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106、人类论4

　　「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吧？」
　　当我的意识在黑暗中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坐在一个被聚光灯照亮的棋桌面前，我自己坐在一个并不怎么舒服的椅子上，而对面坐着的则是田宇学姐……
　　不，应该说是8年前的年轻版的学姐才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现在身上穿着的似乎是在第一次与我相见的时候仅仅穿过一次的那件连衣裙。如同雪一般晶莹透白的肌肤，红色的嘴唇和黑色的秀发，充满自信而骄傲的眼神中充斥着对我的蔑视。
　　在对上眼神的这一瞬间，我已经妄想出了无数种可能性。比如田宇学姐是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或者这单纯只是我的幻想，又或者……
　　「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吧？」
　　仿佛是在催促我一般，又或者是因为很重要所以「田宇学姐」重复了第二遍，从陈旧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的我重新聚焦在眼前绝对不可能是田宇学姐的人身上。
　　没有那如同蛇一般乱线所构成的眼睛，眼前的人无论是从声音、外貌、穿着还是看待我的眼神上都和田宇学姐一模一样。那种近乎超过原作的还原度反而让我感到了一阵反胃。
　　「又是游戏吗？上次被莫名其妙的卷入了一个叫『沙盘游戏』的危险事件里，结果可真是够呛呢~」
　　我一边打趣的周旋着，一边向周围观察——在聚光灯所没有照射到的我和田宇学姐之外的地方，黑暗像是蛇和虫子一样的蠕动着。而我的体内虽然没有被侵蚀的感觉，但是我却丝毫感受不到自己的力量。
　　「没用的哦~你在这里是没有任何力量的，本来你的力量就是外源性动力的，只要切断了你和现世人类社会之间的关系，那么金钱的力量就无效化了。」
　　原理上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在叶程所教授我的知识里，还没有什么术式能够隔断我与人类之间的联系……因为毕竟，我自己就是人类。
　　「而且，从一开始……游戏就没有结束啊。」
　　在我感到声音变化的瞬间，对面与我对峙的人已经变成了那个美貌到不像话的女人——披肩的头发，在头发的末端有着细碎的卷曲和些许的黄色。身材可以用娇小来形容但是却并没有青涩或是幼稚的感觉，绣着牡丹与孔雀羽毛的深蓝色锦段被修剪成得体的旗袍，尤其突出了女性的骄傲。
　　我收回视线，望向横在我们之间的棋盘。棋盘上有着黑子与白子，雕刻成了国际象棋的样子，然而在黑白的配比上却有些奇怪——代表着对手的黑子明显比我所使用的白子多出了一些。
　　「那个游戏已经结束了，以和局为结束……沙盘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到沙盘的那个时候了。」
　　原本，沙盘的意义就在于在那个被称之为C大的微缩世界中，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现实世界——无论怎样最后我的记忆都会被消除或者被杀死，无论是田宇学姐还是杜鹃任何一方获胜都不会影响他们未来在「组织」中的地位。然而，那个沙盘却被叶程打破了，沙盘的结局影响到了现实——我不再是那个注定成为牺牲品的人，田宇和杜鹃也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白安顺也因此而改变了人生彻底失去了在组织中的职位成为了国际逃亡犯。
　　「原来如此，罗皓峰同学是这么认为的么……」
　　从棋盘上无声的递过来一个手机，手机上面写着这样的话语，即便是不用抬头我也知道那双即便是以超越人类的速度打字也不会看到有损伤的纤纤玉手的主人是谁。
　　「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哦，罗皓峰……」星满空学长的声音充满着可靠的感觉，在整个C大里，大概除了白安顺之外只有星满空让我感到值得依赖吧？虽然这样说起来有些奇怪，但是我有的时候觉得星满空学长是另一种平行路线上的我自己，「游戏从来没有结束……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
　　红色的光芒覆盖了视野，那是被能力全开的殇千桦所覆盖的时候所感受到的压迫感。
　　「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沙盘游戏啊~」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背景中的黑暗好像突然间兴奋了起来，不断的鼓动着，仿佛要将这空间中仅有的光明撕碎一般的压迫着一切。
　　「吾辈乃蛇，吞噬世界之蛇，世界之虚，真实之影，化名为『李』。」
　　出现在我面前的并非是李的真身，然而却是我所最熟悉的他的化身——那个可爱的小孩子，然而这一次他的眼睛却并没有像在现实世界中的那样令人难以忍受，而是意外的如同正常的人类……不，像是生物学上的蛇一般闪着黑色的寒光。
　　「耶梦加得、尘世巨蟒、中庭的守护者，神秘学学名阿卡夏记录……么？」
