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15、谣言论5

　　「实在是太过分了！」

　　当我踏进叶程的办公室的时候，叶程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仍然一只手疯狂的点击着鼠标。叶程如此这样发狂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是平时的话我大概会幸灾乐祸一下，但是现在的我却没有这个美国时间。

　　按照日常，今天应该是我来叶程办公室「勤工俭学」的日子——为了偿还之前在学姐和白安顺之间冲突中叶程什么也没有做的代价。

　　但是，现在正有一个生命垂危随时有可能死掉的人在等着我去帮助，在这样的状况下我完全不可能耐下心来陪叶程做些无用的工作。

　　说起无用的工作，叶程这边的任务相比起新闻社那边的值班来说倒是具体了很多。从装订论文到资料整理，从电话通知事物到四处跑腿，叶程这里每天处理的事物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在我的印象里，身为一个非行政类教师，应该是每天上课时间到下课时间就走的轻松职位。

　　但是叶程却似乎完全不是这样，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超自然程度还没有到达可以满大街飘动着弹窗广告和虚拟现实器的程度，走在路上的叶程一定被复数的窗口所组成的一片云彩所遮挡。

　　不过好在叶程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我，否则我就可以考虑辍学直接给叶程卖命了。

　　在进入叶程的办公室之前，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请假：

　　「总之，今天我因为临时有一些事情，所以暂时不能来帮忙了。请不要追问是什么事情，即便是男大学生也会有难以启齿的自己的事情想做……」

　　这样说的话，虽然一定会被老狐狸狠狠地吐槽一番，但是除此以外大概也就不会再为难我了吧？

　　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叶程在我开口之前就发动了先制攻击。

　　「啊……罗浩峰！！你来的正好……太过分了！」叶程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气愤中恢复过来，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叶程如此的生气，但是我现在已经开始对那件事感兴趣起来了。

　　叶程一如既往的如同职场中傲视下属的精英一般勾了勾食指示意我去看他的显示器。

　　我伸过去一看，一眼便认出那是我们学生之间常去的社交网站之一。

　　这反而让我有些惊讶，因为我从来不认为在教师圈子里这个社交网站有着很高的流行度。其实只要想想也知道，如果你的每一条状态下面都有你各科老师追着你要作业的话，这个学生社交网站大概不出三个月就挂掉了。

　　不过，对于叶程会使用社交网站这一点的惊讶倒不如说我对他给我看的页面更加令我吃惊。

　　「您所浏览的用户已被删除」

　　不是「您所浏览的页面已被删除」也不是「您所浏览的内容已被删除」，而是「用户已被删除」。

　　这样的提示只有可能在使用者自己的帐号被删除了的情况下，通过浏览器的书签进入才会出现。

　　这么说来，叶程的账号被删掉了？

　　「是啊是啊，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被删掉了……」

　　叶程略带娇嗔的做作语气让我浑身一颤，不自觉的将身子向远离办公桌的方向挪了两步。

　　「一定是老师你又分享了什么无聊的东西，所以才会被封杀的吧……」

　　我一边应付着话题，一边想到要如何提出请假的事情。

　　「才没有，这次我分享的东西可是超级有料的！而且有好多人都分享来着……」

　　虽然现在不是关心叶程的事情的时候，不过我还真是对一个老师能在学生社交网站上分享出什么有意思的话题有那么一点点兴趣。

　　难道说，他把这学期的期末考试题发出来了么……？

　　「才不是呢，你不是也看到了么？殇千桦同学的照片……车祸那一张。」

　　殇千桦三个字从叶程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心脏瞬间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攥了一下。虽然我自认为听力没有退化到会听错的地步，但是还是不禁出口确认。

　　「叶老师，您刚才是有提到『殇千桦』同学么？」

　　叶程抬起头，眼光透过狭长的金丝眼镜仔细的打量着我，脸上露出了如同往常一样的狡黠又不怀好意的笑容。

　　「是啊，我不是在照片的描述中提到了你么？你应该算是第一时间见到那张照片的人了吧？」

　　叶孤城，早该想到这种上个世纪的梗只有叶程这样无聊的人才能够想的出来。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叶程居然就这样将丝毫没有隐藏的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我。

　　「为什么？」

　　我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引来了叶程的一阵皱眉。

　　「你想问什么为什么呢？」

　　我想问为什么你会有那张照片，我想问你为什么会把那张照片发到网上，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发动谣言，我想问为什么你在我的面前丝毫没有掩饰。

　　叶程似乎知道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反而不知该先问什么，替我解决了这一问题。

　　「从现在开始的问题可是收费项目，请慎重提问哦罗浩峰同学。」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直接切入主题。

