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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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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斯塔西娅的母亲是谁。
这件事情困扰了西里斯布莱克一年之久。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安娜因为笑得太开心而尾巴左右甩个不停时的震惊。他再看旁边的波特,对方已经呆了。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波特,波特则以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也看着他。
很显然,安娜跟唐克斯一样,是个天生的阿尼马格斯。
他本来已经强迫自己忘掉安娜还有个生母这么回事了,就好像接受了一个催眠暗示一样,他得使自己时刻相信安娜只有斯内普那么一个父亲,而没有另外一位血亲,然而这条撒着欢甩动的黑尾巴,却像砸了一记闷锤在他胸口上。
可呆坐了十几分钟之后,他突然觉得惶恐起来,以至于外套穿在身上都有些燥热汗湿。
“哈利。”他喉头发涩,转向同样神情困顿的波特,“我该不会给她做了什么坏榜样吧,斯内普要是看到了会怎么想。”
波特硬生生地反应了两秒钟,才说:“你在说狗尾巴的事?”
布莱克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背后发毛了一下,“别提狗,这不一定就是狗尾巴……我完蛋了,他绝对认为我是故意的。”
波特对此含糊不清地“嗯”了几声,使他们没能在这个话题上走出太远。
他们尝试了各种办法,诸如把尾巴塞进婴儿服里,可很快就被安娜又甩了出来,又诸如吃了些魔法糖豆模仿其他动物希望勾引得安娜也变出其他特征,却全都失败了,因此那一次他死缠烂打地拜托了波特替他把孩子送回去,而不再是充满期待地自己送去。
——斯内普不喜欢看见他。
那是在圣诞节——他从那时候开始维持了两个多月的亢奋期——之后,突然一个激灵悟出来的。
现在的状况好像是,他卑鄙地窥探了斯内普旧时的记忆,确认了儿时的斯内普对他是喜欢的,并以此为砝码,胁迫了对方接受了他的求爱——假使这算是求爱的话。
之后布莱克不得不又否认了这种说法,因为26号那天斯内普也并没有接受自己的告白嘛。
他再一次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波特一行人——加上一个马尔福——把他的这些反应全部看在眼里,少数人幸灾乐祸,少数人唏嘘不已。
幸灾乐祸的是马尔福,唏嘘不已的是韦斯莱。
而同时兼具着幸灾乐祸和唏嘘不已两种情愫的,也有一个人,是莱姆斯卢平。
西里斯布莱克,曾经那么骄傲,那么耀眼,从没把斯内普放在眼里过,就算在走廊里碰到都不会给对方谦让一点通路,现在却像中了诅咒似的,每天神经紧张地一边问他们“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我又惹他生气了?怎么他又咬牙切齿地瞪着我?”一边不断地做着深刻的自我检讨。
狼人对好朋友的这种精神状态颇感担忧,他经历过布莱克心情最为跌宕起伏的日子,作为局外人他也一直对布莱克的真是心情看得很透彻。
在卢平看来,布莱克一丁点也不懂爱情,说起来是个万人迷情圣,可事实上这个人一辈子的爱情都只给过一个人,或高傲地爱,或卑微地爱,却从来没有平等地爱过。
他看惯了布莱克给予斯内普的既像施舍又想强加的高傲的爱情,却不知道布莱克为了爱情卑微起来,也是无人能敌。
卢平没跟布莱克说过,他觉得自己不算是什么好人,因为他从小到大看着布莱克以各种方式或玩弄或伤害斯内普,他虽然觉得有点过分,却也都泰然若之,可看到现在的布莱克每天都承受着精神紧张的压力时,却打从心底里可怜、心疼他。
这种心疼让他再看见斯内普时总会心生愧疚,只能对他报以笑容——他从没真诚地对着斯内普笑过,以前是客套地笑,现在则是掩饰心虚地笑。
我们俩都是混蛋,大脚板就是活该。
正因为他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每次布莱克再次冲进他的房间倾诉衷肠的时候,他选择不开导不游说的策略,看着对方困苦的模样,仿佛这样能减轻一点罪恶感。
布莱克并没有受多少罪不是吗,他给了斯内普三十年痛苦的人生,为什么不能也还他三十年?现在才过了两年而已,日子还早着,他们会撑下去的。
卢平喝着明显比以往更加难以下咽的狼毒试剂,默默地压下反胃,自我安慰着。
已经不再是孩子的孩子们为这两个大人的事,不止一次在三把扫帚召开过一些小型的研讨会议。
其中的混乱和漫长避而不谈,只说最终的结论。
孩子是布莱克的。
波特恍然大悟,格兰杰得意洋洋,隆巴顿瞠目结舌,马尔福捶胸顿足,韦斯莱则干脆是躺在地上死过去了。
“别再让我活过来了。”他说。
早有种种迹象表明那两人其实已经珠胎暗结,而且显然斯内普很清楚孩子是谁的,至于布莱克,波特回想着每当他们提起孩子的生母话题就一副面无血色模样的布莱克,毫不迟疑地否定了他知情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到现在布莱克还在吃着自己的醋。