　　我从脑中抽取着与眼前的一切认知所相符的记忆，却被自己喃喃自语出的描述所惊讶——即便是在诸神尚且存在的时代，这位神祗的出现也只有只言片语而已，比起其他大显神威滥用神迹的神来说，关于眼前这位自称为「李」的神祗几乎没有过任何有效的记录。甚至有的神学家认为它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具有知性的神祗而只是一种单纯的物理现象。
　　但是，无论如何……
　　「『李』大人这样的神祗不是应当在诸神陨落的时候就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么？为什么……现在还……？」
　　「『诸神陨落』……真是让人怀念的名词啊~」眼前的正太一边饶有兴趣的从棋盘上拿起了一个棋子在自己的手中把玩，「我是不知掉啦，为什么你们人类那么喜欢用神话时代和后神话时代来划分这个世界，所以说到底……诸神陨落这个词不过是你们擅自编造出来的词语罢了……诸神陨落真的发生过吗？」
　　「不可能……」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那样的轻易的说出来的话就推翻了现代神秘学基础的诸神陨落，就好像是对一个受过良好科学教育的人说进化论是猴子敲出来的谬言一般让人不可置信。
　　「那些神明……有很多存在的证据，而且……」
　　而且我还亲手杀了他们其中的一个。
　　「哈~你是说那些魔法典籍和考古学上的证据吗？」李君似乎好不在意的样子，笑着说道，「那不只是活在历史之中而已嘛？但是，那样的历史真的是真实的嘛？」
　　「阿卡夏记录……」
　　李君的提示让我不得不紧张了起来，虽然这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我之前的猜想——阿岚特历史学院的校长，这个化名为李的家伙，他的真实能力是——历史篡改。
　　「怎么？为什么露出那样惊恐的表情，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那些只能通过历史记录才能发现的『神明』们真的存在吗？——这样的问题难道你从来没有思考过吗？难道说司掌这个世界一切的历史与动向的本大人就这么没有存在敢么~看来这次的事件回去之后我也要稍稍的修改一下神秘学史的封面了——不如就用我的画像吧~」
　　说了这么恶趣味的话之后，李君像是孩童那样的笑了笑，然而我却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我握紧了拳头，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难道所有的人类都一直活在谎言之中么？」
　　当我来到阿兰特历史学院的时候，当我再次见到白安顺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见识过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与残酷。然而，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仍然是更大的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原来我所跳出的棋盘却只是这个巨大棋盘上的一个点——我只是从一个点跳到了另一个点而已。
　　「你的那个小朋友似乎认为这个黑暗的世界是被我所吞噬的世界，但是其实并不是那样哦~稍微仔细思考一下吧，罗皓峰老师……作为我最爱的得意门生叶程的唯一弟子我想你应该并不难想到这一点……如果这个世界是基于过去和历史所构成的，那么对于一个可以肆意的篡改历史的神明来说，那意味着什么呢？」
　　「上帝所创造出的世界里没有自己的位置……」——换句话说，「您才是整个世界的唯一神明，而其他的神明都只是您创造出来的虚影，甚至连这个世界对您来说都不是真实的存在么？」
　　不知是对我的答案满意，还是对我不自觉地用敬语称呼对方而感到高兴，男孩模样的李君笑的前仰后合，木质的椅子前后摇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就像是在现实世界中一模一样，呈现出了幻境所不能再现的细节。
　　「你的反应还真是和你的老师一模一样啊，如果被他看到你现在的表情一定会很欣慰吧？话说回来，我想问的是……李校长，为什么要对我们做出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我可是比任何人都更加深爱着这个世界，比任何人都深爱着人类的，即便是你罗皓峰和白安顺也自然包括在其中。我有无数种毁掉你的方法，但是却选择了你最喜欢的哪一种，在我所制造的境界中度过你们原本应有的生活，这不是你们二人所期望的事情吗？」
　　无法反驳，但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仍然不知道「李」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啊，对啊，没错。即便是现在我也对那样的生活充满着向往，我现在真的对自己所作出的决定无比后悔，如果当时没有察觉到异样跟着阿丁一起离开的话就好了……但是，当我意识到自己不管多么幸福都只不过是校长大人施舍给我的幻象的时候，那么我您呢个肯不要那样的生活……」
　　我虚张声势的说道，也学着对方的模样拿起了一枚棋子，我能够操控的棋子原本就少的可怜，在拿起的瞬间我就意识到了这是一盘我不可能胜利的游戏。
　　「幻象？哈哈哈，你认为那是幻象？」
　　「我并不觉得身为星辉学院的我能力会差到连现实和境界都无法分辨。」