　　「为什么散布谣言？」

　　一声似有似无的笑声从叶程微微上翘的嘴角漏了出来，叶程像是一个难以抑制住兴奋的奸商那样用献媚的语气说道：「你确定要问这个问题么？」

　　我点了点头。

　　叶程的嘴巴一下子裂了开来，露出森白的牙齿，无法抑制的耻笑了出来。

　　然后用一种服务式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没有散布谣言」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愤怒从身体的某一个角落迅速的充斥了我的大脑，攥紧的拳头颤抖着压抑着想要揍人的冲动。

　　叶程满意的看着我激动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说道：「这样可不行啊，既然在我这里工作的话，至少也要有点精英的样子才可以。虽然我并不指望以你的天资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但是仅仅这样就被激怒了的话，在商业谈判上可是致命的弱点哦。」

　　如果对方不是我的老师的话，也许我的拳头早已落在了他的金丝眼镜上。但是因为师生的这层关系限制，我不得不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对于叶程这样的职业欺诈师来说，以这样的诡论来避开我的问题是轻而易举的。也许不只是这个问题，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被他轻易的绕过，而一旦我要求他为他所给出的不合理答案做出解释的时候，我就彻底放弃了谈话的主动权，简直就像是导弹防御系统一样有效的引导机制。

　　只要我的诡论术等级不及叶程的话，就根本不可能突破这样的防御系统。

　　那么……就换做诡论（导弹）以外的东西作为攻击吧。

　　与诡论相对的是最直接的话语，最全面的覆盖，最明确的意图和表述，我沉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这将如同引爆全境核弹一样造成敌我双方的巨大损失，但是我还是说了出来。

　　「请告诉我有关于你和殇千桦的车祸之间的全部事情。」

　　叶程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产生多大的波澜，比起之前轻浮的表情，现在的叶程显得更加严谨。

　　「你确定你要问这个问题么？」叶程顿了顿，「如果要我全部解释的话，代价可能远远的超过你的想象哦。」

　　事已至此，想用把灵魂出卖给恶魔这样的恐吓来逼退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明确自己的意图。

　　叶程叹了口气，仿佛眼下达成的这笔交易让他损失了不少的样子，但是仍然没有透露我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叶程从旁边的办公桌拽过来一把转椅，将我强行按在椅子上，然后拉动了悬挂在身后窗户处的线绳不知道从何处变出一块白板，又从桌子上抄起一只黑色的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两个潇洒的大字。

　　「历史」

　　白板上所呈现的白纸黑字确实是连小学生都能够读懂的「历史二字」，但是叶程继续在历史二字的上面追加了连幼稚园也可以读得懂的汉语拼音。

　　「Yao Yan」

　　写完以上内容的叶程转身看着满脸疑惑的我，用马克笔又狠狠的在历史的下面划了两道横线。

　　「来，这两个字念什么？」

　　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叶程有什么打算，有些吞吐的念道：「历……历史？」

　　「错！」不出所料的，叶程否定了我的答案，「我不是已经特意的标注了汉语拼音了么？虽说你是靠关系才能进到这所学校的，但是智商也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吧。」

　　我默默的忍耐着叶程的人格侮辱，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解释。

　　可是叶程似乎并没有那样的打算，继续在白板上写上了「经济」二字。

　　毫无意外的是在两字的上面有些上了谣言的拼音，然后继续转身问我：「这两个字念什么？」

　　我虽然有些犹豫但是仍然还是按照文字念了出来：「经济」

　　叶程失望的摇了摇头，又回过身在白板上写到「军事」二字，当然谣言的拼音仍然挂在上面，然后回头向我点了点头。

　　我觉得如果我不说出他满意的答案的话，他大概会一直写下去，所以我咬了咬牙说道：「你是想说……谣言？」

　　「总算开窍了。」叶程将马克笔放在桌子上，摆出一副仿佛教会了智障儿童十以内加减法那样的欣慰神情。

　　「可是……」这样不是和什么都没有解释一样么？我想要如此追问却被叶程的手势打断。

　　「如果想要追问这个问题的话，你所能付出的全部已经不够支付代价了，所以我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解释下去。这只是一个引子而已，不管你是否能够理解，请先把『谣言支撑着这个世界的运转』作为基本常识来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毕竟你的问题是我与殇千桦车祸之间的事情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叶程坚定的语气告诉我他是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让步的，我也只得放弃继续追问。

　　「那天晚上我确实是在车祸现场，不过你从照片的视角应该也能够发觉了。我并不在你们旁边，而是在图书馆的自习室中，研究闲暇的时候望向窗外正好看到了『殇千桦的生命』这件东西掉落在地上然后我就把它捡了起来，就是这么简单。」

