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尤莉安》何以辰安

22、第八夜/冬狩前夜（中）

　　雪白的马车在向王都的路上悠悠前进，艾琳娜·布里萨克看着脚边昏死过去的黑发下等人，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恶心。
　　艾琳娜从来都不是一个乖巧贤淑的贵女，她热情、勇敢、富有无穷的好奇心，也乐意为好奇心去冒险。光顾苏珊的店、指名原以辰的服务，不过是她年少时一次小小的冒险而已。初尝云雨的滋味让她餍足，但她心知肚明犯禁的事只会被原谅一次。
　　所以她以为自己化名寻欢这件事是天衣无缝的，何况她还付了苏珊不少封口费。
　　可没想到，她竟然又和原以辰见面了！还是在哈斯其王子的私人庄园里！
　　天呐！这简直难以想象！
　　今日前往庄园并非她的意愿，而是父亲的命令。布里萨克侯爵已经确认，王座非常有意愿和侯爵府结成婚事，她和希尔成婚只是时间的问题，且这个时间也不会太久，极可能就在冬狩节后。
　　这是家族的期盼，父亲在不堪两个哥哥都一事无成的状况下将延续家族荫蔽的希望落在她的肩上，成为王室的一员，意味着布里萨克家族将迎来繁茂的机会。
　　基于此，她才在会见王座时，撒了娇说想提前看看日后自己会作为女主人的庄园。王座为她有这般意愿感到欣慰，欣然应允，当即写了手信给她，允许她随时出入庄园。
　　结果现在，家族的愿景都被眼前这个黑发的贱种给毁了！他到底为何会在希尔的庄园里呢？艾琳娜扶住额头，心中百般不解。不会真像那个厨娘说的，希尔确实是大发善心收留他了？
　　虽然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是自己似乎已经和原以辰面对面认出了彼此，他的存在、尤其是存在在希尔身边，对自己将会是巨大的隐患！试想以后自己住进庄园，难道还要时不时地和原以辰打照面？
　　太恶心了……怎么想都太恶心了……
　　而且万一他把曾经的交易当作威胁的筹码呢……
　　艾琳娜看向车窗外巍峨的王宫，心中止不住地恐慌。
　　果然，下等人，就该全部死掉才对啊。