　　我打断了李君令人不悦的狂笑，重重的将棋子落在了棋盘上，清脆的声音在无尽的黑暗中回响。
　　「哦~没想到你的那副自信的模样倒是和叶程相同……」
　　李君似乎并不着急落棋，而是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黑暗转瞬之间像是剥茧一般的撤出，蓝色的虹光出现在我们二人之下的地板——不，地板已经消失了——下方。那灿烂的让人无法睁眼的光芒来自于我所生存，70亿人类所生存的巨大的蓝色星球。
　　那是不管从科幻电影及纪录片里看到多少回也不会觉得厌恶的深空的俯视视角，莫名的让人生出一种敬畏而不可侵犯的美感。然而与客户端影和纪录片不同的是，此刻的这颗美丽的星球外侧——也就是我和李君所处的地球轨道上，正盘旋着一条巨大的黑影。
　　「这是……」
　　「这就是你所认知的『现实』世界哦，」李君仿佛在开玩笑一般的说着完全不能当作玩笑的话，「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我的境界而已~」
　　恐惧——一种比第一次看到白安顺的獠牙时，比看到叶程的境界崩溃，比看到的白安顺在我面前停止心跳时更为恐怖的感觉抓住了我的心脏，在那个瞬间我仿佛真的是一个漂浮在深空之中与卫星站切断了联系的宇航员一般——已经用尽了一切可以安慰自己的借口和念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震慑和恐惧。
　　「骗人……」
　　「我才不会骗人呢，我的力量是绝对的。嘛……虽然听起来没有什么开天辟地，偷星换月，操纵自然那样好听，但是……你应该可以理解吧？我和那些神明之间的等级是不同的……我是永远不可能陨落的神。」是的，所谓的神明陨落，不过是人类理解了过去只有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因此神明本身也就不再神秘。而让神明陨落的唯一方法就是观察、解明、再现，这一切都基于……
　　「如果历史是不会骗人的。」
　　如果历史是可以作假的，那么人类就永远不可能研究李君。这也是为何在过去的一千年中，眼前的神明从未出现过的原因——并非是没有出现，而是没有记载。一切曾经出现过的踪迹本身就从历史中消失了，这便是李君所能达到的神迹。
　　「对对~对于你们人类这种活在时间的狭小回廊里的单向动物来说，我的存在就好像是钓在你们眼前的胡萝卜一样哦~你们觉得自己是在不断的向前走，但是却没有发现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环形，你们所做出的一切努力也不过像是原地踏步那样的事情而已。」
　　等我低头的时候，赫然棋盘上的棋子的颜色正在逐渐加深，我手下的棋子逐渐从白色染上了黑色——我所拥有的一切正在发生改变——这也是李君的力量。如果他真的能够无差别的对历史进行修改的话，那么意味着不止能够做到让我的朋友们忘记我的存在，甚至能够让我的朋友们变成我的敌人。
　　甚至更甚——就连我本身的存在也……
　　「将军啦~」
　　我望着眼前的棋盘，棋盘上只剩下身为国王的我，我的卫兵，我的车，我的主教，甚至是我的王后都已经染上了漆黑的颜色而无法控制。只要再往下走一步，我立刻就会输掉这场游戏。
　　「为什么……？」
　　「哈？」
　　李双手抱在头后，椅子翘起两个脚，我多么希望他以这个姿势这样衰落下去，但是显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我放弃这次游戏的话，『李』君会把我怎么样？」
　　「没想到比起你的老师来说，你似乎要明智的多呢……如果叶程老师也愿意的话，他和弟弟之间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样子了。」
　　李君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意味着叶程老师之前也接受过同样的交易邀约么？——我想到了那个与叶程老师的长相有几分相像的弟弟，那个在叶程老师消失后失去了一切力量被组织所除名的男人——那个时候叶程老师是怎么面对的呢？
　　「少说废话，白安顺他……」
　　「那个小狼人平安无事哦~如果我们的交易顺利的话，你们两个都会平安无事的~」
　　「你所说的平安无事是指……？」
　　「当然是指活在我专门给你们准备的境界里，不过这回我会把境界的范围扩大到整个L城的，想要去城里旅游也是可以的哦~你在阿兰特历史学院的朋友们也会以他们本来的姿态呈现在境界之中……」
　　果然，仍然是这个结局没有妥协的余地么……
　　「你觉得我会无法识破那种伪造之物么？」
　　「不会哦~因为这次如果不是你的那个小朋友出来捣乱的话，我几乎就要成功了。只要消除你这次记忆的话……我觉得~」
　　确实如李校长所说，如果这么做的话，我有可能真的再也无法从那个以假乱真的境界中觉醒……
　　但是，我并没有失去所有的希望，李校长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奇怪，明明现在的状况如棋盘上一般他有着不可颠覆的优势，然而他却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从始至终，李校长似乎都在逃避着什么。
　　对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校长的力量并不是绝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