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尤莉安》何以辰安

7、第二夜/金色幻想（下）

　　原以辰转身同苏珊一起回了酒馆里，他本以为苏珊会直接带他去三楼接见新的客人，继续他原来的工作。然而苏珊却是直接带他往酒馆的正门走，一边走还一边煞有其事地嘱咐着：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改变你命运的一刻，原以辰，千万要服侍好……”
　　“……我与殿下交情不深，不过我在沙龙上我听菲利普伯爵提到过，殿下待人如纽因河般温柔，即使生气了也只会冷脸而已，不会随意处罚……”
　　“……至于殿下喜欢什么姿势……这可能需要你自己探究了……”
　　原以辰听得一头雾水，这又是多么重要的客人？竟然需要苏珊做这么多准备？他被希尔签走时，苏珊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啊……能比希尔还重要的，只能是国王陛下了吧……如果真是的话，哈斯其是不是要完蛋了？
　　原以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原以辰，你怎么笑出声了？”苏珊察觉到原以辰心不在焉，“该不会我说了半天，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吧？”
　　“抱歉。”原以辰老实道歉，“我只是在想究竟是什么爵位的客人能让苏珊你如此重视。好歹我也是完好地从艾利亚斯殿下的庄园回来了，你总该对我有些信心。下一个客人无论有多么刁钻的要求，我都能应付的。放心吧。”
　　“你……”
　　苏珊听明白了原以辰的话，一脸无语地想要反驳些什么。原以辰却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反而大方道：“告诉我吧，今夜的新客人是谁。”
　　“咦？什么新客人？”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原以辰循声望去，希尔正裹着披肩倚在马车上，冲他微笑。这神情与傍晚时他在庄园门前等待时别无二致，原以辰恍惚了一下，他差点以为希尔是在等自己。
　　“殿下还不打算离开吗？”原以辰诧异于过了这么久希尔还呆在酒馆门口，按理说签订中止合约的契书只需要一小会儿时间，他早就可以离开了。
　　希尔坦言：“嗯。还没接到一起回庄园的人。”
　　原以辰再次诧异，他看向苏珊，发现她正扶着额头叹气。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希尔中止了和他的契约，然后从苏珊这里签走了一个新的酒保？
　　会是谁呢？
　　是技巧与声誉都极佳的伊萨克吗？还是擅长花言巧语的塞琉斯？又或者是……
　　……那对兄妹中的哥哥？
　　“不可以……”
　　原以辰不自觉地轻声拒绝。
　　“你说什么？”站在原以辰身边的苏珊回过神来。
　　“不要这样，苏珊。”原以辰恳求道，“如果你需要一个黑发的家伙去拴住那些贵族，使用我就可以了。但是瑞贝卡的哥哥，他还小，他不应该——”
　　“原以辰，你到底在说什么？！”苏珊不解，“我刚才就告诉过你了，你已经不再属于我的酒馆，以后你也不需要再接待客人。而且，瑞贝卡的哥哥和你没有关系。”
　　不属于酒馆？不接待客人？
　　苏珊这是——要解雇他？！
　　情况急转直下，原以辰焦急地扯住了苏珊的袖子：“不，不……为什么要解雇我？我的身体完好，完全可以继续接待客人啊！我需要这份工作，苏珊。你明白的，我需要——”
　　“以辰。”原本站在马车前的希尔面带愠色地走近，“‘继续接待客人’是什么意思？”
　　苏珊赶忙拦在两人之间，谄笑道：“殿下请勿激动，是我没有和原以辰说清楚。请允许我再次向他做出解释。”
　　“解释什么？艾利亚斯殿下已经选择中止契约，我和艾利亚斯殿下没有关系了。我现在……”
　　“没错！是这样！”苏珊忍无可忍，大声打断了原以辰喋喋不休的话语，“你！原以辰！已经被艾利亚斯殿下彻底买走了！”
　　“什、什么……”
　　“你没听错，你现在自由了，艾利亚斯殿下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不再雇佣你。明白了吗？原以辰。”