　　叶程仿佛是在叙述出门坐地铁的时候从座位底下捡到1元硬币那么简单的事情而已，但是在我看来确实完全不可理喻的话语。

　　「人命……怎么能够捡起来？」我强压着怒气说道。

　　「人命怎么不能捡起来呢？」

　　叶程看我的表情好像是我突然忘记1+1等于几那样的奇怪。

　　「钱呢，简单来说就是人类劳动的结晶，又或者说是人类生命的结晶，也可以认为是人类的本质一般的存在，是人类使用时间使用未来、使用可能性、使用脑力、使用体力、使用生命等等所换得的唯一可以用数值进行精确参考的存在。所以反过来说的话，如果想要量化一个人的生命的话，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钱吧？」

　　叶程不着边际的说着他的那套金钱与生命的诡论，但是我却从中预感到了叶程下一步的动向。

　　「你不会说因为你是如此判断人命的，所以就单纯的把殇千桦的生命当作『钱』捡走了吧？」

　　叶程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如果能够那没轻易的捡走的话，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问题就在于现在的社会啊无论是说是进步也好还是伪善也好，一定要提倡什么拾金不昧的，所以……我不是把她的生命挂到了失物招领上了么？」

　　所谓失物招领就是指把殇千桦濒死的照片上传到社交网络上让人们对着她指指点点然后将事情引导到最坏的地步是么？

　　「虽然我主观上是这么想的，但是这对我来说却是是有丢失既得利益可能性的『失物招领』行为哦~」叶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从本质上，我的行为和你的那条状态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客观地记录了事故的真相罢了，如果殇千桦同学真的平安无事的话，只要让她自己亲自走到校园中来不就没事了？」

　　确实，如果殇千桦目前能够来到学校的话，那么一切的谣言也就终结了。不过，恐怕以殇千桦的伤势现在还不能下床吧？

　　「如果殇千桦同学亲自到学校来辟谣的话，我便归还我所捡到的物品也无妨。」叶程做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但是其实「由死者来追回自己的生命」这件事本身不就是一个悖论么？

　　「但是，殇千桦同学一直都没有出现真是太可惜了，」叶程动了动桌子上的电脑，再次把页面放到那个被删除的帐号页面，「不过，却出现了小偷。」

　　「小偷？」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叶程。

　　「那个晚上我将殇千桦残余不多的生命捡了起来，放到了网上做失物招领。也就是说，『叶孤城』这个帐号本身被关注、被传播、被浏览以及因此所沉积下的影响力本身就是殇千桦的生命。但是如今却被删除了……你猜是谁干的呢？」

　　社交网站的管理员……？不对，那张照片既没有违反相关法规的规定也没有过分的血腥，按照社交网站的一贯作风是绝对不会删除的，而且还是连账号整个一起删除，难道……

　　「学生会他们么？」我自言自语道，叶程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似的笑了笑。

　　「嗯，大概就是他们没错了……明明不是丢失者，却从我这里将捡到的东西强行抢走了，你说这样是不是很过分？」叶程的话听起来就好像他是一个受害者一样。

　　「对于还是学生就做出这样强盗行为的人如果不给予处罚的话，身为老师的我也会觉得自身有所失职呢。」

　　即便是叶程不特意的告诉我，我也知道叶程这样锱铢必较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放手的。

　　「你……还要有进一步行动么？」

　　叶程摊开手耸了耸肩说道：「我的账号已经被封掉了，暂时已经不能发言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打算做了。」

　　什么都不做？事到如今还不肯说真话么？

　　「那你打算怎么处罚夺走你财产的人？」

　　「什么都不做啊~」叶程轻松愉快的说道，「我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而已，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不作为么……就像是我所做的那样子，不在对此事作出任何回应。因为舆论场中已经被掺入了「谣言」的因素，充分搅拌的过程也已经完成，现在只要封住坛口静静的等待其中的液体发酵，恶之酒就完成了。

　　不作为，反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么……？不过，这次的谈话总算还是有些收获。

　　「如果，我恳请你归还殇千桦的生命，你会怎么做？」虽然不抱希望，但是我仍然问了一下。

　　「我说过了，钱就是生命，生命就是钱。有钱的话，一切奇迹我都可以引发，没有钱的话我就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师。」说到这里，叶程从眼镜的边框偷偷的瞄了瞄我的表情，「如果想要让一个人复活的话，那么就请拿出和一个人的生命等份的钱来交换吧。」

　　知道已经再无可说的，我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告辞。

　　「请假倒是可以，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你可别忘了，刚才的谈话可是要有代价的哦~」叶程舔了舔嘴唇，仿佛盯着美食一般的表情看着我，「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所以这次就特别优惠好了，我收取你一次的可能性。」

　　「可能性？」我不明所以的重复了一遍。

　　「嗯，就是当你面临任何选择的时候，比如是否去留学，是否考研，是否去工作，是否参加社团或者……是否救殇千桦的时候，我拥有一次代替你做出选择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

　　我明确了自己所付出的代价之后，径直走出了叶程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