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执念 ...
-
茶铺里的客人已经悉数被“请”走,铺子旁的锅炉里依旧沸腾着热水,热气不断地往外冒着,处处显示着方才的热闹。
秦礼裕好整以暇地自斟自饮,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妹妹的答复。他十五岁在围场射死了第一只猛虎,让先皇龙心大悦,受封怀令侯,那时太子甫立,并没有可以分封皇子的契机,而他只想让父亲看到自己。那日的秦礼裕被猛虎咬伤了手臂,失血过多几乎小命不保,却为他换来了一个封号。
朦胧中,他有些开心又十分伤心,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明白。他逐渐看清了自己要走的路,皇兄可以唾手可得的东西,他得费尽心机,但往往越是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东西,他越是觉得有趣;越是不能的事情,他越是觉得刺激。
“皇妹,你我是骨肉至亲,为兄多惦念你几分,也是理所当然。”
谷雨从辛为安身后走出来,安安静静地走到秦礼裕跟前,微微欠身作揖,这才在他对面落座。太后重视嫡庶尊卑,尤其不喜惠妃所出的二皇子,甚至不许她和二皇子有过多来往。久而久之,两人就生疏了许多,以至于彼此之间的情分甚至比不上萍水相逢的人。
“让二皇兄如此惦念,臣妹甚是惶恐。”
秦礼裕一笑,抬起脸看着她,问:“你我既是兄妹,如何这样生分?快坐下说话。”他复又瞥了一眼辛为安,笑着说:“辛大人也坐下说话吧。”
同是出自宫廷的天潢贵胄,都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韵,即便安静的坐着彼此也无任何交谈,周遭也能觉察出那份不同。
辛为安内心有种种猜疑,却参不透魏王这份用意。一个常年驻扎在外的藩王,能和一个身居深宫的闺阁女子有多少兄妹情分,若是他有意收拢盛辉公主,更让人不信,魏王的江州城是大秦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他不缺银钱。突然,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让他浑身难受,莫不是……
“听说皇兄病了,藩王未得天子诏书,不可踏入长安半步。”他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企图,并不看谷雨的神色:“为兄终日也是琐事缠身,也曾想前去皇城探视一二,如今陛下对我成见太深,去了怕也不讨好。”
“所以二皇兄想到了我?”谷雨心中已经明白了一些,去探视是假,借她的眼睛去截取情报是真:“二皇兄可曾想过,臣妹是嫁入宗政家的,不是招驸马,早已不是皇家的公主,若要远行也得征得夫君同意。况且,二皇兄既然有本事知道陛下病了,难道得不到其他消息了?”谷雨对这个破绽百出的借口,嗤之以鼻。
“消息自然是有的,只是有些事二皇兄不方便去办,妹妹若是肯襄助一二,于你于我于陛下,都是百利无害的好事。”
谷雨眼神微微波动,认真地看着魏王的脸,不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难道她要相信秦礼裕和秦礼乾尽弃前嫌从此相亲相爱么,她还不傻。
“二皇兄不必卖关子。”
“陛下龙体欠安,得了怪病,听说需要世间罕见的一味药引,偏也不巧,那味药引落入了本王手中。近来陛下对本王诸多不满,隐隐有削藩的意图,本王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想借此机会,卖陛下一个人情,还望他日后手下留情,千万别对本王赶尽杀绝。”
谷雨叹了口气,这个借口倒也合情合理。二皇兄固然野心勃勃,觊觎皇位,与陛下势同水火,但如今并不是窃取皇位的良机,因为若是陛下忽然暴毙,魏王势必会冲至风口浪尖,他不想被人莫名泼上脏水,也不想被天下士子唾弃,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因而想借此机会做足功夫,以示忠孝。
“如何?”秦礼裕抓住她犹豫的眼神,知晓她是信了:“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连亲兄长的性命都不顾了?”
谷雨依旧没有说话,双手捧着没有余热的茶盏,彷徨了。
辛为安皱眉看着魏王,明白了他打的如意算盘:“世上竟然也有这样好事,陛下如今无子,容王殿下病弱,性命朝不保夕,若是有个好歹,未必轮不到你魏王。”
“辛大人这么想,本王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万事都讲个时机。”
谷雨忽而抬起头,问:“皇兄缺了什么药引?”
秦礼裕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莲花参。只有在极寒之地的雪顶之上方能得到,喜烈酒,以雪莲花瓣为土,五百年方成一株。”
“的确难得。”谷雨凝重地低头,看着手里凉却了的茶盏。
只是这样好的东西,朝廷没有魏王却有,难怪给人留下话柄。谷雨心中也有一把秤,与魏王想比,陛下重要太多了,毫不迟疑地倾斜了下去。
“事不宜迟,妹妹还是早作打算。本王这几日踏雪赏梅,要在圆通寺沐浴斋戒给陛下祈福,若有事遣人来递个话就是,为兄今日先回了。”
谷雨原本只想出来散散心,却不想碰上更为烦扰的事情。这件事,她已然不能置身事外,无论二皇兄有何种企图,私心不希望大皇兄遭遇不测。帝国的君主病倒了,对外却一概封锁了消息,终究是出事了。
“公主,三思。”
“为安,在这世上有什么值得你一直牵挂的吗?”
辛为安一愣,说:“有,大约是隐与山林的父兄罢。只是,他们大约也是有人照顾,无需我过多忧虑。”
“我大概不能像你一般洒脱,除了皇兄,我没有一个亲人,也不指望别人将我视作亲人,所以,若是陛下也去了,大概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兴许,有朝一日,我也会隐与山林,又或者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了却此生。”
“公主,臣与公主结伴去长安罢?”辛为安皱眉,看着眼前这个沉静的女子。
“不必了,日后若是有缘,自会相见的。”
谷雨朝他笑了笑,看着不远处渐渐清晰的身影。风雪中,一身银色的铠甲,来人骑着黑色的战马,眼神冷酷,面色不佳,朝谷雨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