算什么?他是你的骑士嘛?」
「不……并不是这样。」
我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你不用在意,我和杜鹃小姐之间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冲突。而且……我之前说过吧,对于你这样的『空想具现化』型能力者来说,和杜鹃小姐的性向是最不合的。」
这句话倒是不假,杜鹃那名为「恐怖」的寄生型术式正好可以借用空想具现化术式的能力释放出最大的潜能,只是……这里只是在配合演戏而已。阿丁立刻心领神会的回头瞥了我一眼,然后收起了战斗姿态,刚才一直悬挂在空中的匕首也像是奇迹一般的凭空消失了。
在告别了阿丁之后,办公室中终于变成了我和杜鹃两个人的世界。不知为何,杜鹃在我回到屋里之前就已经先行抢占了办公桌后面的位置,因此当我回到桌子前的时候,就只能选择一般来说是给学生或下属准备的座位了。
「那个……杜鹃小姐……」我抑制住内心的不安和愤怒,尽可能的保持着克制,「前段时间对你随意出手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希望你见谅。」
「啊,我怎么可能会对那种事情计较呢~应该说原本我也没有对阿兰特历史学院有什么期待,毕竟这里可是一个会请『那个混蛋』来学园祭的低品位学校啊~」
啧啧,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抢占了对话的先机。这种仿佛自己的一切都被对方看穿了似的感觉还真是令人感到讨厌。
「唔,既然学姐已经提到这个问题了,那么我也就开门见山的直说了。杜鹃学姐如果是诚信的想要参加下月的学园祭我自然是不会阻止的,但是如果想要在下个月的学园祭上做出什么让阿兰特历史学院难堪的事情的话,我也就不得不再次对学姐做出『不好意思』的事情了。」
「哦~你这是在威胁我嘛?」
学姐坐在那个平日只有我才能够坐在上面的皮质椅子上,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拳头轻轻的支着脸颊。侧向一边的眼睛像是两条装进了弹珠玻璃管一般,瞳仁慵懒的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就和我初次与她相遇的时候一样,仿佛在审视一条虫子。
「我自然不敢这么做,但是毕竟我这边也有自己的立场。即便是在鱼死网破的情况下,也要稍稍努力一下才能够知道结果不是么?」
杜鹃的瞳孔似乎稍稍放大了一些,就在我谨慎小心的观察她的神情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她黑色旗袍的下摆已经与地面上的阴影融为了一体。黑色的影子如薄膜一般的覆盖了整个办公室,一切的形状都淹没在了黑暗的海洋之中,不要说连物体连周围的空间都无法辨识。
一瞬之间,我的心脏好像是被什么人紧紧的抓住了一样。这种再熟悉不过的感觉,是我在C大度过的那7年之间所经常体验到的,每当我的行为被判定为有违抗「组织」之意的时候,我便会被丢进这个由术式所构成的绝对黑箱之中。在这里,除了地板之外,没有任何可以确认「客观」的实体。即便是在黑暗中不断的奔跑,摸索也永远是空无一物而已。
一种深深的恐惧伴随着巨大的压力向我袭来,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被这种把戏就能吓到的孩子了。我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将脑海中所想象的一个烛台具现化在手中。当烛光将我眼前的黑暗驱散的时候,一个惨白的面孔与出现在我的面前与我四目相对,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像是被诅咒了一样被烛光照射的闪闪发光。
「啊啊啊啊……!」
我惊叫着向后退去,身体撞到了身后的椅子而失去了重心,烛台抛到了空中。就在从站立到跌倒的这一过程中,我计算了一下自己所具现出来的银质烛台在加上重力加速度和旋转加成之后砸在身上会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当我睁开本能紧闭的双眼的时候,办公室已经恢复到了我所熟悉的那个模样,而银质烛台则安稳的拿在了杜鹃的手里。
「噗~」
“不许笑!”
