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16、谣言论6

　　事到如今，我几乎可以笃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已经很难帮上忙了。

　　而在整个C大中，我所能够借用的力量有三，其一为友人白安顺。当然，在背着他插手这件事之后的我是不可能向他求助的。

　　其二为师者叶程，虽然……他并不会真正的帮助我，只是从我这里趁火打劫和剥削。不过，更糟糕的状况是叶程站在和我对立的立场上，作为我目前的敌人存在着。

　　其三嘛，就是一个很久没有登场过的人物了。

　　说来也奇怪，虽然我平时对学姐乖张的行为和诡异的说话风格都不胜厌烦，但是掐指算来仅仅三天没有见到田宇学姐却让感到有一丝隐隐的焦躁。

　　就好像是，在RPG游戏里镜头突然在危机关头切换到了配角视角继续进行，虽然不得不努力的向前推动剧情，但是玩家的心思仍然惦记着远方的主角一样。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把那种人当作生活中的主角来看待呢？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从电话簿里翻出田宇学姐的手机号码拨了出去。

　　「您所拨打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

　　挂断，重拨。

　　「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挂断，重拨。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挂断，重拨。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难道说，我将学姐视为在这个学校里第三个能够帮助我的人只是我单方面的错觉么？

　　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平时学姐的态度确实很嚣张，但是还并没有到耍这种小性子的程度。

　　一般来说，我是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上给田宇学姐打电话的，以田宇学姐的判断力应该能够理解我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去的意义吧。

　　所以，我紧紧的盯着手机屏幕，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2分钟过后，手机屏幕因为超过等待时间而黑下去，然后又大约过了1分钟的时间，屏幕再度亮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我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来自于默契的自信，在此时此刻我手机唯一的那一条未读消息绝对不可能来自什么XX教育机构或是某某帝都豪宅，而一定是我现在最希望看到的那一条。

　　「现在不能接电话实在不好意思，大致的情况我了解了，把你知道的情报用彩信汇报给我，明天中午下了课马上来一趟社团活动室。」

　　看到短信之后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在手机上把所有已知的情报都写了上去。

　　刚刚把彩信发出去，白安顺就走进了宿舍。

　　「咦？」

　　白安顺看到坐在桌子前发彩信的我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今天……我记得你是要到叶老师那里去实习的吧？」

　　所以说，当一个好友对你太过关心以至于对你的动向了如指掌的时候，也并不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因为今天有事，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如果有事的话，为什么现在还优哉游哉的呆在宿舍里。

　　白安顺明显看出了我的不自然，却并没有戳破我，而是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然后回了一句：「这样也好，如果能在宿舍里解决的话那倒是没什么危险。」

　　行动被揭穿的我尴尬的笑了笑，白安顺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一夜无言。

　　第二天中午下了课，我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奔向了社团活动室。

　　田宇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瞪着因为一路小跑而气喘吁吁的我。

　　「好慢……」

　　田宇的语气好像是在对待一个在训练时浑水摸鱼的田径运动员，要知道刚才我可是一下了课就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所以才说你慢死了，用尽全力连个省级百米跑冠军都不如呢。」

　　如果我能够跑过省级百米冠军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受这种气的！

　　「你刚才好像在想『如果是省级冠军的话，才不要在这种地方受气』…」

　　「没有！完全没有！绝对没有！」

　　啊啊，果然，在学姐的面前不仅仅是嘴巴连脑子里在想什么都要注意么。

　　「好了，进入正题吧，关于殇千桦的事情我大致上是已经了解了，反倒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在你的汇报中也没有写到。」一说到整正题，学姐很快的切换回严肃的语气，反而让我感到有些不适应。

　　「呃…请问是什么事？」不过，我所知道的关于这件事的全部细节，都已经在昨晚的超长篇汇报中写到了，如果学姐还有什么疑问的话，恐怕那也不是我能回答的范围了吧。

　　「这件事还非得峰峰才能回答，」学姐的眼神和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坚毅，就像第一次给我起这个外号时候一样的果断没有呢的犹豫——虽然她一开始坚持要叫我小峰峰，后来被我以退社要求去掉了小字——「你究竟为什么参与到这件事来，又想要让殇千桦的事件最后如何解决。」

　　不是疑问，也不是反问，这句出乎我意料的台词里好像略带着一丝责备。如果是杜鹃问出这样的话，我一定不会惊讶，但是出自学姐之口反而让我感到无力辩解。

　　「确实，在现在这个连老人跌倒在路边都没有人敢上前去扶起来的社会，像我这样上赶着为别人的生死而忙碌的人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入主流。但是，至少学姐应该能够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吧？」

