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苍》允琪

5、第五章 金陵王（1）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中传来，这丝冷意也从掌心直窜入心底，手未来得及缩回几片雪花颤悠悠的落入掌心。
　　又是一个冬天，春去冬来，花开花落，时间像掌心化开的水渍，无声无息的流逝在指缝间，五年了……已经五年了……
　　暮云抬头看向天空，满天的雪花飘舞，如白花林里的白花一样美丽。花园里一片雪白，不远处的一颗小树被雪花全部盖住，从远处看去竟像是一个被刻意堆成的雪人。
　　记忆又不由自主冲出心底，因生性爱玩，即使裹成熊样四肢受限也会闹着去玩雪。
　　那时他……那个名为父亲的人下了朝第一时间赶过来，明明还有很多国事要处理，但为了讨她开心会先满足她的要求堆出各种形状的雪娃娃出来，于是会在太监的催促下离开。
　　然后来“接手”的是两个哥哥……通常情况只有那个女人镇得住她，最后总是满身冰凉在她既责备又心疼的目光下乖乖进屋。
　　如今，已没有人会心疼她在这寒冷的日子里会被冻着伤着了，纤细的五指一收，尖利的指甲戳进了掌心，再等一月，下月她就及笄了，然后……可以报仇了！

　　拉好风帽，暮云转身便要离去，可就在抬头的瞬间被一道目光吸引了去。不远处的拱形假山上站着一名蓝衣公子，那公子模样俊美，气质非凡，一看既知非常人。
　　暮云眉头一皱，也不知这人站在那里看了多久，那道目光像是捕兽者的目光，犀利而危险。
　　“站住！”她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那公子的声音，嚣张跋扈，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想是时常命令人惯了。
　　她本能地侧过头去，见她果然停了脚步，蓝衣公子脸色一喜，转身便下了假山，瘦削的身影隐没在了怪石嶙峋中。暮云却是松了眉头，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不过眨眼之间那抹蓝色身影便已冲出来了，但回廊下已不见人影，公子怔在原地，直到有人前来寻他这才回过神来。
　　“这，这里可住有别人？”
　　“回王爷，没有。”一小太监恭着身子，悄悄抹了头上一把汗。“王爷，车驾已备好，请即刻起程。”
　　这蓝衣公子却正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金陵王苍玄羲，没有理会小太监，他张望着不远处的回廊喃喃自语道。
　　“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可能……”
　　“王爷？”
　　“我问你……”苍玄羲脸一肃，小太监顿时吓了一跳。“这里真没有住人？”
　　“没有。”小太监很肯定的摇头。心想王爷这是怎么了？这座别院隶属皇家，没有皇上的懿旨谁敢住进来？
　　“我看到有个女人在这里……不，是一女童，她……”
　　“女童？”太监眼一瞪，跟着苍玄羲的手指方向看去，回廊下却是一片安静，哪有什么女童？但这话可不敢说，转身谦卑地笑道。“恐是雪地耀眼，爷看错了，外头已备好了一切，就等爷走了，您看这是……”
　　“……走吧！”
　　转角的时候，苍玄羲转头又看了一眼回廊，还是一片安静，哪里来的人？难道真是看错了？也许……当真是雪地仙子。
　　不然，世间哪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窗外街道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各种吆喝买卖声不绝于耳；客栈内人声鼎沸，香味扑鼻，小二两手端着菜穿梭在各桌之间，除去手掌上的两盘菜，两只手腕上也各放了一盘，人多，你来我往间小二左扭一下右歪一下让人看得心惊，担心那几盘菜会掉在地上，可那瘦小的身子却极是灵活，这般扭捏之间也是‘安全’地把菜送到了目的地。
　　身在这般热闹的边关城中，便是一个人也不觉得孤单。
　　客栈角落坐着一瘦小少年，一身墨衣显得极为安静，面前的桌上只摆了两盘小菜和一壶清酒。
　　此娃面容清秀，双眸清冷无神，身单体薄的与店内热闹场面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但因身在角落人又不甚出众，容易忽略过去。
　　“这位小公子。”小二抹着额上的热汗对少年做了一下揖。“店内已客满，您看……可否让这几位爷与您拼一拼桌？”
　　说着指了一下掌柜台边的几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少年闻言抬头望去，只见那几个男人有壮有弱，身高不一，但具都有一股勇猛之势。再看他们满身风尘，疲惫不堪，想是正在赶路，即使客满了也不愿再走了。
　　小二见少年不说话，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转身离开，却不料那少年淡淡开了口。
　　“可以。”
　　“谢谢小公子！”小二满脸惊喜的做了一个大揖。