　　原以辰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希尔立刻强硬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大脑仍然一片空白，对于苏珊的话语他似懂非懂，他迷茫地看向希尔，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希尔买下他的理由。
　　他活好？他是男的？他听话？
　　还是像希尔无数次的玩笑话那样，他喜欢他？
　　——真是过于可笑且无耻的想法。
　　希尔·艾利亚斯是谁？是王国的王子，圣戒的候选人，他肩负的使命是带领哈斯其走向崭新的辉煌。而他原以辰，是圣战里的苟活者，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下等人”。如此不堪的存在，怎么配玷污神圣的光芒呢？
　　被脑海中的恶言包裹的原以辰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他用力地收回自己的手腕，换来的却是希尔越来越重的力道。
　　眼见希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苏珊再次不得不小声劝说起原以辰：“原以辰，殿下对你青睐有加，一定会给予你很多好处。哪怕你只是服侍了他一小段时间，那些收获也足够你潇洒地度过后半生。听我的，原以辰，这极可能是一生一次的交易。”
　　交易……吗？
　　原以辰挣扎的力度逐渐小了些，但紧张的神情很快变成了苦涩。
　　苏珊察觉到原以辰的情绪变化，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奏效了，便继续向原以辰说道：“以及，难道需要我再强调一次吗？你的新雇主是王国的王子，‘希尔·艾利亚斯’殿下。”
　　她特意将“王子”二字加重，企图警示原以辰面前之人的身份。诚然这位殿下看上去对原以辰有几分喜爱和用心，但在绝对的阶级和权势下，原以辰本人对希尔而言不过就是软枕中的一片浮毛，把玩与弃置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何况她并不想因为原以辰惹上麻烦，趁着这位贵客心情还没有糟到低谷，赶紧把原以辰哄走才是最要紧的事。万一不幸往后他们之间再发生任何变故牵扯到了她，她还能掏出希尔签订的那份契书救自己一命。
　　苏珊的话语说得并不隐晦，原以辰也听出了其中苏珊隐含的态度。他的头脑比刚才清醒了些，知道眼下的形势自己只有跟着希尔离开这一条路可选。他在酒馆里就没有选择客人的权利，难道出了酒馆就会有吗？
　　不过当然……他不可能长久地成为希尔的玩物。他不想这样，而希尔或许也只是图个新鲜感，玩腻了就会把他随便丢掉。
　　这样一想，好像还有很多转圜的余地。
　　原以辰彻底放松下来，他将往日接待客人时那副带着淡笑的表情挂在脸上，向希尔行礼表达了歉意。
　　“抱歉，殿下，是我误会了。能服侍殿下是我的荣幸，希望我刚才的失态没有吓到您。”
　　苏珊赶忙顺着接话：“哎呀，误会解开了就好。一场小小的闹剧，还请殿下不要介意。”
　　面对两副带着笑容的面庞，希尔的脸色却没有好转。他一直握着原以辰的手腕，的确能感觉到他的肢体变化，可那变化不像是坦然接受后的欣喜，而是一种忽然想通了什么般的释然。
　　他的反应太过平淡，平淡之余还有几分刻意增加的距离感。
　　原以辰笑着和苏珊分别，由于手腕还被希尔攥着，他只能单手半搂住苏珊与她进行分别的贴面礼。
　　苏珊又恢复了往日的忸怩作态，调侃着原以辰：“哎呀……怎么办呢？原以辰，你居然勾走了如夜间星辰般的艾利亚斯殿下。这可真是纽因莱德上城区舞会和沙龙的巨大损失。而我，居然还要对这件事保密——天呐，我已经能够想象到德莱莎夫人因为见不到殿下而趴在餐桌上痛哭的声音了。”
　　原以辰幽默地回应道：“德莱莎夫人继承伯爵遗产还不到三年，应当正是被猛烈追求的时候。我相信德莱莎夫人很快就会在床帐中流连忘返，把殿下抛在脑后的。”
　　“呵呵，这话我可是会转达给德莱莎夫人的哦。”
　　“那还烦请您在转达时抹去我的姓名，我不希望德莱莎夫人对我有个坏印象。”
　　……
