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尤莉安》何以辰安

11、第四夜/幻梦伊始（上）

　　“以辰，要出发咯！”苏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好。”原以辰应道，然后提起装了衣服和必备品的木箱，拉开了门。苏珊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今天的装束很是满意。
　　“马车在等了，你还要喝点什么吗？这次时间长，别太想念你最爱的‘蔚蓝骑士’哦。”
　　“不用了，”原以辰微笑，“我总会回来的。”

　　纽因莱德的春季并不常下雨，偏偏今日雨丝缠绵，为逐渐炎热的时节带来些许凉意。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路上，一路飞驰向王都的郊外。原以辰把胳膊撑在窗边，用手掌托着脑袋。
　　车窗外的景色颠簸着从他眼前流过。郊外朦胧的雨景十分怡人，穿城而过的纽因河泛起了极为轻薄的雾气，它们散漫地漂泊在水面之上。
　　签契书那天苏珊惊讶地告诉原以辰他要被高价买走一年，价格高到等同于苏珊一年的营业额。苏珊又惊又喜，迅速签了契书，又立刻把他每个月的固定客人给推了。
　　“专心服务嘛！”苏珊说。
　　纽因河在这一地段属于中游，河道不算特别宽，水流也不如上游那般湍急，水面在细雨的坠落下泛起层层叠叠的波纹。郊外的河岸由于不常被人管辖，长着约有膝盖高的湿草，被垒起的低矮石堤分开。
　　克莱斯特的溪流里有很多鱼，也不知道纽因河里有没有。
　　原以辰闭上眼，想象着旧时的阳光照到眼皮上的温热和灼灼白光，连同记忆里的气息也攀入他的鼻间，令他陷入一场美梦之中。
　　不知多久以后，马车和雨都渐渐停了下来，另一侧的车门打开。
　　原以辰拎着箱子下了车，入目便是一扇敞开的漆黑的铁栅门，门上爬着少许的嫩蔷薇，一看便能知道是才移植来没多久的。白色的建筑相比王都贵族的而言小了一些，但建筑墙壁的大面积雕刻还是显露出了庄园主人高端的品味。
　　“您请沿着这条路前往会见殿下。”
　　在门口等待并给予指引的人身披盔甲，手持长斧，一副标准的侍卫打扮。说完他便移开目光，继续站岗，丝毫没有送原以辰进去的意思。
　　从庄园的大门走到建筑跟前需要走一条条弯弯曲曲的花砖小径。小径的两边种着玫瑰花，花丛修剪得体。花丛中间的坡状草坪上置着石雕的喷泉，潺潺的水漫过喷泉池的边缘，洒进开满玛格丽特的草坪，再缓缓流进花丛。
　　推开半掩的门，橙红色的暖光似乎比阳光还要炙热。一层似乎是用来宴会的小型舞厅，墙边上倚着半身高的木质橱柜，往上是大大小小的画，每处拐角和边框都包着金。厅堂地面则是黑色和米黄色的砖，相间着构成环形。数支琉璃吊灯从舞厅上空垂坠而下，彼此辉映的光芒令整座舞厅流光溢彩。
　　原以辰尚在打量这极致奢华的舞厅时，一位女性从楼梯款步走下，她一身制服得体，行走时姿态端庄。原以辰一时疑惑，难道这位“希尔·艾利亚斯”王子殿下已经有了妃子？
　　原以辰向这位女性行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她并不理睬，只用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盯着他，冷漠地指点道。
　　“殿下在二层书室的露台等您，先生。我是这里的侍从长，露西娅。”
　　“向您致以崇高的谢意。”
　　楼梯的腰部较窄，原以辰经她身旁而过时她坚定地立在原地，毫无退让之意。
　　原以辰心中叹气，不论是侍卫还是侍从，都是一副严格办事的模样，看来以后在这里的日子也得像他们一样规矩才行。
　　原以辰悻悻地继续向上层走，登上最后一节台阶，书室的大门正敞开着。
　　一位侍从上前接过原以辰手中的箱子，接着引他去往露台。
　　来不及再多看周遭的环境一眼，原以辰低着头匆忙跟上。
　　这次没走多远的路，侍从便停下了脚步。