接下来几次会议的重心,就落到了是否要旁敲侧击逼迫斯内普自己说出实话,或者干脆给布莱克制造一些机缘巧合让他自己茅塞顿开。
可这样的会议开了不下十次,每次都因为意见无法达成统一悻悻而终。
以马尔福和格兰杰为首的坚持认为布莱克还没偿还够的一方,觉得如果让他这么快就守得云开见日出有点太便宜他了,而另一边以波特和隆巴顿为首的一方,觉得再这样下去布莱克会疯掉。而韦斯莱一人独守一方,他没有任何观点,只在每次喝醉了之后继续躺在地上。
“这次别再让我活过来了。”他说。
“那条尾巴太明显了。”格兰杰说,“能不能换成其他动物。”
隆巴顿着急得有点结巴:“我、觉得还是不要……已经有尾巴了西里斯还是看不出来,如果连尾巴都没有了,他不更没可能认出来了。”
“要的就是没可能。”马尔福提高声音。
接着地上的醉鬼又响亮地叫唤着:“我死了!”
格兰杰总是在这时候毫不在意地踢他几脚。
从那以后,孩子们看布莱克的眼神就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时候他觉得有一道玩味的视线盯着自己,又有时候他感受到一股怜悯的目光。
他不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不影响他继续当一个恋爱中的傻子,并且天天往心上人那里跑。
布莱克整理自己的领口和袖口,敲响门,再次整理领口和袖口。
狗尾巴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一开始他察言观色谨小慎微,可斯内普对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只是给了他一个厌烦的表情,淡淡地警告他“假如我发现我的女儿学会翻垃圾桶,我发誓暑假前波特他们只能从黑湖里一块一块把你打捞上来。”
听得布莱克背后像被指甲划过一样,泛起一层一层的战栗。
因为斯内普的嗓音是在太他妈的诱人了。
他站在门口,第六次整理领口和袖口,接着听到走到门口的脚步声,房门吱呀一下应声而开,扶门而立的斯内普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哀乐,习惯性地微微抬起下巴,以审视的目光飞快地扫了布莱克一眼。这样的冷淡布莱克早就适应了,仔细想想,之前自己占上风那会,斯内普表现得比这还不易接近,现在至少他会给布莱克开门,并且布莱克还发现,斯内普的头发没那么油,领口露出的衬衫尤其的白,连手上抱着的安娜都穿着换洗过的新衣服。
布莱克不得不压抑住心中升腾而起的雀跃,他担心自己哪天一旦意志薄弱起来,就会双手举过头顶绕着霍格沃兹城堡一边疯跑一边狂吼“老鼻涕精为了跟我约会特意洗头换衣服!!!”不过他不敢,四月的黑湖还是十分冰冷刺骨的。
他们去约会,布莱克特意嘱咐过带上安娜。
安娜冲布莱克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嘴里发出怪异的“哒哒啪啪啪噗……噗噗……”的声音,连体婴儿服的内侧靠近屁股的位置诡异地拼命蠕动了起来。
斯内普忍了一会,终于眼神飘向布莱克这边,把后者盯得有些发毛,才缓缓地解开了安娜屁股后面几颗钮扣,一条毛茸茸的扫把似的黑尾巴唰地掉落出来,发了神经一样地拼命左右甩动起来。
“我不喜欢这个。”他说。
“我也不喜欢。”布莱克迅速回答,言不由衷,从口袋里拽出手帕往安娜嘴角抹了一把,占满口水后塞回口袋里,“我们走吧。”
斯内普哼了一声没有对这个回答做出评价,从善如流地关上房门跟布莱克并肩而行走出城堡。
斯内普讨厌约会。
这个认知在一月份之前,不管对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来说都是成立的。
斯内普本人痛恨约会,因为他不懂只是维持床底关系的两人之间是否有约会制造气氛或者培养感情的需要,当然,他也不能接受,这种感情就算培养了又能怎么样呢,又能培养到什么地步呢,到底不过是互相泄欲而已。
布莱克认为斯内普痛恨约会,因为每次不管他绞尽脑汁想到任何他觉得可能有点意思的约会地点,都只会收到斯内普一脸厌烦一脸焦躁的回应。
这曾经让他对斯内普不敢有更多的期待。
多可笑,十二个月前的布莱克就算把自己按在地上揍死也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对那个西弗勒斯斯内普有所期待。
而现在,他们在约会,他们都在做着最大的努力,尝试改变之前的相处模式。
斯内普并不痛恨约会,他只是不想他的每一个自以为是约会的同行,都只是对方上床泄欲之前的一点小情趣,他也不想自己的每次约会都以进旅馆告终,他不允许自己形成这样的条件反射。
布莱克在某一天突然领悟到斯内普之前为什么唾弃每一次自己精心安排的约会时,呼吸困难,心脏疼得他几乎想把它直接从胸腔里揪出来。他没办法这个时候才找到斯内普,告诉他并不是那样,他只是疼得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只能捣着胸口蹲在地上。
于是她重新对约会燃起希望,比以往还要更加费尽心血地安排约会行程。
他们在约会。
并肩走在一起,斯内普和布莱克差不多高,两个一身黑的男人一语不发神情严肃地并肩走着,相当有视觉压迫感,可斯内普怀里爱笑爱娇的安娜,却缓和了两人周身的气氛。
他们不说话,或者短暂地交换对话。
“需要我抱会么?”
