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83、家国论2

　　「啊啊啊……好疼，轻点……」
　　虽然我已经摆出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的，但是拿着我的手臂宛如在料理低端食材的乡野厨师一样的战地护士却只是露出一脸的鄙夷，然后继续用沾生理盐水的棉花球在我的伤口上不知轻重的刮擦着。
　　这真的不算是二次伤害么？我真的不可以起诉么？
　　就在我这么一边呻吟一边挣扎一边与杀人凶手做斗争的时候，医务室的门突然被用力的踹开了。
　　「罗皓峰，你又闯祸了？」
　　明明被无缘无故拉到战场上的是我，被莫名其妙攻击的是我，攻上来的是一个魔法师这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也是我，为什么会得出「我闯祸了」这样的结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穿着军装的田宇学姐比以往更加的不容反抗与严肃，迷彩的外套搭载肩膀上现在露出的黑色紧身衣衬托出了比七年之前更加成熟的身材曲线，而宛如魔法一般被固定在长发上不可思议的位置的贝雷帽也别有一番风味，于是我习惯性的低下了头。
　　不，等等……即便是田宇学姐也不能。更何况，虽然田宇仍然是我的学姐，但是现在在学院里我可是预备院长的存在，为什么要向一个高级导师低头认错不可。
　　「所以说，这次不是我的错……是因为那个小子突然冲出来，而且我本来今天只是去送货又不是战场巡查，怎么会想到还有残存的敌军，而且……还是魔法师。」
　　因为护士的包扎让我的神经不断的经受着疼痛的骚扰，能够说出这样语无伦次的解释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不正是因为这样才是你的错么？明明是预备院长却被一个没有名字的魔法师伤到，而且还伤成这样……这难道不是你的错么？因为你受伤的缘故，还要派别人到沙漠中间来接你，还要浪费医疗装备……话说，你不是可以自己治疗的么？」
　　「诶嘿嘿……」
　　我挠了挠头，隐瞒了自己在来这边之前刚刚投了一大笔资产，其实现在没有多少可以用来战斗的资金的事实。
　　「而且啊，你的报告书上写的也有问题吧。按照你的说法，对方应当是高速炼金或者是空想具现化之类的单一能力使用者。以你的水平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
　　田宇手中的报告是我在从袭击地点被运回来的途中，用手机单手打字完成的，因为实在是不方便的缘故所以只说了一点点。
　　「还有『请大家注意安全』这样的话写上去是要做什么，你可是学院派过来的特别代表，这样的遇袭报告发上去的话军队可是要为你而调头重新搜查这片区域的！」
　　「诶……那样不好吗？啊，疼疼疼……不要压我的手臂！」
　　就在我在和田宇学姐纠缠的过程中，那个护士终于忍无可忍的收拾装备从我的房间退了出去。想必在他的眼中我们这种从学院派过来的境界线下的人就和蛀生在这个国家上的蛆虫一般无可救药吧？毕竟即便是在这种战争的前线，我们却依然好像是在谈论儿戏一样的谈论着战局。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完全无所作为，而做出让我们无所作为的那个政府也是由我们这些无所作为的人所控制的。
　　心中生出这种怨恨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吧，就像是过去的我一样。
　　「现在已经没有人了，你总可以说出你放水的原因了吧？」
　　「学姐你在说什么啊……」我露出一个自以为深不可测的笑容，「我可是一点都没有放水哦~」
　　「我说你啊，难道不知道自己并不适合骗人么？所以不要再学叶程老师那一套了，你是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这么说很过分诶，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叶程老师。」
　　再怎么说我也是叶程的唯一弟子，被这样教训的话还有什么脸说自己传承了叶程的一脉。
　　「我看啊，你该不会是在那孩子的面前耍帅，看到人家年纪小就想放水一把然后又不愿意白白的放人家走，结果被人恼羞成怒给干掉了吧？」
　　田宇的第六感还真是像以前一样敏锐……不，说不定比以前更敏锐了。不过我这种在路边看到了野猫就想要上前套近乎但十有八九会被抓到的性格也是从过去开始就一直没变就是了。
　　「嘿嘿……」
　　我再次企图用傻笑蒙混过关。
　　其实田宇学姐说的没错，其中大概有一大半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另一半嘛……
　　「……」
　　一想到另一半的原因，我有些无法开口。而我所露出的表情，也让田宇学姐欲言又止。
