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之断弦》明绣

7、复意卓绝韫珠玉

　　我从来不知道，找一个人有这么难。

　　这一路走过无数村庄城市，问过无数乡民商贩，仍是无果。

　　我叹口气，将画卷收入怀中。本是为了方便寻访而绘，现下看来，也无甚用处了。

　　抬眸间看到一间酒楼，觉得颇为熟悉。步入后才发觉，这不是自己在时间倒流前、曾遇到陆小凤的那间酒楼么？

　　曾经坐过的位置恰巧没有人，我走过去，缓缓坐下。

　　手扶窗棂向外望去，却再不见漫天飞雪。

　　有小二上来招呼，圆圆脸上笑嘻嘻的，是曾见过的讨喜。

　　我霍然起身，冲出去。

　　心知这般行事着实无礼，然而，然而我已无法忍受。

　　叶孤城。对他这个人，说不爱是假的，说不在意，是假的，说不想占有，也是假的。

　　方才那一瞬，我竟有种盼着紫禁一战快些到来的冲动。

　　想要他死，然后和他在一起。

　　我闭上眼，紊乱的气息却难以平复。双腿突然酸软，失了支撑的气力。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有人扶住我。

　　我勉力张开唇，欲道一句“无事”，不料眼前一黑，已昏了过去。

　　像是在做梦一样，梦中依稀是郁漓俊美无双的面容。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穿越的那一刻，天神白衣如雪，温和的微笑：“你是叶灵。”

　　“我可以令时光倒流。也就是说，你可以回到过去。”

　　“郁漓，吾名郁漓。”

　　“珍重。”

　　他的身影渐渐化为虚无。遥远的时空里，仿佛有人在呼唤我：“姑娘，醒醒……”

　　我猛然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堪称美艳无双的脸庞，柳叶眉微蹙的模样透着万般娇娆，那双水漾的杏眼中虽是写满了担忧，犹带着一丝媚意。

　　“你醒了？”她看着我，笑意轻柔。

　　“渴……”我艰难地开口。

　　“你且等等，”她道，“碧妍，倒杯水来。”

　　“是。”

　　很快，一个碧绿衣裳、恬静温柔的小姑娘端着瓷杯走了过来。

　　我心下既惊且奇，这女子和丫鬟皆是肤光胜雪，想来不曾劳作。身下锦缎质地上好，看上去我是被有钱人家的女子救了，可是……罢了，且不去想它。眼前虽尚有诸多疑惑，也得先谢过人家再说。

　　我在那妩媚女子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就着那“碧妍”的手饮下半杯水，方始觉得舒服了些。

　　“在下叶灵，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我诚恳地道。

　　“不必言谢，”她微笑道，“吟袖所做，不过举手之劳。”

　　“姑娘名吟袖？”我好奇道。

　　“不错，我叫苏吟袖。”她轻轻一笑，眸光流转间竟是千娇百媚，尽态极妍。

　　她的妩媚并非刻意为之，而像是骨子透出的风情万种。我从未见过这般女子，不禁心生好奇。

　　“叶灵蒙苏姑娘救助，姑娘大恩，叶灵铭记于心。他日姑娘若有事需人相助，不妨来寻叶灵。”

　　她倒也不推辞：“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到哪里去寻你呢？”

　　幽灵山庄的位置是不准泄露的，告诉她只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至于白云城，以后我能去的时日恐怕并不多，且叶孤城若是知道了，怕是会皱眉罢。我犹豫了下，道：“不瞒姑娘，叶灵四海为家，并无居处。姑娘有事，可去武当寻家兄叶孤鸿。”

　　“叶孤鸿？武当小白龙？”苏吟袖惊呼。

　　哥哥的名气这么大？我怔了怔，笑道：“正是他。”

　　她展颜一笑：“看来我这次是救人救己哪！”

　　“不知苏姑娘有何难处？”

　　她神色变得犹豫起来，片刻后才摇头道：“不，不成，你帮不了我。”

　　我从白云城至此，见多了世态炎凉，也知道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此刻不以为意，只是道：“苏姑娘不妨说来听听，也许叶灵帮的上忙。”