“不用。”
“她挺重了吧。”
“我说不用。”
布莱克就闭嘴了,一旦他不说话,斯内普是找不到任何话题的。
这一点让斯内普多少感到有些懊恼。
他不明白12月26号的那天晚上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阻止了布莱克的告白。他本该答应他,这样他就不至于闹不清楚他跟布莱克两人现在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
可那之后布莱克再也没有提过类似的话题,别说答应了,连拒绝的机会都不再给他。
他当然明白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布莱克不再对他剑拔弩张了,不再嘲讽他,时常敲开他的房门,在大礼堂的时候也会盯着他的侧脸看上半天也不眨眼,吃饭的时候如果是面对面,就会对着他笑。
斯内普又不是弱智,只能硬生生地承受着。
他从不知道布莱克对人上心起来也能是这样的,说句夸大的话,他以为只有自己能对莉莉做到这一点。
早晨进入大礼堂吃早饭的时候,布莱克或早或迟,一定会坐在他的旁边,问他早安,问他睡得怎么样,上课的时候打开课本掉落出一张两张纸条,上面布莱克的笔记潦草地写着让他中午等他一起吃饭,或者告诉他下课会过来找他,一起吃完中午饭,布莱克有时会邀请他去散步,在没什么学生的草地上摸出一本书来递给他,告诉他这是自己最近看的小说,写得不错,想要送给斯内普,下午上课之前再告诉他自己会去隆巴顿那里接走安娜,让他安心上课。
斯内普都接受着,没有做出什么扭捏的姿态,他一如往常,尖酸刻薄,难以相处,但他看到布莱克比之前那段时间情绪安稳了,也吃得多了,还会在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对他露出爽朗的笑容,整个人就乱了。
就像之前说的,斯内普又不是弱智。
他真痛恨自己为什么阻止了布莱克告白。
但他也怕自己难堪。
他爱慕了三十年的男人,现在对他倾献出全部身心,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总是梦到自己把安娜递出去,告诉对面的男人“你的亲生女儿。”
梦里的男人有时候难掩狂喜欢呼雀跃,有的时候却后退半步面露疑惑。
他没有梦魇,而是平静地从梦里醒过来,盯着黑咕隆咚的天花板,想起今年的圣诞礼物和生日礼物。
一本笔记本,和一对袖扣。
好像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斯内普不得不说,他对这两样东西喜欢得要死。
那是一本相当厚重的笔记本,内页并不是羊皮纸,而是纸浆纸,纸质打磨得非常细腻光滑,手指摸上去却仍留有一些粗糙的质感,有着坚硬外壳的表面是藏蓝色,中间有一个原型的眼睛一样的巨大图标,图标上面有花体的拉丁文,大意是“注视”。
他想用这本书做配药的笔记,放在药品储藏室里,轻易不拿出去用。
袖扣则是商店里看不到的款式,材质似乎是纯银镀金,整体是黑色,泛着金属的银光,看起来低调而庄重,收到他们的时候斯内普把盒子举到眼跟前,细细地看,发现圆形袖扣表面的图纹似乎是一只大型犬科动物,形态倒还挺帅的,却终究摆脱不了袖扣上雕刻了一条狗的事实,狗的眼睛部分似乎是一颗水晶。
“那是一颗钻石,一共两颗。”布莱克严肃地更正着,难掩嘴角笑意。
斯内普仔细地观看袖扣,而没有抬头迎视那双满溢着快乐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笑意,他只在三十年前看过,而那时,他不能,也不愿分辨那份笑意的真假,他甚至没资格。三十年后,他自问分得清真假了,却没办法坦然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