我恼羞成怒的从地上爬起来,甚至差一点就像揪住杜鹃的衣领……嗯,但是这个动作对于女士来说实在是太少儿不宜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杜鹃摆了摆手,向后退了一步,被松开的烛台刚好掉落到我的脚上。
我的脚趾代替了我的面部告诉我刚才我的计算总算是没有白费,但是一点也不想在杜鹃的面前继续示弱地我还是将痛苦的呻吟和生理性的泪水忍了回去。
“学姐,在你正式对我的请求做出回应之前,请不要再做出这样挑衅的举动了好么?”
毕竟,要单方面的保持礼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在这一点上我还无法做到像叶程老师那样从容自在的面对敌人。
“我的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杜鹃看到重新绷起脸的我有些不悦,“从刚才短暂的黑暗牢笼来看,你仍然对黑暗有着无比的恐惧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那种程度的法术已经不可能伤害我了。”
“很厉害呢,罗浩峰君。单就这一点来说确实值得夸奖,因为你已经踏入了普通人所不能达到的领域。”
杜鹃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但我却丝毫无法从那样浮夸的溢美之词中感受到一丁点赞美。
“但是啊,刚刚迈入精英阶层的罗浩峰君,难道你这么快就已经忘记了人类千百年来的恐惧了吗?”
杜鹃离开了我的身边,重新走回到了办公桌的后面,手指划过桌面那些我还没有来的及收拾的文件,就好像她才是这间办公室里的主人一样。
“既然你是一个有黑暗恐惧症的人,你应该不难想象吧?这几十万年以来,人类是如何在漫长的黑夜中度过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被野兽的低吟和未知的气息所包围,瑟缩地团聚在视力所能触及到的几米的范围内。靠着彼此的体温和触感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与安全,不仅仅是因为寒冷和饥饿,而是为了确保某种更加本质的东西不会被黑暗所同化。“
杜鹃似乎注意到了我之前放在桌子上喝了一半的咖啡,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是本能的起身想要去给她倒一杯新的。但是杜鹃却朝着我摆了摆手,她举起咖啡杯,仔细的观察,之后我才意识到她其实是在寻找我的嘴唇碰触过的地方,然后……避开。
”在那样夜晚的包围和之下,未知与恐怖混合而成的野兽会立刻将离群的人类撕成碎片。森林,海岸,平原,山野,无论躲到任何地方,黑暗就像是末日号角吹起的时候涨潮的海洋一般淹没一切。”
杜鹃伸出手指,从一旁的砂糖罐子里夹出一颗立方体的砂糖,手指轻轻的碾碎,砂糖像是雪一般的融入咖啡之中。
“而人类,就像是不小心跌入这片黑暗中的一粒砂糖,根本不用担心他会以什么样的速度崩溃……”
杜鹃拿起咖啡杯尝了一口,然后立刻皱了皱眉头。显然,这么一点点的糖量是根本不足以抵御已经放凉的黑咖啡的苦涩的。杜鹃的手指伸进装糖的罐子,这一次她从罐子中拿出了一整块方糖。那些糖块是如此的脆弱,以至于杜鹃尽管非常小心,但糖块本身还是摇摇欲坠的掉下了许多粉末。
“但是,如果是许多人挤在一起的话,黑暗就没那么可怕了~”杜鹃将糖块扔到了咖啡里,但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来,一块接一块的将砂糖丢进了咖啡杯里,”而且,人类很快就发现,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黑暗带来的恐惧就越来越小。“
“直到……现在”
现在,我的砂糖罐里的全部砂糖已经被堆进了咖啡杯里,咖啡杯中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室内盆景,砂糖所构成的高山与黑咖啡所构成的大海交相呼应。
“在那未知的黑暗的海洋之中沉睡着人类自诞生以来的数以亿计的先辈,难道你想要否定他们为现在的人类所做出的贡献么?”杜鹃的话让我无从反驳,只能攥紧拳头无奈的站在原地,“在这次的事件上,你站到了你所一直维护的立场的对立面呢~精英罗浩峰先生。”
杜鹃似乎是特意为了讽刺一般的,在精英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过于残酷的现实让我好一会儿大脑中一片混乱,当校园里的钟声将我敲醒的时候,我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杜鹃早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