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暮春》Josie

5、新的开始

　　要不是身旁的书案让杨佑三撑了一把，估计这会儿他已经“瘫软在地”了。他强作镇静地开口回道：“大哥还真是严父做派，怪不得我侄子怎么也不肯跟他到任上去。”

　　“哦？谨然兄很是爽朗，与他交谈如沐春风。原来在家是严父啊。”大概是故意的，杨佑三看那人又邪邪一笑，要不是他久经二次元考验，说不定此刻就要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即刻拜倒在他的风采之下。

　　杨佑三走到门口，对着林泽吩咐道：“怎么来客也不给上茶？”然后回头歉意道，“家里小婢不知待客之道，还请不要介意。”

　　“三少客气了，子渊还有要事在身，话既已带到，那就此告别了。”他作揖道，“待下月谨然兄回京时，三少再上好茶不迟。”说完，又向杨佑三嘲弄一笑，似乎很是期待他的大哥如何收拾他。

　　真不厚道。杨佑三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可还是微笑的邀请了他下月务必来家坐客。

　　杨佑三并没有亲自送他到侧门，而是让林泽送了出去。穿过被白雪覆盖的寂寥花园，冬日里无人纳凉的临风阁上寒风猎猎，远远望去，西南角的后门人影灼灼，他极力分辨，即使穿越后的视力恢复到二点零，却依旧面目模糊，无从得知，在获得自由的那一刻，清的表情里有没有一丝留恋。

　　不对，这个时候不是怀念旧情的时候，对“他”来说，大魔王要回家了才是更应该考虑的问题。不过，他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大哥应该会放他一马吧？！可是，说不定大哥乘热打铁，立马让大太太给他去说亲。杨佑三内心默默翻腾着，觉得这往后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也是，杨佑三都二十了啊！再过两年，在大宋朝（没错，这个朝代也叫宋朝，而且皇帝也姓赵，待他下午去书房翻翻，不知道跟赵匡胤有没有关系）就马上要成为大龄男青年了，但凡是门当户对、年岁相当的小姐，早已经许了人家。大太太本来看上的姑娘，早就已经嫁人了，怪不得大太太急得不行。

　　杨佑三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梅香正想打发人去找他。一看到他，她就迎了上来：“少爷，午饭还是摆在小花厅吧？而且这里离祠堂近，午饭后就让竹清送您到角门，我让林沿在那里等着了。回来再去跟大太太回个话。”

　　杨佑三点点头，同意了她的安排。又让松直给他打了盆热水来，暖了暖有点冻僵的手指。杨家虽说书香门第，但也没想把子孙养成文弱书生，连马都骑不了。所以即使在寒冬腊月，房间里的火盆也没有烧到温暖如春的感觉，更别提手炉了。

　　用完午饭以后，竹清给杨佑三上了一盏灵隐的香林茶解腻。时值冬日，京城蔬菜供应匮乏，每顿菜式都以荤菜为主，肠胃着实感觉腻味。因为周太医的吩咐，杨佑三的分例菜已经相对清淡很多，但没有蔬菜的日子，还是让他非常难受。

　　“果然好茶。”前世未能在茶叶上刷过技能点，但茶一入口就知道，什么才是好茶。香林茶产自杭州的灵隐寺，大太太的娘家就在杭州，每年都会让人带一些送上京。前任杨佑三很喜欢这茶味，于是大半的茶叶倒是都给了他。

　　喝完了茶，杨佑三站起身：“竹清，走吧。”做戏要做全套，既然大太太让他去给杨佑三的祖宗报告下“改邪归正”的决心，他再怎么别扭也得去一回。否则白哭了那么多泪水，还让恢复期的喉咙又痛了起来。

　　杨家的祠堂建在了东跨院，出了杨佑三的院子，绕道东南角门，再往北走过一段夹道就到了。林沿已经在角门处等着他了，他的哥哥就是林泽，跟在杨佑柏身边跑腿。

　　祠堂门口矗立着两棵银杏，他还记得小时候来捡过秋天掉落的银杏叶子。杨佑三让林沿等在了门口，一个人穿过了庭院，来到供奉着祖先牌位的享堂。

　　地砖冰凉，只有长明灯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他对着杨佑三的祖先，默默的起誓。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儿孙杨佑三在此发誓，从此以后，只走寻常路。”

　　长明灯的烛火闪烁了一下，竟然灭掉了。

　　“喂，我虽然是个冒牌的，但好歹身体是正牌的，给点面子好不好？”在安静的享堂里，再轻的一句话也显得那么响亮。于是，不费力地就听到了门外的抽气声。

　　“哎呀，三少爷你怎么把长明灯的火给灭了？”一个明显伙食良好的大妈走了进来，原来是大太太身边的得力助手，林善真家的。

　　“大太太让我来看看您。”她一边重新引燃长明灯，一边向杨佑三解释，“太太说事情办完了就直接回去吧，不用去回话了。”

　　“那就替我给大太太问安。”杨佑三随即转身走出了享堂。穿过正厅的时候，正好有工匠进来，小心翼翼的取下高宗皇帝赐下的牌匾，原本描金的三个字“文德堂”已经褪色，故而请了人趁年前重新描金。

　　林沿等在祠堂门口，状似无聊地盯着杏树的根部看着，看得仔细，连杨佑三走近了都不知道。原来是一队蚂蚁出来觅食。

　　“奇怪，都过了冬至了，怎么还有蚂蚁出来？”

　　“呀，三少。”林沿明显被吓了一跳，“小的也觉得奇怪，所以才看得入迷了。”

　　“我要去前头大书房，你去角门那里，让竹清回去吧。”祠堂旁边的夹道，笔直通往北街，走上五十米，穿过东墙的半月门，就到了正厅的东厢房。

　　杨家的书房有好几个，东厢房的大书房藏书虽然很普通，但是贵在多而广。而对于杨佑三来说，大书房是一个能不主动来就避免来的地方。故而当值守的丫鬟看到杨佑三时，一脸的惊讶。

　　她上前为他推开门，问道：“三少爷想用什么茶？”

　　他摆摆手：“我找两本书，你下去吧，不用伺候。”

　　冬日温柔的阳光斜斜的穿过祥云纹窗格，在书架上留下斑驳的阴影。杨佑三很在意这个也叫宋朝的时代，与他仅有的高中历史知识是否有什么联系。前任杨佑三对历史并无兴趣，故而他脑海里完全没有赵氏称帝的信息。

　　书房里的书分门别类整理得很仔细。最外面的一个书架摆放得是历代诗人的作品集，粗粗一看，就看到了占满一层的《白氏长庆集》。杨佑三读书时颇为喜欢白居易的诗，即使他的每首诗都是重点课文，会被老师反反复复的分析，却也还是依旧喜欢。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独自一人因为一个哭笑不得的理由来到这个世界，也许这一生都无法找到同样的人吧。莫名有些伤感起来，但无论如何，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随后，他就看到了一卷《大宋国史录》，杨佑三小心翼翼地把书从书架上拿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扉页。

　　但是，只有宋太祖，没有宋太宗，后面的一串皇帝他都不认识。只是，杨佑三终于明白了一点，这个世界，在某一个时间点，拐了一个弯，于是，跟他记忆中的宋朝发生严重的偏差。

　　因为，赵匡胤没有死在他弟弟的斧头之下，没有烛影斧声，没有檀渊之盟，更不会有靖康之耻。

　　这是另一个宋朝，另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