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尤莉安》何以辰安

19、第七夜/微醺假日（中）

　　不知不觉间，原以辰已经走了很久。
　　河边的草变得杂乱，那相接成线的石头也消失不见。只有脚下的泥土依然松软，无限延伸向远方。
　　他回头望去，发现自己出发的地方都变得模糊了。
　　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
　　原以辰感到疲惫，他从泥土上离开，走上一旁的草野。高矮不平的灌木丛稀疏散步在河道两侧，原以辰在狭窄山道之间找到了一丛较大的灌木，灌木旁就是一块大石头，原以辰躲在灌木和石头之间抵御冷风。他有点饿了，休息一会儿后他必须进食，以保证身体能产生足够的热源。
　　按照戈兰迪的说法，希尔会在午餐时到达这个驿站，那么他们大概率也就留在驿站的餐厅吃午餐。
　　现在回去的话，应该正好赶上希尔抵达，吃一顿丰盛的热乎乎的餐点。
　　冷风平缓地刮过草野，几近枯败的灌木丛抖落下残破的黄叶，它们落在原以辰的斗篷上，被斗篷表面的绒挂住。
　　但很快，又是一阵冷风刮过，那枚黄叶也坚持不住，即刻随风而去了。
　　原以辰出神地看着方才黄叶停留的地方。
　　希尔就像是他身上这件斗篷，短暂地挂载了他一瞬，只要希尔稍一弹指，或是冷风再强劲一些，他仍然会回归流落之路。
　　无所依凭的黄叶，结局只有被风向没有尽头的未来，直到身躯完全破碎。
　　无所依靠的他，结局和那枚黄叶应当也没什么区别。
　　原以辰望向天空，今日暖阳斜出，白云如絮，确实是难得适宜出行的好天气。
　　希尔的庄园很大，可跟现在的景色相比，庄园的墙似乎有些高了。
　　可正是现在，他之前担心的难以逾越的高墙消失了。不仅如此，连高墙下巡逻的侍卫也不存在。
　　黄叶仍在冷风中翻滚——那是否意味着黄叶得到了自由？
　　原以辰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这样想，因为他给不了自己答案。
　　但他非常明确的知道，现在正是一次难得的、甚至可能是绝无仅有的机会——离开希尔、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轨道上。

　　希尔仍在草野上奔跑。
　　这片草野一望无际，他的视野之内毫无人影。
　　他太大意了。他忘记了戈兰迪是个非常热爱作乐的家伙。
　　在伯爵府邸时戈兰迪就常常去贵族少女们的沙龙，现在他离家出走、回不了王都，自然会想在别的地方找些乐子。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向戈兰迪说出他和原以辰真实的关系。
　　这导致戈兰迪误以为他和原以辰是彼此相爱的，相爱的人怎么会介意对方和自己的朋友出一个小小的庄园门呢？
　　希尔不是不让原以辰走出庄园，如果他本人陪同的话，原以辰想去哪里他都会同意。
　　但他是靠那份“虚假”的契书束缚住原以辰的，他们并不相爱，有的只是他的一意孤行。
　　早在那个离开苏珊酒馆的夜晚他已经知道原以辰真实的想法了。
　　原以辰一直想逃。
　　——这是他绝对不希望、更不允许发生的事。
　　为了把原以辰留在身边，他暗中谋划了很多……如果这次原以辰真的逃开了，那么他将不择手段地再把这个人找回来，彻底拘禁在自己眼前。
　　到那时，不仅是庄园，连房间也不允许离开……
　　不会再心软……要强硬地留住他……
　　越是这样想，希尔内心就越是焦急。他当然是最不希望有“那时”发生的人，那意味着“此时”的失去。
　　冷风不断灌入喉咙，气喘吁吁的希尔扶着膝盖短暂地休息。他跑得很快，短时间内就跑离驿站一段很长的距离了。
　　原以辰到底走了多久？他有没有停下过？他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吗？……他回过头吗？
　　希尔停不下来脑海中的想法，它们像鞭子一般疯狂拷打着，鞭痕落在他的心头，令他疼痛不已、焦急万分。
　　还是要往前走。
　　希尔迈开腿，继续在草野上跑动。
　　离驿站较近的草野受到了较好的打理，然而越往远处就越是杂乱。希尔脚下的草一开始齐平靴面，现在则长至小腿肚。
　　或许是注意力从未放在脚下，慌乱中的希尔没能躲开长草之下埋伏着的尖锐碎石，他不慎摔倒，更没想到摔下的地方是一片被长草掩住的缓坡，以至于他在坡面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希尔疼得眉头紧皱，但他尚未精疲力尽，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他匆忙从草中站起，不顾身上的泥土和污秽，再次迈动双腿。
　　绝对……绝对不能就这样放弃……
　　在伊甸园受到的残酷折磨、在军校受到的严苛训练、在王室受到的欺凌……七年来所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才能……
　　“希尔……”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呼唤。
　　他惊诧地回头，苍茫的草野之上，黑发青年拢紧斗篷，一脸担忧地向他走来。
　　不是梦吧？也不是摔出幻觉了吧？
　　那个人，真的没有逃开吗？
　　希尔愣在原地，金发被冷风吹乱，模糊了他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