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90、家国论9

　　嗯，很遗憾的是，关于那场人神大战的事情是我和阿丁的秘密，所以并没有被记录下来。真实的原因是虽然我说出了那么帅气的话，但是却在收拾掉那个被自己复活了一半的真神大人的时候险些丢掉了小命最后还是靠阿丁的援护才成功击退的这件事实在是太令我感到羞耻了，所以之后的详细不说也罢。
　　总而言之，总算是让那位神明大人自己斩断了自己身上的锁链恢复了自然的状态然后和它在世界各地数万个同胞在千万年前神话时代结束时一样得到了永恒的死亡与安宁。嘛，原本要是不是为了给那个真神大人以「神那样死去」的尊严的话，我既不用多浪费三十亿资产，也不会因此而差点挂掉。
　　但是，这次随军之行的收获也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当然，像现在这样被田宇学姐教训并不在收获之内。
　　「我说你啊，真的知道什么叫收敛么？」
　　「呢哈哈哈~啊！」
　　想要用爽朗的笑容从学姐的责骂中擦弹而过的我被学姐的近身攻击——手刀——直接击落。
　　「不要想着蒙混过关，你知道这次你惹了多大麻烦么？」
　　总觉得，学姐的角色设定改变了呢。
　　「亚特兰历史学院不是以自由为著称的么？而且我这次的行为也没有违反校规吧。」
　　说道亚特兰历史学院的校规，无论是对学生还是对老师都只有一个基本准则——禁止将无关的普通人卷入到境界线下来。
　　「要不是我处理及时的话，学院这边现在还在忙的团团转呢吧~」
　　如果不是我独自一个人杀死了一位神明的话……
　　「啊……好疼！」
　　「谁让你把自己的闯祸经过描述的像是荣誉一样的，很让人不爽。」
　　从我的头上收回辞典的学姐这么说道，「说到惹麻烦又不是说一定要违反校规。而且，你觉得我是那种会用规则、说法之类的东西来束缚你的人么？」
　　学姐不满的盯着我，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缩短到了我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学姐鼻息的程度。
　　「不……不是，我知道错了，饶……饶了我吧。」
　　「哦？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哪里错了？」
　　不，这完全不算是饶了我吧。
　　我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这个目前职位比我还要低但是在近十年来始终在气势上胜我一筹的女人。
　　「第一，你竟然毫无道理的相信一个敌军的魔法师。」
　　田宇说着抬起手指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办公室一旁却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少年。
　　「第二，你竟然就那样下手杀死了一个神明的活化石，你知道考古神秘学的那群教师们现在已经在研究怎么把你解剖了么？」
　　哇，这还真是好恐怖啊。这么说来，噬神者为神这个说法来看我是要成为那个真神大人的替代品牺牲掉了么？
　　「第三，不管你做什么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不违反校规的话就没有人能说你什么。但是……你知道这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么？」
　　「诶……？我？」
　　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没错，你没有想过么，你这次在E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阿兰特历史学院可就再也没法隐瞒你的存在了。」
　　「但是，这次的军事行动只有Y国参与吧？真神降临术式也在尚未成型的状态下解决了，其他国家应当还没有……」
　　「不，并没有这么简单。这次的军事行动除了Y国之外还有A国的军队作为援军参与。」
　　「既然是援军的话……」
　　「即便是援军也不能掉以轻心，对于Y国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你自己来说就很成问题了。一年前，你从C国消失开始，不只是C国全世界的境界线下机构都在寻找你的下落。」
　　那是自然的，毕竟我是引发了七年前那场灵灾的中心人士，不论是哪个国家都希望能够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什么，更何况……那柄我至今不能掌握其真正根源的星光剑……
　　「一旦A国知道了你在阿兰特历史学院的事情，那么在之后与Y国交涉的时候你就会成为国家的筹码而存在。最坏的情况下，Y国甚至可能会将你出卖给A国也说不定。」
　　「那样不是很好吗~反正A国我也一直想去一趟。」
　　从一年前恢复自由身开始，虽然名义上是自由了，但是正因为学姐所说的那些理由我一直尽可能的压抑着自己的行动。包括，那个我不得不做的事情也是……
　　「你真的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么？」
　　「我知道哦~既然Y国有可能把我卖给A国的话，那么A国也有可能把我卖回C国，所谓大国政治就是这样的东西吧？不论是在境界线上还是境界线下。」
　　学姐似乎被我的坦率所折服，稍稍的沉默了一小段时间。
　　「你不会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在这里的心态才去参加这次随军的吧？」
