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尤莉安》何以辰安

17、第六夜/雾中晨曦（下）

　　庄园内。
　　戈兰迪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领巾，颇为满意地抬起下巴，欣赏今日自己得体的装束。
　　缀着黄宝石的蕾丝领巾、暗绿色的羊绒外套、一双优雅的带跟皮鞋，以及在手指上闪闪发光的金戒托。这装扮看起来不像是被迫寄居的人，反倒像是要去哪个沙龙大放异彩的雄性孔雀。
　　戈兰迪在希尔的庄园里过得不可谓不滋润，不仅能享受到和在家时一样的服侍，还能每天换着花样吃甜点。最重要的是，没有人整天催自己争权、骂自己废物。
　　唉，那老头子真是一点都不懂纽因莱德的上流圈。戈兰迪每每想到自己那清澈愚蠢的父亲都忍不住叹气。权力这种东西的确是女神给的，但它是由圣座分配的啊。菲利普家族几世都没有权力上的进步，难道他就能凭和希尔的交情傍上艾利亚斯家族的巨轮？
　　得了吧，从希尔是最推崇废除血统律法一事的人来看，那家伙对贵族身份根本不在意，也就是说，他要用权力废除权力，这和老菲利普的期待根本就是背道而驰啊！
　　真不知道这群老家伙在想什么，布里萨克侯爵也是，居然使出政治联姻这般卑鄙的手段。也真是可惜，希尔不喜欢女性，他现在全心全意都在那个黑头发的……
　　那家伙叫……原以辰？唔，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哈斯其人的名字啊……
　　镜中的戈兰迪架起胳膊思考，俨然一副侦探的模样。
　　戈兰迪对黑发人种并不陌生。在王都军校上课的时候，希尔所在的骑士团特殊班级总是会有黑发人被押送进出。他曾经还好奇地问过希尔那是怎么回事，但希尔闭口不答，只说是军务卿的安排。
　　更令戈兰迪意外的是，守口如瓶的不只希尔一人，整个班的学生都不曾向外透露一点风声，就连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也从来不知其中奥秘。久而久之，戈兰迪也懒得探究了，能入选骑士团的人都是具有高度魔道天赋的人，他只是个有点蛮力的小喽啰，又碰巧懂那么一点点魔道，但他清楚，自己和那些人生来就有条鸿沟。
　　哈……希尔不会就是在王都军校的时候对黑发人产生好感了吧？戈兰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家伙，公共课程里的神圣史学都白上了吗？
　　黑发人可是能够和魔物共鸣、引发神圣灾难的存在啊！
　　不过嘛，严格来说，上一次神圣灾难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魔物早就被女神和前十几代的英雄们屠杀得干干净净。黑发人别说引发神圣灾难了，他们现在可能连魔道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这得归功于教务卿的知识封锁政策，在他们和圣殿神官的合作下，不仅是黑发人，连金发平民都对魔道知之甚少。
　　所以要他说，现在的黑发人和金发平民有什么区别呢？没区别啊！上头那帮腐朽的老头子们真的一点都不懂，世界就是要丰富多彩一点才有趣，倘若哪天全王国的种植园里除了葡萄再没别的植物，那种植园主们也活不了太久的。
　　戈兰迪吹着口哨，再次拨弄了下自己已经堪称完美的发型。他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英俊的、在纽因莱德沙龙中战无不胜的面庞，骄傲的神色忽然消失。
　　不对啊……希尔这家伙，什么时候喜欢上男人的啊？
　　怎么之前完全不知道啊？！

