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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家国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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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究竟是先有的主权还是先有的人权呢?
这大概算是史诗级的“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了吧?一旦认真的讨论起来,甚至会引发名为战争的灵灾。
因此即便是现在对我进行收容了的这个国家明明是抱有着其中一种的政见,也不再试图将这个问题推到境界线上来与人来讨论了。
对了,似乎这个概念还是第一次出现呢……境界线。
嘛,我也是在不久之前进入这个国家之后才了解到这个明确的定义的。在之前我所出生和生长的国家里,似乎并不承认这种明确的界限所以没有这样的说法。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明明和杜鹃、田宇、白安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也只是以普通人和精英来划分的。
但是精英是个暧昧的概念,与我比起来岳广龙学长更加精英,与岳广龙相比星满空副会长更加精英,和星满空相比杜鹃则更是精英的存在。然而,普通人和精英的界限究竟在什么地方。精英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异化为进化论链条上拿起武器将过去的自己拒之千里的异类,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定义。
在来到了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国家之后,得知了“境界线上”与“境界线下”的划分。但是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说法而已。虽然取了“境界乃自成世界”的定义,但是又不是所有的魔法师都都能够使用境界的魔法,而所有的魔法师却都被划归境界线下。
这么一说的话,又好像变成了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文字游戏。但是,所谓宗教、政治、商业战争本来就是因为无聊的文字而引起的游戏么?
总之,这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困扰。在过去的七年间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快速的去接受一件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这也算是我的一个优点吧?
嘛嘛,我的事情还是往后放一放,现在的要点是……这个鸡生蛋和蛋生鸡的问题。
昏暗的房间中一盏老式的白炽灯照亮了一张小小的写字台,此次学院成员随军出征虽然给每个人都设置了单独的寝室,但是其实也只是一间狭小的活动板房而已。随行的装备除了成员自己带的之外,就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不过,对于每日撰写日记的我来说倒是足够了。
因为今天白天的意外的缘故,稍稍有些感到疲劳的我很想就这样倒下睡觉。但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做。
我从随身的行李箱中拿出了一个硬质封面的本子,然后又从口袋的深处拿出了一支钢笔。在开始动笔之前,我用舌头轻轻蘸了蘸钢笔的笔尖,被粘在后者上的一点点透明的液体变成如同融化的黄金一般逆流上了钢笔尖上的凹槽,然后停驻下来转化为黑蓝色的墨水。
「今天的日期是 7 月 28 日,暑假,参加学校的特别军事行动外援的第十天……」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将每天遇到的事情发生的事情和想到的事情记录下来而已。虽然说是日记,但是更像是某种比日记来说更加机械的记录。因为,这一行为最初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看才开始的。是在受到「意义为无的组织」所监控之下生活的7年时,组织为了监视我每日的生活而让我上交的自我检查报告。
虽然我现在所供职的阿兰特历史学院并没有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因为已经持续了7年的缘故,所以作为一种习惯保留了下来。这样也可以作为自己的一种梳理,清晰的看到过去的自己再想什么在做什么,避免自己陷入冲动之中重蹈……过去的覆辙。
这次特别行动本来并不是我计划之中的事情,因为我来到阿兰特学院也不过只有半年的时间,作为境界线下的人代表国家随军出征实在是太没有分量了。但是,我却主动的提出了希望能够代替另外一个学院的院长出行这次的行动。
理由只有一个……之前在E国附近的沙漠,有关于狼人出没的传闻吸引了我的兴趣。传闻中的狼人是拥有着东方人面孔的银发银瞳的人形,而且……是十分年轻的狼人。
但是,战争已经马上就要结束了,军方那边的战场扫荡也已经进行过好几次了。完全没有听说过在敌军的队伍里或者民间武装里碰到狼人,甚至连魔法师也只是零散的遇到了几个而已。今天所遇到的那个大概算是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强的了……
果然,又被虚假的情报所蒙骗而白费了功夫么?
不,也不能算是白费功夫。
我将日记本翻到最前面,在那个微缩的世界地图上,把E国所在的那个区域的用钢笔轻轻的打了一个十字。
这样的话,这边也可以排除了。
如果只是前几日的话,那么今天的日记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但是,今天所遇到的事情稍稍有些特殊……
嗯,到现在为止,手臂上的疼痛还在提醒我今天在这边遭遇到了什么。
并不是因为比被自己小的多的家伙伤到那种程度甚至差点被杀掉而感到的愤怒或者是焦躁,只是……总觉得,内心中有些什么久违的感情被唤起了。
尤其是在被田宇学姐那样教训之后,认识到自己的无力之后。
那就好像是在八年……不,九年之前我刚刚踏入那所学校时所认知到自己的无能与无助一般,明明这些年间已经有无数的事情发生了改变,而这一点却仍然没有办法改变。
从我自然的直觉来说,愿意支持人权是高于主权的这个观点。因为不仅仅是人类,甚至是任何动物在生下来的时候都有权利活下去,而保障他活下去的不是法律这种形而上学的高级造物,而是他自身的求生意志以及自己的能力。当然,这里面也要将他的父母所做出的努力活着说基因中的母性与父性基因。