　　因为学姐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我也有些生气。

　　学姐看到我义正言辞的模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难道说我就是为了让人来嘲笑我的世界观才特地连午饭都没有吃就赶过来了么。

　　「不是啦……只是看到你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学姐一边笑一边解释道，但是我一点都不觉的这算什么解释，而且除了性别迷子之外不会有男人因为被别人说可爱而感到高兴的学姐！

　　「确实，如果是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的话，我也希望你能够助人为乐。即便是不为了你自己，为了新闻社的荣誉也要这么做。但是你现在所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助人为乐也说不定。」

　　「哈？」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学姐，学姐看到我完全没有理解又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首先，殇千桦同学是否真的希望你救她这本身就是个问题。你只是看到殇千桦同学被跑车撞到却没有见到撞到之前的场景，假如殇千桦是自己跳到车前的呢？」

　　这……应该不太可能吧？不过我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确实当我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逃窜的跑车和倒在地上的尸体了。

　　「其次，助人为乐的前提是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不觉得『将一个死人复活』这不应该是你作为一个普通大学生应该帮的忙么？」

　　这倒是没错，身为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去扶起路边的老太太就已经要冒着倾家荡产的奉献了。复活死人什么的……等等。

　　「复活死人！？」我几乎冲田宇学姐喊了出来。

　　学姐却慢慢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册子打了开来，我以为那上面写着什么机要的内容，用余光偷偷的扫过去却发现那是一份KFC的外卖目录。

　　「你饿了么？」

　　学姐好像完全无视了我刚才的问题一样，一边将外卖目录递到我的面前一边拿起电话准备拨号。

　　忍无可忍的我怒吼着「饿你妹啊！」然后将电话狠狠的扣回了桌子上。

　　学姐似乎是看到岔开话题无望的样子，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跌坐回椅子里。我则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对着她怒目而视。

　　「好麻烦啊，究竟要怎么解释呢？」学姐偏了偏头，表情开始严肃起来，「啊，就这样好了……」

　　「我问你，你现在在网上看到的所谓『谣言』大都说些什么？」

　　看到学姐开始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放平了心态开始交谈：「大部分都在说殇千桦大概没救了，大概已经死了这样的消息吧……」

　　「没错，谣言说殇千桦已经死了。」学姐伸出一只手指仿佛是在强调着一点，「如果殇千桦真的已经死了呢？」

　　如果殇千桦真的已经死了的话……

　　「那这些就不能被称作谣言了吧？」学姐继续说道，我也因此而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这些曾经是谣言的东西变成了现实，怎么样……很神奇吧？话说你到底饿不饿……？」田宇学姐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企图从我的眼皮底下抢走电话，我默默的拔掉了电话线。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呢？」学姐似乎也因为饥饿的缘故陷入了抓狂的状态。

　　「我怎么可能会明白！谎言就是谎言！怎么可能成真的？」

　　学姐停顿了一下：「『战争即和平、谎言即真理、无知即力量』这句话你没有听说过么？」

　　我模模糊糊的记得这个句式，却不记得内容是否真是如此，但总的来说我觉得这句话是学姐临时编造出来的。

　　「你必须明白，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由谎言所构筑的。如果否定谣言和谎言的话，这所学校、这个世界、甚至是连你都不可能存在于这里。」

　　学姐的语速慢了下来，却异常的坚定，我想要继续追问却被学姐的手势阻拦了。

　　「如果想要好理解一点的话，那么就从历史、经济和军事三个方面来看吧？」

　　又是历史经济和军事么？昨天，叶程也将这三个词写在了白板上，同时还在上面标注了「谣言」的拼音。

　　「你对基督耶稣有什么看法？」学姐突然没头没脑的抛出这个问题，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从科学的角度来看。」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基督耶稣的神迹明显是假的……吧？」如果是在两个月前的话，我一定能够非常明确的给出答案，但是当亲眼目睹了白安顺还有学生会长他们这些人的存在之后，我对于世界上是否存在神迹这一问题的判断基础已经被动摇了。

　　「基督耶稣那种规模的奇迹的话，即便是在更远古一点的神话时代也是很难做到的，几乎可以确定基督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事实上，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基督耶稣使用过圣经中所提到的那些神迹。」

　　学姐这样解释着，然后继续说道。

　　「但是，你所认识的基督耶稣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所认识的基督耶稣，自然是圣经中和教义中所传唱的那个受到上帝耶和华的庇护在凡间传递福音与福祉的圣职者。当然，图解圣经故事里那些令童年的我激动不已的神迹也包含在对他的认识之中。

　　「你所认识的耶稣，必定是一个拥有神迹的耶稣。而所有能反证耶稣没有施展神迹的那些人和物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所以……耶稣就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拥有神迹的圣职者。」