　　原以辰从一片稀薄晨光中醒来。
　　他依照这几日的习惯，转身摸索那个被自己当成抱枕的人，却摸了个空。
　　或许是为了不让菲利普少伯爵伤心他住的房间比原以辰的大不了多少，自那日起，希尔便把原以辰留在寝殿一同住下。
　　签订了那份契约后希尔的心情肉眼可见变得开心许多，与此同时，在某些事情方面，他意外地不再有之前那般强烈的占有欲。
　　比如两人同床共枕时，放在以前，希尔早就忍不住动手动脚了。可这几天，他会在动手动脚后加一个询问的步骤，而且不是不容拒绝的询问。只要原以辰摇头，希尔就绝对没有下一步动作。
　　该说这份“工作”终于能清闲点了吗？原以辰在心中叹息，不论希尔这份心思能玩到什么时候，至少现在，拥有拒绝的机会以后他的作息终于有点正常的趋向了。
　　壁炉烧得正旺，屋内像春天一般暖和。原以辰从衣柜的角落中拿出自己的衣服换上，既然要长久地留在这座庄园，他决定先好好地熟悉庄园的每个角落。前几天他去向花匠们熟悉了庄园内花圃种植的规律，今天他打算去马厩看看。
　　原以辰拉开寝殿的门，门前正斜倚着一个身躯。
　　“……伯爵殿下？”
　　耳朵贴在另一侧门板上的戈兰迪火速站直，他背过身咳了好几下，才转过来面对原以辰，脸上还带着似乎是用力过猛的微红。
　　“那、那个……希尔在里面吗？我、我有事找他。”
　　“抱歉，殿下已经离开了。”
　　原以辰侧身，示意戈兰迪可以进寝殿查找，确认他话语的真假。
　　戈兰迪没有进去，也识趣地没有问原以辰为什么在希尔的寝殿里——原以辰低领衬衫露出的锁骨与脖颈上，那零星却鲜艳的红痕实在是太过显眼，他就算用脚想都知道这两人在寝殿里做过什么。
　　“好吧，这家伙大概是忘了，今天有一场德莱莎夫人办的品酒会。”戈兰迪耸耸肩，“不过也没事，正好我也不太想去。”
　　原以辰知道德莱莎夫人，将近三年前她的丈夫去世，留下了一座种植园和一大笔遗产给她，她因此成为王都唯一一位女伯爵。所谓的品酒会，不过是她自成为寡妇后每年举办一次的玩乐聚会。德莱莎夫人的追求者们会在这场聚会中绞尽脑汁讨她的欢心，以图成为她的新任丈夫，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种聚会原以辰也去过，他拿着苏珊给的邀请函在这场聚会中随众人一同放浪，最后成为了“被选中品”之一，在德莱莎夫人那偌大的卧房中被凌辱玩弄。
　　苏珊借此得到了一笔不菲的佣金，原以辰的名字也借由这次宴会被暗中送往了不少贵族的“客人”名单上。
　　恍然回想起那段经历，原以辰感到一阵恶寒。果然是在希尔身边太久了，久到他差点就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希尔知道的了。
　　“你怎么了？”戈兰迪敏锐地察觉到原以辰的神色变化。
　　“不……没什么，劳殿下关心。”原以辰用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心中的疑惑却涌到了嘴边，“殿下以前……去过德莱莎夫人的品酒会吗？”
　　戈兰迪从鼻孔里喷出一声不屑：“我看上去像喜欢老女人的家伙吗？”
　　原以辰目光移动，这才发现戈兰迪一身穿着绝对价值不菲，看起来伯爵家的资金十分充裕，不至于沦落到通过攀附德莱莎夫人得到财富。
　　“要不是希尔今年正好在王都，估计他也收不到这份邀请函吧。不过德莱莎夫人那座种植园我熟，每年她都会随邀请函送来五桶。不过她那园里的葡萄酿出来的酒，比不上希尔庄园窖藏的一滴。”戈兰迪嘿嘿笑着，“还是王室更有品位！”
　　原以辰那不知为何悬着的心又不知为何地放下了，菲利普少伯爵的心性相当的孩子气，他的喜恶表现分明，却因此多了一分运气。他们没见到那种凌辱，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哎对了，既然不去酒会，要不然去个别的地方玩？总是闷在庄园里，你也很无聊吧？”戈兰迪突然道。
　　“殿下不必费心。”原以辰赶忙拒绝，“艾利亚斯殿下严禁我出庄园。”
　　“我知道我知道，”戈兰迪摆手，“那家伙就是怕你的黑头发惹人注目而已，我们不去王都不就行了？”
　　“可是……”
　　“别废话了，今天不是骑士团的操练日，他中午就会回来了。我让露西娅给他留个信，让他带点好酒一块过来——完美无缺的计划！”
　　不等原以辰再次拒绝，戈兰迪推着原以辰就往楼梯走，原以辰抗拒的那点力气对他而言毫无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