　　「……我劝你还是不要有那样的念头比较好。」
　　在再三犹豫了之后，田宇学姐还是将她想要说的说了出来。
　　「E国确实已经要完蛋了，即便是我们所在的Y国没有去侵略它，它也会因为内部的腐化到达极致而走向自己的终点。在旧的国家之下所维持的『系统』将会被破坏，维护这个系统的人和那些一来这个系统生存的人都会因此而受到冲击。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即便是死亡，即便是残忍……那也不是我们能够做的事情。」
　　「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会去侵略E国么？」
　　「嘛，大概也可以这么说吧，虽然即便是在M国内部对这场战争的意见也不同意。大部分认为我们只是为了让盟军A国顺利占领这里，然后分得一点政治利好和天然资源……但是，话也不能这么说对吧？」
　　「『如果说人类不得不伤害什么人才能活下去的话，如果这个人类不得不成为恶人才能活下去的话，那么比起做有罪恶感的恶人来说，做一个乐天派的愉快犯不是更符合绿色环保的标准么？因为如果那样的话，那么全世界在伤害着别人的人就都是快乐的人了。』这样的话，现在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我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学姐在扯到这些文字游戏的时候还是我的前辈，仅仅是几句话就把我的脑袋搞得无法再继续思考之前的问题了。但是，也许是反过来也说不定。
　　「所以只要这么想的话，我们所做出的事情无论被外界说成是侵略也好还是趁人之危也好，这些全都是可以被称之为『救赎』的事情哦~为了新生命的诞生而杀人，为了社会的进步而破坏社会，只要这么想的话……」学姐这么说着，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就连见死不救也算是『救赎』的一种。」
　　我不禁开始觉得学姐说的话有道理，毕竟对于那些垂垂老矣久病将死之人，并不一定真的愿意自己的生命能够维持下去。不管用多么现代的医疗手段去维持病人的生命，也只不过是维持「活着」的状态而已，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值得称赞的地方。那些病人□□上承受的痛苦，精神上所承受的禁锢，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是医生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在那些眼睛蒙上灰翳，呼吸要依赖于呼吸机，全身肌肉没有一丝可以动弹，即便是张开嘴巴也只能发出啊啊呜呜的如同幼儿一般无意义声音的老人眼中，站在他们面前的究竟是亲人，医生，还是恶魔呢？
　　而在我们常人的眼中所认识的那些病魔，死神之类的家伙，说不定在这些人看来其实才是宛如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就如同我现在所做的那样，加速死亡的救世主。
　　「但是，也不是不能救吧……至少一个孩子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
　　「还不明白么？罗皓峰院长。」
　　学姐难得的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明明知道我对这种严厉的说教是嘴无法拒绝的，却还是对我说，
　　「即便是你能够救得了那个孩子又能够怎样，难道你还想要将E国的难民全部都接到M国来么？那样花费的开支恐怕连你自己的术式也赚不回来吧？更何况，如果仅仅是那一个孩子的话，院长难道你认为你救得了么？就算是你能避免他在战火中牺牲，给他足够的食物，甚至把他接回E国——也许就这么一个人还是办得到的——那么之后呢？让他一辈子生活在一个灭绝他们种族与国家的敌国里生活么？让他一辈子跟着你这个推动他的国家灭亡的人之一的人身边生活么？还是说你打算用魔法消除他的记忆……」
　　这点倒是提醒了我，也许我真的可以这么做，但是显然田宇并没有打算让我有一丝的希望，在看到我的眸子亮起来之后立刻补充道。
　　「那样做的话，就不是救赎，而是在抹杀了，这一点应当不用我提醒。罗皓峰院长有过亲身的体会吧？」
　　这也太卑鄙了吧？
　　我有些怨恨的瞪着田宇学姐，一言不发。我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我已经过了能够靠这种可爱的表情欺骗观众的年龄了，但是其实因为我身体的老化从事故之后开始就停止了，所以现在看起来最多只是有些孩子气还不至于恶心。
　　「我只是不希望罗浩峰君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而已，如果罗皓峰院长还有精力去拯救别人的话，还不如考虑一下如何拯救自己。」