　　也就是说，也许耶稣只是世界上第一个发明魔术的人，他运用魔术的手法欺骗了当时的人们。在信息不发达的公元前，谣言在口与耳之间不断的放大，最终形成了我们所看到的这个耶稣么？

　　总觉得，学姐在不经意间就与全世界三十亿的十字教徒为敌了。

　　「我可没有那么说，我是相信耶稣具有神迹的，因为历史就是这样写的不是么？」

　　「所以……这和历史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即便是在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的情况下，各个国家仍然把各国的神话作为正史的开头不正是以『谣言』为开头编造了这个世界么？」

　　编造？学姐真的是在说我所认识的那个历史么？

　　「如果说世界是一个线性方程的话，那么给定不同的初始值一定会有不同的结果。而你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的历史正是以神话这种口耳相传的谣言为基础发展而来的不是么？」

　　「但是，那也只能说明历史是不真实的，而不能说明是谣言构造了世界吧？」我听出了学姐在其中偷换了历史和世界的概念，反驳道。

　　「的确如此，但是历史是昨天的世界，昨天的世界和现在的世界是有继承性的。当这一刻的观测者在消逝之后，在这一刻以后的观测者想要知道这一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就只能以历史作为唯一的参照。而谣言混进了历史，就意味着整个过去的世界都是由谣言构成的。」

　　因为学姐的语速太快，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学姐完全没有给我思考的机会继续往下说。

　　「再来说说经济……」学姐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以简单的方式让我能够明白，或者是如何以复杂的方式让我永远不明白，「其实如果要是叶程在的话，就更加好说明了。」

　　「首先，你之所以现在能够存在这里，每一寸血肉与身上的衣服，都是别人的劳动成果……这一点能够明确吧？」

　　确实如此，自出生以来所增长的50KG中每一部分都是由我所吞下的别人生产的食物构成的，身为文科生的我大致还是能够理解这一点的。

　　「那么，你购买的食物，饮料，身上穿的衣服等构成你人生的一切大多都是用钱买的对吧？」

　　这个也没有任何疑问，毕竟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以物换物的时代早在2000多年前就结束了。

　　「所以，最后问题就落到了钱上面，钱究竟为什么能够购买你所需要的这些东西呢？」

　　那当然是因为钱本身也是人类劳动的凝结体而且作为通货具有方便流通的特点啊！——如果与我对话的是高中政治老师的话，我一定会这么回答。但是我知道学姐一定另有话要说，所以默不做声。

　　「确实，作为黄金的话，的确是人类的劳动。但是，现在谁买东西用黄金呢？要说起订KFC……」学姐偷偷瞄了瞄我攥在手里的电话线，「果然还是需要用纸币吧？」

　　「纸币的话，又被称作信用货币，这里的信用原本是指相信发行者可以兑换出票面价值的黄金的意思。」学姐不慌不忙的解释道，一点点的收紧诡论的包围圈。

　　「但是，有意思的是自从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很少再有发行者允许信用货币的使用者随意的将信用货币兑换成黄金了呢~」

　　凭借着对高中历史似有似无的记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呢？」面对这种即将点破的答案，我反而到有些迫不及待。

　　「不要那么着急，设想一下如果有一个国家的金库被核废料做成的污染弹击中全都不能兑换了会发生什么状况呢？」

　　「黄金会升值……那个国家的货币会贬值吧？在官方发布消息之前大概会出现疯狂的挤兑现象……」

　　——但是，有意思的是自从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很少再有发行者允许信用货币的使用者随意的将信用货币兑换成黄金了呢~

　　「不能兑换成黄金么……」

　　「对啊，不能兑换成黄金，」学姐笑了笑，因为我终于得出了她想要的答案，「如果我是这个国家的元首的话，我一定会尽全力封锁消息。反正黄金的年需求量并不那么大，只要我的黄金年产出能够满足我的黄金年需求，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人发现黄金已经消失了不是么？」

　　学姐看着哑口无言的我不禁笑出了声：「才到这一步就受到打击了么？试着再把刚才的情况反向推理吧？」

　　如果金库被污染弹击中是谣言，黄金其实是真实存在的……这样的情况？

　　这样的话，因为由于大多数国家的货币政策都不允许纸币直接兑换为黄金。那么也就是说，还是会出现挤兑他国货币的现象。发行国货币仍然会贬值，而且受到谣言影响的黄金市场恐怕仍然会导致价格上扬，即便是在需求已被满足的情况下……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看，谣言都决定性的直接影响着最终的结果么？不，这简直可以认为谣言本身就代表着纸币和黄金的价值了……换言之，就是世界的价值。

　　比魔法还要更为有冲击力的事实将我的世界观滚滚碾过，我突然觉得腹中一阵饥饿，眼前一花不得不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也许是反过来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