　　纽因莱德，骑士团内。
　　夜幕将近，冬狩节前最后的操练日也接近尾声，骑士们从校场四处集合到中心，等待骑士团长希尔选拔出唯一可参与狩猎仪式的人。
　　参选的人数虽多，但经过几日的决斗选拔，已经有几位实力超群的骑士获得了众人的推荐。其中，身为术士的雷泽最令人意外。
　　按理说，在都精通魔道的骑士团决斗中，术士那脆弱的身板是最容易被剑士近身后一击淘汰的，这从往年的每届选拔几乎都是剑士获胜便可见一斑了。可偏偏雷泽是个怪胎，他总能用奇妙的法术阻挡对方的进攻，更能将自己那小个子的劣势转优，轻巧地移形换位，不让对手摸到他的衣角。最危险的一次，明明剑士的锋刃已经要擦上他的脸颊，他却不退反进，以极近的距离施放法术，将对方和自己都轰飞出了决斗场，最终凭借自己更高的抗性，比对方先站起来回到场内而获胜。
　　但在这次选拔之前，没有人和这位小个子术士打过交道。他外表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本该肆意张扬的年纪却沉默寡言又鲜少参与社交，像幽灵一样缩在骑士团的某个角落。用更为实际的东西来形容的话，他像个蘑菇。
　　如今这朵蘑菇忽然向大家展示出它艳丽却致命的色彩，令所有人都无法再忽视他的存在。
　　不过雷泽的竞争对手也绝非等闲之辈，那正是身负骑士团操练之责、众骑士多年的老大哥——副团长杰诺。他那魁梧的身躯和虬结的肌肉无不彰显着他作为先锋骑士的优秀，即便是几十斤的银盾，在他手中也不过是玩具一般，此外，他还精通枪术，闪亮的银枪如同缠绕在他身上的蛇，与他对战时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那银蛇贴身钻上，直抵要害。因此，杰诺也被众骑士称为最不想对战之人。
　　今日集合前，不少人就已私下讨论最终的胜者了。有人说雷泽人小，容易迷惑对手，说不定能成为一匹黑马，在狩猎仪式中夺得好成绩，为骑士团增辉；也有人说杰诺实战经验更丰富，参加过往年的狩猎仪式，更能适应环境，还是稳妥些好。
　　希尔也陷入了纠结。一方面，他本人会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参加狩猎仪式，骑士团与他不属于同一阵营，由他来决定代表骑士团出战的选手，等同于给他作弊的机会。另一方面，去年他在边境出征，更早的冬狩则是由王室的兄长们参与，这是他第一次参与，他自己也没有经验。
　　如果选雷泽，希尔有信心自己最终不会输给他；如果选杰诺，他肯定会在仪式内慷慨地分享信息，可能会被认为是作弊。
　　冬日寒风猎猎，骑士们期待结果的心却无比火热……
　　最最最终，副团长杰诺先举起了手。
　　“我说，都最后一天了，要不就果断点吧，团长。”留着茂密胡子的中年男人爽朗道，“这次的狩猎仪式就让那个小鬼头去吧！”
　　“诶——？”
　　“什么？！副团长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真的要让那小子去吗……不太放心……”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要让给年轻人……”
　　杰诺果断的退让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大多都是不看好雷泽的声音，还有希望杰诺谨慎考虑的。
　　处在讨论中心的雷泽则是默不作声，他厚重的金色刘海已经盖过了眼睛，令人无法猜测他的情绪，但他站在比他高了三个脑袋的杰诺身边时，脊背一直挺拔着。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么？我为难的样子。”希尔舒了一口气，再次确认道，“杰诺，你真的要放弃这次狩猎仪式的参与机会吗？你知道的，参与后即便没有获得优胜，依然可以获得丰厚的奖励，这对你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奖金。”
　　“我确定！”杰诺豪迈地一挥手，“这仪式我参与过，该把机会让新人们了。小鬼头能赢过那么多对手与我站到最后，说明他的实力是骑士团中的佼佼者，把为骑士团夺得荣耀的机会交给他，我放心！况且你们也知道，我今年多了个儿子，还没怎么抱他呢，他的第一个冬狩节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缺席！至于奖金——团长，骑士团的钱可从来没少发过啊，是吧？”
　　幽默的结束语惹得笑声一片，德高望重的副团长肯定过后，片刻前的质疑声烟消云散，转眼间大家又为雷泽送上祝福，期待他的精彩表现。
　　“我明白了，感谢你的无私，雷泽。”希尔表达感谢后，向雷泽伸出了手，“雷泽，你要跟我去王宫里住几天，期间会有一些繁琐的流程，你不用担心，跟着我就好。”
　　金发的少年偏了偏脑袋，而后抬头看向身旁的杰诺，好似在向他确认这真的是狩猎仪式的流程么？
　　杰诺笑着，一双大手揉乱少年金色的发顶，此刻比起威严的副团长，他更像是位慈爱的父亲在送别自己的儿子上学。
　　“别想太多，就跟团长去吧。这儿是你的家，我们永远等你回来。”
　　雷泽收回视线，向希尔行礼，随后乖巧地站了过去。
　　“话说回来，团长。”杰诺摩挲着络腮胡，向希尔投去探究的眼神，“总觉得从我们回到王都后，你的心情在慢慢变好呢。怎么，终于找到排解压力的方法了？”
　　“方法么……”希尔喃喃着，看似思索，其实脑中早已浮现出晨间尚在睡眼迷蒙时被自己啄吻到喘不过气的原以辰的面庞。
　　暌违已久的冬狩节，那个人在等自己回去……庄园里人手不多，不知道他们会准备什么菜肴……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寂寞呢？毕竟这段时间都黏在一起，他应该多少都会对自己产生些依赖吧……
　　……
　　杰诺微微瞪圆了眼睛。
　　希尔到底是想到了什么，话都没说完就低下头笑了。
　　回想起凯旋那天的臭脸，再对比刚才忽然露出的真心笑容……杰诺很确信希尔被什么东西改变了。不……也许不是东西，是新发觉的某种癖好么？骑士团里也是有这种人的……
　　总之，杰诺没有追问下去，方法么，找到就好了。要是这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家伙一直维持着曾经在边境时的状态，那他估计没办法把希尔当正常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