换句话说,任何在这颗星球上存活着的物种都不会有那种生下来就本能的去寻死,或者父母在见到子代时就立刻杀死的基因。因为如果有这样的基因的话,那么这个物种就不可能延续下来。
既然如此,所谓天赋人权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由上天来赋予的,无论这个上天在什么宗教中被如何解释,又或者在无神论者中被设定成什么样的假说。
但是,如果一定要这么说的话,那么不要说每个人都拥有活下去的权利了,甚至每个人连杀人的权利都是有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比如E国现在的这种状态下在这片广袤的沙漠之中一定会有那种与大部队走散然后失去援助的人吧
只是一人还好,但是如果留下来的是两个人的话那么将会出现比战死在战场上更加惨烈的绝境。
首先是水资源的问题,一旦进入这样的沙漠,不出十个小时就会脱水。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可能会分食掉其中一人的水壶,但是接下来两个人就都会意识到剩下的水分只够让一个人坚持到最近的补给点。这个时候会发生几种情况,但是无论如何最终的结果是第二瓶水大概只会落在一个人的手中。不论是主动奉献还是冷战又或是真刀真枪的威胁,其中一人的“人权”被另外一人的“人权”剥夺了。
但是,现在还没有到无法挽救的状态。如果在这个时候遇上战场巡逻的部队的话,两人大概就会获救。两人中真正被剥夺“成为人的权力”的时刻其实是在两人都渐渐感到体力不支的时候,如果有战备食物,这时便会成为导火索加速争端升级。其中没有喝到水的那一方大概会认为食物应当是自己的,但是另一方当然会理智的认为只有自己能够活下去的情况下独占食物也是自然的。
如果没有战备食物的话,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因为,彼此就是对方的食物啊。
因为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些不好的画面——那个少年,说不定早就已经跨越过那道界限了。
“到头来,我只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么……”
这样思考着,感到精神有些疲惫的我从工作台前站了起来,将活动板房的窗户打开。窗外微凉的空气一股脑的穿过我的身体,仿佛让我的精神也逐渐的松懈了下来。
沙漠的夜晚呈现出的美丽是没有亲眼到过这里的人所无法想象的——当然,刚刚到这边的第一天我也被那种魅力所震撼了。巨大的月亮与漫天的繁星将地面上的白沙染上银白色的光芒,银灰色的地面与蓝靛色的天空在远处不能触及的地方融为一体。置身其中的话仿佛被天地所吞噬一样,从心底生出令人敢到恐惧的敬畏——在这样的世界之中,人类是否拥有成为人的权利似乎根本就不再重要。即便是只是作为一粒沙子存在于这样的世界中,也是一件令人感到欣喜的事情。
在凝望着这样的景色的同时,也不禁让我的想到今天我所遇到的那个少年是否也在凝望着同一片天空呢?他那在E国人中算是罕见的黑色的瞳仁中是否也变得像是星空一样的充满希望呢?那种年纪的少年,拥有那种程度的天赋,如果出生在我之前生活的C国的话,或者是我现在所生活的Y国的话。少年本身就会成为如星星一般闪耀的存在吧,就像是精英那样……被组织、被学院或者是被其他类似的境界线下机构当作是明日之星那样紧紧的捧在掌心,用人造的天体运行规则来保护它在完全成长之前绝对不会受到黑暗的侵蚀。
所谓学校,就是那样的东西……
不过,在E国这样的人间地狱里,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别说受到正统的精英教育了,连基本的如何成为人的教育都不知道。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在我的面前完全没有表现出畏惧吧?
我回想着今天我为何会战败,似乎完全是因为自己大意的原因……虽然少年的能力确实让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现在的我也已经不是那种仅凭奇袭就可以击溃的认了。
明明只要稍稍懂得魔法知识的话就应该能够了解到我们之间能力的悬殊,但是在少年的眼里却丝毫没有看到恐惧那种东西。
有什么比我之前所遇到的束缚更加直接的「系统」将那个看似自由的少年束缚在了地上,那是名为「生存」的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之一。当少年与我相遇的时候,所要思考的并不是对方与自己的强弱对比,而是如果不杀死对方自己就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只要还能战斗就是活着,因此毫无畏惧,多么可怕多么可悲多么可怜的执着。
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跟上了他们的大部队……不对,他们应该已经没有大部队那种东西了。应该说,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才对。在这样的沙漠中,如果要是得不到供给的话根本无法坚持下去,即便是魔法师也是一样的。
即便是面对同样的景色也会生出完全不同的心情,这便是人类的可怕之处,也是人类的优秀之处。虽然这个世界上有着种种不同的人类,都在为了自己「成为人的权利」而奋斗着,但是这些种种不同的人类却又有着对世界与自身乃至何为「人类」完全不同的认识。
其中自然也有嘴上说着「明明同为人类,却承载着完全不同的可能性。不如说,正因为是人类所以才能拥有各种各样的可能。」,却想要眼前这诞生了人类的世界付诸毁灭的人类存在。
比如说……我那愚蠢的老师。
想到了这里的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也许叶程老师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大义而做出的那些举动。所谓的能够创造一个让世人自由自在的生存的世界不过时为了支撑自己完成如此伟业所编造的诡论。就正如我上面所推论的那些一样,我并非不是不明白田宇学姐所说的话,也不是不知道对于「鸡生蛋与蛋生鸡」这样的问题上即便是阿兰特历史学院的校长也不一定能够解决。我只是想要为自己的行动寻找一个理由而已。
就算这样被大道理和世俗的规则所束缚,不断的自我催眠也不可能让我真正的感到安心。也就是说,我所关心的根本不是鸡与蛋的问题,而是仅仅对眼前这只雏鸟放心不下而已。就像是在多年以前我已经明白的那样的道理一样,我不可能像拯救少年那样去拯救整个E国,甚至说……E国本身的毁灭也有我的一份贡献。但是,我仍然想要从死去的E国的羽翼之下拯救那个尚在挣扎的小家伙。
简直,就像是使用别的动物的肉来喂养自己的宠物一般,我无法否定自身的矛盾。
「我,想要拯救那个少年。」
我重新打开日记本,用尚未干掉的钢笔在日记的结尾处加上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