　　那几个男人许是真的累了，听见可以拼桌后都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较为斯文瘦弱的书生样的男人对少年做了一个揖。
　　“多谢这位小公子。”
　　少年极是冷漠，只点了下头表示回礼，但那几个人也没在意，都豪爽的坐了下来。他们一共6个人，两人一张凳子，于是这四方桌一下子就挤满了人，倒也显得热闹起来，终于不再显得‘格格不入’了。
　　这些男人一坐下就拼命灌水，其中一人喝完茶水舒了一大口气方才开口。
　　“再过几天就可以解脱了。”
　　另一人附道。“是啊，这一趟真是累及。”
　　“累归累，但也值得，我们跑这一趟，算起来要比平常跑四五趟划算得多。”
　　‘啪’有人放下杯子，点头笑道。“再说跑完这一趟，可休息半年。”
　　众人一听这人后半句话，顿时喜笑颜开，那满脸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不少。
　　谈话间，满桌的美食也上了来，少年那两盘小菜也被挤到了角落。那一碟素菜和一碟荤菜与满桌的美食比起来显得太过可怜了，于是先前那书生样的男人对少年笑道。
　　“小公子若不嫌弃，请与我们一道用餐如何？”这人说话极是客气有礼，像是读过书的人。少年虽一身墨衣但那陈旧的衣料也多少让人看出了点寒酸，不过这些人却无半分不屑鄙视，倒是满脸真诚的望着他。
　　少年粗眉一扬，下一秒却是唇角微微笑了开，也不扭捏地举簪夹了块酱牛肉放进嘴里。这举动甚是自然，丝毫也不做作，倒令众人一时呆了去，刚才那嗓门最大的男人笑道。
　　“这小公子倒是个豪爽之人。”
　　另一人也是松了口气，低声喃喃道。“还以为又是个孤傲清高的秀才呢！”
　　“说什么！”旁边那人用手肘撞了撞他，举起酒杯对少年笑道。“敬小公子一杯，多谢小公子让桌之礼。”
　　“侠士多礼了。”少年举杯相撞，仰头一口就饮干了杯中之酒。此举令得在桌众人又是一阵大赞，方才完全放下尴尬。
　　“各位侠士可是镖师？”
　　“是。”那书生样的男人点点头。“快要过年了，押完这一批货我们也该休息了。”
　　少年微笑着点点头。“听各位口音，可是北冥国人？”
　　“是。”旁边大汉接口，双目赞赏地看着他。“小公子年纪小小，阅历可不浅，既能看出我们是镖师，又能听出我们的口音。”
　　小公子对这‘赞赏’却不以为意，摇摇头，淡声道。“小人自小生在这边关城中，往来客中接触多了，多少有一些眼力，让各位大哥见笑了。”
　　如此又寒碜了几句，这一帮人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那少年再未吃任何东西，只是左手一直把玩着指间酒杯淡淡道。
　　“今年风雪似是比往年要大一些，听说关外有些道路都冰封了，有好几个镖师队都因此遭遇了风险，各位出关时可要加紧了防范才是。”
　　“噢？”那书生样的男人闻言抬起头来。“那可有人伤亡？”
　　“伤亡严重。”
　　“这……”
　　“没关系，我们可以走一些小路，小心些便是，这可是笔大生意。”
　　“哦？有多大？竟让这位侠士连命也不顾了？”少年并非讽刺，却是满脸的不赞同，倒更像关心似的。
　　“小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人都是走在刀尖上的人，即便是没有这天气原因，平常也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大小麻烦。况且这趟货我们是给皇家做的生意，且是纯利，要是完成了，我们就都可在家好好休息半年，我那儿子恐怕……”
　　没有人发现，当这位大汉说了那‘皇家’时少年的变化，后面的喋喋不休，少年似乎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待大汉说完后方又道。
　　“哦？皇家的生意？”
　　“其实这趟‘镖’也挺特殊，因为我们不算是保‘镖’，算是带路，这丝绸可是价值连城的，一整队都是军……”话还没有说完，大汉便望着书生男人愣了，随即尴尬的清咳着低头趴饭了去。
　　少年没有去看那书生男人，但不难猜出他对这大汉做了什么示意，于是笑道。
　　“丝绸生意啊……北冥国的丝绸也是不输这苍玄国的，难道各位做的可是那天底下最好的丝绸‘天婵’的生意？”
　　众人闻言一僵，全都抬起头来看着少年，就连那坐下都没说过话的一个黑瘦男人也抬起了头露出惊讶的表情。
　　少年一笑。“小人家也是做生意的。”
　　“哈哈哈……原来不是秀才是一个小老板。”
　　“呵呵……”
　　似是完全都放松了下来，有人又道。“这丝绸可是皇家的，听说是给公主做的衣裳，耽误不得。”
　　少年把玩酒杯的手指一僵，脸上却是笑道。“哦？可是那天下闻名的‘养’公主北冥凤？”
　　“可不是！”有人一拍桌，激动道。“据说那‘养’公主可是乞儿出身，奶奶地，命也太好了。”
　　“真是好……”少年一摇头，双眸都露出了羡慕。“据说这‘天婵’万金也难求一匹，这公主穿的衣裳却都是‘天婵’做的。”
　　“那到不是。”书生男人摇摇头。“据说下月凤公主便及笄了，这‘天婵’是给她做‘及笄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