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无名小四

6、倾城绝舞

　　这下，你高兴了吗？”伊桑拿眼剜着纪晓芙，冷笑道：“他就要死了！你的诡计得逞了！”
　　纪晓芙站在那堵墙前，墙上挂着一幅画，纷飞的桃雨，南国佳人，静静地看，“她是我师傅！那时候刚刚满十八岁，被派到他身边。二十年了！”
　　“他那么爱你，你怎么舍得让他死！”
　　“你看这画，有什么不同的？”她一动不动看着墙上那画，桃雨纷飞，南国佳人。
　　伊桑瞟了眼，不屑道：“人长得可真美，可心却那么毒！”
　　“真得没有什么不同吗？”
　　伊桑一下子气打不着一处来，纪晓芙却还是看着那画，一瞬不瞬看着，琥珀般的眼底掠过死灰的沉寂，渺渺茫茫，深陷迷惘的黑色泥潭，汩汩冒着梦幻眷恋的水泡，原始丛林发出彼岸花的幽香，熟悉的，又陌生。伊桑不解，又仔细看了一回，纷飞的桃雨，南国佳人，分明画的就是她纪晓芙嘛，不禁怒道：“有什么不同，这不是你嘛！”
　　“她还是不知道，即使没有我，他还是会去的！”
　　她转头看了伊桑一眼，眼睛第一次从画上挪开，明明是看着自己，她的眼却一直盯着那画，尽管伊桑怎么也不相信，但不会错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绝色的容颜一片惨白，黑色曼陀罗蔓生如海，叠叠相错，悲凉的艳花攻城掠地，琥珀之眼弥漫千年的孤寂，寸草不生，生命灭绝。没错，她亲身经历过，那种撕心裂肺的即使只是轻轻呼吸也痛入骨髓的伤痛，那种心如死灰的人生不再的绝望苍凉，她认为世上再也没有谁会有她那么痛，心死的痛。
　　“不管你相不相信，他爱的人并不是我！”
　　素白的墙，挂着一幅画，纷飞的桃雨，南国佳人，佳人波光流转，笑靥如花，静静地看着，这深爱的男子，笑意盈盈，一刹那永恒，盛世怒放的幸福；静静地看着，这人世的人，红尘滚滚，悲伤离合，欢喜无常。

　　鼓瑟吹笙，碧水如练的湖，倾城舞姬桃夭从天而降，莲足轻触湖面，涟漪氤氲，美丽的女子翩跹起舞，舞姿动人妍丽，秋风起，水花盛放，如灼灼桃花，风中烂漫，恍惚带着旧日时光的气息，一如往昔，那时湖，那时舞，那时人，堇仿佛看到了那时的她，身姿曼妙，玲珑水花自莲足衍生，萦绕蔓生，随她一轻跃，一旋舞，一落地，如翻飞彩练，飞溅的水花，空中飘散，幻化桃花，摇曳生姿，落英缤纷中，她笑靥如花，花竞失色，对他道：“此舞只应你生！”

　　多年以前，她始终站在他身边，苟度残年。纪晓芙看到碧湖上与水共舞的男子，神色寂寥，眼色孤寂。他道：“以前，她总是逼着我学，我执意不肯学，也学不会，如今她不在了，却会了这舞！”自那以后，她决意练这舞，纵有绝世轻功，无数次身沉湖底，脚趾血流生茧，终于她在他面前为他起舞，他眼神清明，无喜无爱，她就知道，即使再怎么相似，她终究不可能成为那个人！
　　“你是纪晓芙，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永远都没法忘记他说这话时，他悲凉成灰的笑容，眼底绝望的濡湿。那片湿意里，她的样子，也是这般。
　　伊桑正目不转睛观赏佳人舞姿，忽听纪晓芙深叹一声，掩不住的悲意，““这舞不应该出世的！这世上除了她，再也没人能够跳出这舞！”不明她为何出言，忽想起前日在堇房间她说过的一番话，电光火石间脑海闪过一丝念头，还未来得及抓住细究，忽见回廊转交拐进一垂髫孩女童推着轮椅上的耄耋老妇缓缓出现，面色枯槁，她已经很老了，皮肤泛黄，松垮垮快裹不住身子要掉下来，嘴角噙笑，瞄向纪晓芙所在的楼阁。
　　伊桑暗叫不好，她跟着来事监视纪晓芙一举一动的，怎么一时被舞迷住，失了心窍，遭此疏漏，她拔腿奔跑在人群中，眼睛在人海中来回穿梭不停寻找他，但愿还来得及！
　　桃夭骤然飘落，跪伏如厚冰湖面，水花消散，风平浪静，纤手摇晃，腕处铃声大作，刹那，风起云涌，湖面旋起巨大的水浪，直窜半空，倏地绽放幻生一朵盛大的末世桃花座，花色妖冶，氤氲玲珑水色。那一瞬间，桃瓣溶溶，零落风中，化作无数凌厉利箭射向众人。人群躁动，四处逃命，人声哀嚎，呐喊保护皇子殿下的，拔剑锐声的，一片杀伐中，堇迎风而立，手腕翻转，即时祭出气墙抵挡来势汹汹的水箭。但没用，场内巨变突起，暗中蛰伏的杀手四面八方涌出，见人就杀，血花飞溅，哀嚎遍野。
　　堇凝神运劲，气墙上的千万水箭凝聚一柄巨大利刃，飞向湖中女子，贯穿身体，桃夭身体一颤，晃了晃，直直到在了湖底，如潮湖水涌下，干涸的碧湖盈满了水，淹没了那个美丽的女子。

　　“我以为你不会杀她！”老妇瞥了眼湖面，已是一湖血水，血色妖妖。
　　“你杀不了我的！”堇淡淡道。
　　老妇眯缝眼盯着他，要把他穿透似的，她的声音暗哑，尖锐似钩，带有几分张狂的兴奋，“钟离，你再不出手，他们就要死了，死光光！”
　　堇抬眼看着面前这位容颜衰败的女子，她一向爱美，宁愿早死，也不愿老死，变成一个瘫在在轮椅上行将就木的老太婆，头顶挂着几缕白发，牙齿落光，皮肤松弛满是皱纹褶痕的丑陋的老女人，到底是什么让她死死撑着活到现在，难道就是为了杀自己吗！
　　“整整一百年了，无论我派了多少杀手，你依然活得好好的，还是二十七的样子，容颜不老。但我却老了，这个冬天我再也撑不过去了，但每一天我都告诉自己，即使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一起。”老妇倾身眯看堇，眼睛陷在眼皮里，几乎看不到，但却透着鹰隼般嗜血的狠戾阴鸷，破碎的音色掩藏不住诡异的狂妄喜悦，“我想了几十年，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一个即使我死了，你也活不了的办法！”
　　老妇突然放声大笑，中气十足，内劲浑厚，震得耳膜阵阵刺痛，杀伐声，静了，笑声哈哈，回响一片杀戮里，那是伊桑听过的最残忍的笑，那般惨烈，乃至多年以后，她从不敢大声笑。但很快弱下去，断断续续，尽是支离破碎的咳嗽声。
　　昔日，那个身着鹅黄石榴裙的少女，如瀑的墨发挽了个朝云近香髻，发股叠拧，交叠顶上，端的是活泼生气，去哪儿总是跟在自己身边后一个劲喊着：“大师哥，等等芯儿！”笑起来，嘴角一公分旁有着浅浅梨涡，眉梢弯弯的，眼角褶皱的那个少女不见了！现在，不过是被仇恨蒙蔽了心，苟延残喘于世的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