　　「说不定哦~」
　　「为什么？」
　　「难道学姐还不清楚么？我的理由……」
　　「是么？这还真是有罗皓峰风格的方式啊~也就是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只是为了那一个人看的么？」
　　如果能够找到那个我必须在生命结束之前所见到的人，这样的动作已经算是普通的动作了。
　　「既然对方想要躲着我的话，我就不必着急去找他……应该说即便是主动去找也是找不到的吧？这样不如等他主动来上门。」
　　白安顺，那个夺走了我一部分灵魂的人，也是我在死亡之前必须找到，并且向他说声抱歉的人。
　　「但是，你真的相信白安顺还活着么？」
　　学姐似乎犹豫了很久才讲这句话说了出来。
　　「之前的那场灵灾即便是Y国也是十分重视的，因此在亚特兰历史学院里也有一些资料。」
　　「那些我全都已经看过了，在我被强制留在C大的三年后，也就是在我读取博士学位的期间，白安顺所强制押解的休养式监禁机构发生了一场大火，无人生还。白安顺也从此消失……这个，是伪造的吧？」
　　「诶……？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有那样的直觉，白安顺并不是那种会逆来顺受的家伙。不要说是别人了，就算是我这个至交好友仅仅是在他心脏边上捅了一刀也被他狠狠地记恨了，你觉得这样心胸狭窄的伪君子会就这么轻易的死掉么？」
　　「说老实话，我完全不知道你现在还在执着于白安顺是为了什么？复仇么？因为他的原因害得你现在……」
　　学姐的话语停顿了下来，似乎是有些介意在一旁旁听的阿丁。
　　「才不是呢，我是为了向他道歉啊。」
　　「哈？」
　　「道歉，就是『对不起，那个时候因为情势所迫所以用「ADSL」捅了你，请你原谅我。』这句话，我想要当面说出来。」
　　「我说，你被白安顺吃掉的那部分是智商么？」
　　「这样说我很过分诶……」
　　「但是，正常人会有你这样的思路么？」
　　「不会有吧？」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啊？」
　　「嗯，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既然如此，有自知之明的罗皓峰院长大人，打算怎么处理那个人？」
　　田宇学姐撇撇嘴巴，指的自然是从刚才开始就被持续无视，现在正无聊的鼓捣着我放在书架上的十六面魔方的少年。
　　「入学~」
　　两个字非常准确的说出了我的意图，当然也理所应当的激怒了田宇学姐。
　　「你觉得你所说的事情可能么？」
　　「可能的吧？阿兰特历史学院不是连我这样的人都收留了，还直接留任为院长……这里不是一个纯粹以能力而不以善恶为基准进行考量的地方么？」
　　「那么，能力呢？这个小鬼头让你从战场一直执迷到现在，甚至在回程的路上躺在床上都要他陪在身边的理由？」
　　「空想具现化。」
　　「骗人。」
　　「没有骗人。」
　　身为争论的中心的阿丁很合时宜的抬头看了一眼处于小孩子吵架中的我们二人，然后又将焦点移回了手中的魔方，魔方开始悬浮在手中然后转动，大约只用了十秒钟的时间，十六面体变恢复了自我买来那个玩具以来从未恢复过的原状。
　　田宇学姐不可置信的眯起眼睛看着阿丁，阿丁无辜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我，田宇学姐也将目光转向了我。
　　「我没骗人对吧~」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整理着眼前的文件。
　　「你最好是没有骗人，不然的话在学院的能力测试里如果出糗的话可是会被消除有关这里的一切记忆的。」
　　「他不会参加入学的能力测试的。」
　　「哈？」
　　「他是助教，由我直接引荐。就像你当时引荐我那样……我想想，身为院长的我今年应该还有这样一个名额才对的吧？」
　　「我说啊！」
　　学姐这次似乎是真的怒不可遏了的样子，用力的敲打着桌子，连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没用的文件都吹飞了，乌黑的长发散乱在肩膀两侧。
　　「既然罗皓峰院长想要乱来，那我也只好直说了。院长大人，请问你现在认清了你自己的立场么？」
　　「哦？我的立场？」
　　「以罗皓峰院长的立场来看，院长大人现在确实有引荐新教师成员的资格。但是，罗皓峰院长应该也清楚每一个新的教师组成员加入都会影响到阿兰特历史学院内部的平衡。罗皓峰院长虽然在能力上不容质疑，但是却有着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我的寿命么……」
　　「没错，正是如此。现在这个时间点上，罗皓峰要想继续延续生命还要依靠月白学院的院长进行治疗……」
　　「即便是治疗的情况下，我的生命流逝也是无法阻止的事情。」
　　「那么院长就要这么放弃么？」
　　「当然不可能，我说过了在临死之前至少要见到白安顺一次。而且，我也不是那么能够看淡生死的人。」
　　「既然如此，罗皓峰就应该将主要经历放在寻找延续自己生命的方法上。」
　　「如果做得到的话，我早就那么做了！」
　　我高昂的声音让田宇无法继续接下去。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想要让阿丁做我的助教和我的生命还剩下多少天之间没有关系，难道你认为放着阿丁这样的一个空想具现化能力者在阿兰特历史学院之外有助于维护学院的宗旨么？」
　　「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而且，罗皓峰你自己也不是那种会把学院的利益凌驾在自己的生命之上的人吧？」