　　田宇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确切的说是停留在了我肩膀的地方。因为今天的意外，□□上的伤口和灵魂上的旧伤重叠在了一起，那种同步的麻痹感反而让我感到有些轻松。
　　田宇的意思也再明确不过，确实站在我的立场上来说我根本就没有去拯救别人的余力。在我自己的寿命问题还没有解决的情况下，即便是像收留路边被遗弃的小猫那样的随便的施舍爱心，也只能落得连自己也被公寓管理员赶出门外的下场。
　　「好吧……」我低下了头，放低了姿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关于今天的事情我会好好反省的，还有就是之后的事情，关于今天的事情的具体汇报……就交给学姐好了。」
　　「喂喂……这一点都不是诚恳的态度吧。」
　　「但是……我还是不太适应和军方打交道。」
　　正在被田宇的实现盯着……明明我的脑袋顶上没有长眼睛，但是我却还是感觉到了田宇的视线，如果在这里认输的话之前的就全都白费了，所以我努力的把头又向下低了几分。
　　然后，终于听到了叹气的声音。
　　「真那你没办法啊，那么指挥官那边的汇报我就替你做了好了。但是反正这次从学院过来的人里你的级别是最高的，即便是我去说明的话也只是会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而已。」
　　会认为我是在摆官架子么？但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但是，之后的几天里不许给学院捅任何乱子了哦！不然我会给校长大人写报告的！这场战争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前线已经推到了E国境线的另一边，无论是这个国家境界线上的政府已经投降了，境界线下的组织……嘛，这个国家似乎原本在境界下活动的人就没有形成组织，所以也谈不上镇压吧？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长时间的驻军与新政府的建立了，那些事情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所以这次的出差也就到此结束了，不管多么寂寞，罗皓峰就再忍耐个两三天就好了。」
　　「是……我知道了。」
　　明明我才是院长，为什么学姐却还是能够在气势上压过我呢？这才是我应当思考的问题吧……不过。
　　「之后的日程安排我想稍稍修改一下，之后的几天我就不去前线那边了，继续在今天的那个区域进行巡逻。」
　　「嗯？」
　　「那个魔法师我还是有些在意。」
　　「你不会还想……」
　　「不，只是单纯的在意而已。你之前说过这个国家的境界线下没有组织的对吧？」
　　「是这样，之前你拿到的资料不也这么写着么？」
　　「那么很奇怪，那个孩子……」
　　「奇怪？」
　　「那孩子的战斗技巧似乎不是天然而成的，如果单论体术来说的话，说不定在我之上……」
　　「哦……这样说来确实很奇怪啊，E国现有的教育水平下应该很少有人能够读完高中才对。」
　　停顿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田宇学姐是在说啥。
　　「这么说的话也太欺负人了吧！」
　　「那不就是实情么，以罗皓峰大院长的体术会输给学院里大部分学生吧？」
　　无法反驳的事实。
　　「不是那个意思啦，但是……我确实没有看清他魔法的脉络，完全感觉不到周身魔力的运作，而且和体术结合的似乎相当紧密的样子。业余的家伙……能够达到这个程度么？」
　　面对我所提出的问题，田宇似乎也产生了几分动摇。以E国在过去20年里的水平，不要说是魔法师学校了，连普通的年轻人都无法得到良好的教育，即便是天赋型的魔法师也有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因为饥荒或是战乱而死去，根本不可能有正规的培训机构。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那家伙对我使用魔法这件事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不如说，在确认了我是魔法师身份之后，他的杀意更重了。」
　　「这可是重要的情报啊……这样的话，也要重新考虑之前的政策了，这件事我也会和军方那边……」
　　「不，这个可以不说吗？」
　　我努力的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对任何中年女性来说足够有杀伤力又不会让我自己因为恶心而浑身抽搐的笑容。
　　「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