　　她叹了口气，仍道：“不成的，我听闻你哥哥得过白云城主的指点，但，那也不成。”

　　她这是想要叶孤城亲自出手吗？我心下微恼，面上却不动声色：“那要如何是好？叶灵可请不来白云城主这般绝世高手。”

　　苏吟袖明显怔了一下，继而失笑道：“姑娘误会了，吟袖不过风尘女子，如何敢请犹如谪仙一般的白云城主。”

　　“那么苏姑娘说的是？”我故作好奇的问道。其实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既是风尘女子，除了赎身银子还会要什么？但她却言道我和哥哥都帮不了她的忙。她到底是有什么事？这份情，又要我怎么还？

　　苏吟袖叹口气，悠悠道出四个字——“四条眉毛。”

　　“陆小凤！”

　　我咬住唇。

　　倘若以前，我自是有把握让陆小凤帮忙。只是现在，现在的陆小凤，已经不认识叶灵了。那些从前，只是我一个人的从前。

　　好在，我已不欠他什么了。

　　“叶灵无能为力，让苏姑娘……”

　　她道：“没事的，别这么说，吟袖原本也不图什么的。”

　　“既如此，叶灵这便告辞了，多谢苏姑娘。”我起身，再度道谢。

　　“你的身体还没好，再歇歇罢。”苏吟袖挽留道。

　　“已经好了，本就是一时头晕，不碍事的。”

　　正说话间，碧妍匆匆跑了进来，见到苏吟袖，连连顿足道：“好姑娘，今天可是十五，你怎的还不快些准备？”

　　苏吟袖微微笑道：“碧妍，别急。叫那些人多等一会，也没什么要紧。”

　　我奇道：“苏姑娘这是要准备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跳舞罢了。”

　　“不知叶灵可否得见姑娘舞姿？”我问。

　　“叶姑娘想看，自然可以，”苏吟袖轻轻笑了笑，“只是此处晚间人多，颇为杂乱，我为你安排二楼雅间如何？”

　　我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还未请教，此地是何处？”

　　苏吟袖唇角笑意宁静，如此平静、无奈的笑意中，犹有一股风流妩媚的韵味。只听她语声清淡如雨珠：“这里是胧月楼中，我居住的隐秀阁。”

　　我目瞪口呆，再未料到自己竟身在天下第一青楼之中。

　　这时碧妍已拿了衣裙过来，我欲出去，苏吟袖却道：“都是女子，没什么好避开的，姑娘不必出去。”

　　我顿住脚步，却也不敢回身看她。

　　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后，便听到碧妍温柔的语声：“这身衣裳做的真好，显得姑娘更加美丽动人了呢！”

　　苏吟袖淡淡道：“好了碧妍，为我梳妆。”

　　听起来，她似乎并不开心。

　　也是，风尘卖笑女，又怎会开心？

　　又是一阵开闭妆奁的声音，片刻后，苏吟袖道：“好了，碧妍，你去找妈妈，请她安排一个二楼雅间招待我的朋友，记得不要姑娘服侍。”

　　“是。”碧妍缓缓退出，经过我身边时对我露出俏皮笑意：“叶姑娘，你说我们姑娘美不美？”

　　我笑道：“想必是美艳绝伦。”

　　“那你何不转过身来看一看？其实你本不必背对我的。”苏吟袖道。

　　“我只怕唐突佳人。”我微笑着转过身去，却在看到苏吟袖时怔住。

　　她穿着一袭水红色的衣裙，长裾曳地，更添一份妩媚。耳坠明珠，臂挽轻纱。再细细看去，裙上以金银丝线绣出各色花朵，百花争艳，衬得她娇美非常。本就妩媚的容颜，略施脂粉后越发妖娆。

　　珠华萦翡翠，宝叶间金琼。剪荷不似制，为花如自生。

　　低枝拂绣领，微步动瑶瑛。但令云髻插，蛾眉本易成。

　　“苏姑娘当真是人间绝色。”我赞叹道。

　　苏吟袖浅笑道：“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