　　田宇严肃的盯着我，而我的眼神扫过阿丁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也在悄悄的打量我。
　　「是这样没错，但是也有可能不是这样……比如说原本我就是将死之人，在临死之前的话为这个曾经拯救我的国家做些什么也没什么不对的吧？」
　　啪的一声，在我的右耳中炸开，随之而来的是右侧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骗子！」
　　在我还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被扇了耳光的情况下，学姐就已经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木门被甩上的声音在许久之后还回荡在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老师是……骗子……」
　　「不要听学姐的话！」
　　我感到一阵无力与眩晕，于是只好坐回到椅子上。
　　「老师之前可没和我说过自己的寿命即将耗尽……话说回来，老师的这副模样是伪装么？真实的样子难道是老头子？」
　　「你才是老头子！」
　　我不愿意与阿丁继续争论下去，事实证明阿丁之前那副乖巧的模样才是真正的伪装。在语言障碍消失之后，我反倒是希望阿丁少说点话比较好。
　　「我还是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又为什么要对阿兰特历史学院隐瞒我的能力。」
　　没错，甚至连田宇学姐那边也不知道阿丁的真实能力是什么。虽然空想具现化是更加强大的能力，但是与时间控制比起来却相对来说没有那么稀有。
　　例如在神话时代，几乎所有的神祗都是不同程度的空想具现化术士，只是不同的神祗程度不同。而对时间的操控和对空间的操控只是少数神祗所掌握的密仪。「时间不能倒流」——这个禁令也证明了某些神明对时间操作的恐惧。
　　如果让阿兰特历史学院知道阿丁的真实能力并不是空想具现化的话，我很难保证阿丁是否会在Y国落得和E国同样的地位，如果万一演变成那种状况的话，仅凭我现在的力量也是无法挽回的。
　　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方面……
　　「我想要活下去，为了这个目标和阿兰特历史学院对抗，你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
　　「对抗……？」
　　阿丁似乎表现出了些许兴趣，「老师……不是阿兰特历史学院的成员么？而且这里是自由……」
　　「这里是自由的学院，虽然基本的恶意行为是被禁止的——人们没有互相伤害的自由，这和别人活下去的自由相冲突——但是，相对而言却拥有着『是否出手相救的自由』。如果像我之前所说的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的话，这里是天堂。如果不能的话，这里就是地狱……对于阿兰特历史学院中的某些人来说，我大概还是死掉的好吧？他们所需要的不过是我的老师的知识，还有……相关的利益而已。对于阿兰特历史学院这样的神秘学老字号来说，我即便是死体也不会影响到他们从我的尸体中研究出什么。大概原本愿意收留我就只是希望我能够在这里度不长的余生，然后顺理成章的继承我所掌握的东西。所以说……」
　　「不会去杀害，只要不去施救就可以了么？」阿丁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老师，果然是骗子呢~」
　　「诶？」
　　「老师明明说过自己是自由的，但是……老师却过着连我都不如的生活~」
　　「是这样么？」
　　「是这样……就在几个月之前，我还曾经是对E国对主人充满着信赖对真神充满着信仰的人。因此现在看到老师的烦恼就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老师什么都不相信吧？神明也好，制度也好，国家也好，朋友也好，同事也好，亲人也好……因为想要自由的独立的活下去，于是反而变得无法依靠别人，无法相信任何事物。」
　　「唔……」
　　竟然无法反驳。
　　「看到这样的老师，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国家和制度并不是单纯的为了保障人类的权力而诞生的东西，也是为了保障人类之所以为人的某种东西。虽然正如老师所说的那样，人之所以为人的权利是人类天生的。但是，社会性这种东西却并不只存在于人类之中。即便是在尚未进化的猿猴之中，充满着不平等的限制与不自由的社会也是存在的。猴子如果离开那样的社会就会死亡，而人类也是那样的道理。反而是老师这样，能够仅凭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甚至与整个国家与社会为敌的人，才不是人类……更加近似『神明』的存在才对。不过那也只是从一个限制中跳到了另一个限制中……」
　　虽然阿丁好像误会了什么，我并不是想要成为神明，我寿命的问题也不是因为神话化而产生的五衰。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惊讶于阿丁能够这么快的戳穿我之前所设下的诡论。
　　「呵呵……」我眯起眼睛笑了笑，「那么，我能够相信你么？阿丁。」
　　「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而是只有老师才能决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