　　“到此为止吧，两位。”不愿再听原以辰和前客人往事的希尔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弯下腰将原以辰扛了起来，对方过分瘦削的身材对他而言不是很重的负担，接着他径直走回马车，将原以辰放了进去。
　　苏珊摇着扇子向希尔行告别礼，他无心回以完整的礼节，只简单点了点头便示意侍卫们关上马车门离开。

　　马车刚行驶起来，原以辰就被希尔抱了个结实。明明是封闭的车厢，对方却生怕他忽然离开似的，拢着的双臂格外用力。
　　“太好了，以辰……总算彻底留下你了。”希尔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和急促，“在边境的时候一直担心，想着要是我不能及时回来，你契约到了就会离开庄园，到时候再想找你，可能就不知道要去查哪位公爵的床了。”
　　希尔说着，脑袋也凑到了原以辰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浅浅拂过他的耳廓。希尔一手揽着他的腰侧，另一手则拽了他的手掌到自己腿上，反复和他进行十指相扣的动作。
　　原以辰不知道希尔的意思，便不敢轻易地做出行为回应，只听他慢慢地说。
　　“我刚回来王都，王宫和圣殿尚有许多事要我出面处理，尽管我很想在庄园里一直陪你……不过我今日已向王座申请长居王宫之外，免去我需要觐见的琐碎汇报。不久以后，我就会有很多时间陪你了。”
　　听着希尔顾自的描述，原以辰觉得一切非常虚幻。那些话，分明不该是一个王子对他说的吧？可为什么希尔的话语间，隐隐透露着为了他才做了很多事的含义。
　　希尔……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马车缓缓地驶出王都的城门，道路也逐渐变得宽敞。穿过横跨在纽因河上方的长桥后，马车终于可以在漆黑的夜色中奔驰。车厢外的四角挂着灯，浅淡的暖光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曳。
　　灯影之中，原以辰看见几缕金发垂坠到他的眼前，和他的黑发深浅交织着。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了。
　　“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希尔揽腰的手忽然一紧。
　　“……你不愿意？”
　　“我对殿下的决定没有干涉的权力。”原以辰缓了缓语气，尽量不说出带有丝毫指责意味的话，“我只是好奇殿下做出决定的理由，以及……为什么是我？”
　　“在我说明理由之前，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他？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原以辰在脑海中迅速整理了大量的原因，并试图从中挑选出最具有说服力的。
　　“殿下……您身份、尊贵……我，实在是……不配……唔呃！”
　　一句本就无力的话，连尾音都被攻击到破碎。原以辰被希尔按倒在座椅上，对方埋了脑袋过来，用唇舌堵住了他未尽的话语。希尔用力地压着他的牙齿，吮吸他口中的津液，不留丝毫可供喘息的缝隙。
　　原以辰的身体也唤起了本能，不断叫嚣着要他主动去贴近希尔，获取对方身上滚烫的情欲。
　　希尔松了口，激烈的长吻告一段落，余留原以辰不舍的舌头向外伸了半分，牵了缕银丝。原以辰习惯性地卷了舌头将银丝含进嘴里又咽了下去，惹得希尔轻笑出声。
　　“不配吗？原以辰。我们之间明明很默契。”
　　车厢内比他们刚上车时热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两人刚才的一番动作。
　　两只手得了自由，原以辰将手背贴上眼睛，得到些许凉意，也清醒了一些。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一连串反应简直就是在打脸，相比于“希尔为什么选择他”，更像是“他已经离不开希尔”。
　　“我喜欢和你的默契，所以才是你。”
　　“……谢谢殿下的赞许。”原以辰终于稳住了气息，“但我恳请殿下，请在对我心生厌弃之前，将我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