　　被风吹拂起的蕾丝纱帘之外、白色半身圆柱围起来的露台之中，已然摆好了一副桌椅。桌上新鲜的玫瑰娇艳欲滴，坐在椅子上的一身白色装束的金发青年正持着餐具切分肉排。
　　原以辰对包养的客人的了解绝大部分来源于苏珊，此外就是他偶然见到的背影。于是眼前青年才俊的气质加上太过耀眼的标志性金发成为了他认定身份的重要的标准——这应当就是“希尔·艾利亚斯”王子殿下。
　　“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殿下。”原以辰即刻行礼。
　　“确实是美好的一天。”青年指挥道，“请过来坐下吧。”
　　原以辰听话地走过去，在青年对面坐下。青年把他面前的盘子递了过去，盘子内是切好的大小一致的肉块。
　　“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真是抱歉，我向苏珊约定的时间有些太早了。”
　　青年有些过于客气的话语令原以辰受宠若惊，不过出于礼貌，他需要保持镇定。
　　“关于你的很多信息，苏珊已经都告诉我了，包括你是如何进到她的酒馆里工作的。”青年道，“她说你服务过的贵族很多，还告知了我名单以及次数、时长等……”
　　苏珊怎么什么都说……原以辰内心默默腹诽着苏珊的作为。诚然并没有约定要求苏珊不向雇主告知我的情况，但根据以往的经验，苏珊至少不会将我的情况透露得这么完整，这几乎是贴近清查罪犯的程度了。
　　难道是被王子殿下威胁了？
　　“殿下若是很在意我的过往经历，我不介意向您透露更多我和其他贵族的相处细节。当然您也可以现在就选择解除契约，将我遣回。”
　　“我不在意那些细节，反正未来也不会有人再得到你……”青年饶有兴致的用他那双海蓝色的眸子盯着原以辰，“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来王都？又为什么选择做这种工作？”
　　原以辰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拿出他惯用的解释：“谁又不想生活在繁华的纽因莱德呢？殿下。也正因这份工作，才能让我接触到如此尊贵的您——这是我的荣幸，且这荣幸已经超越了哈斯其的万千少女了，不是吗？”
　　青年并没有立刻回复。他倚在椅背上，眼眸望向远方的阴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敲击着。
　　原以辰猜想这是对方思考的表现，不过他的话有什么可思考的必要吗？青年在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应该设想过答案了，卖惨和爱慕虚荣是最合理的两种解释，他选择后者是因为他猜测王子殿下精心布置的场地不该任由他破坏气氛。
　　青年移回目光，质问道：“原以辰，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苏珊呢？我不是已经告诉你，我从苏珊那里得到了你所有的信息么？”
　　“……我没有胆量欺骗殿下。”
　　“不要以为欺骗我的下场是回到苏珊的店里那么简单，”青年的面色渐冷，“我和你曾经服侍过的那些贵族不同——完全不同。”
　　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扑面而来，原以辰心中一寒，即刻离开椅子并跪下行礼：“实在抱歉，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玩笑就惹怒了殿下。还请允许我为自己的愚蠢做补救。”
　　“你没有收到契书么？”青年忽然岔开话题。
　　“契书一式三份，一份由殿下持有，一份留存苏珊处，最后一份则是在我带来的皮箱里。”
　　“契书第五条。”
　　第五条……
　　“……和雇主独处时，无须行贵重礼节。”
　　“从你签下署名的那一刻，契书就生效了。所以你刚才违反了规定，需要受到惩罚。”
　　“……是我的失误，请殿下惩罚。”
　　青年的冷面消失，转而挂上笑容：“那么现在，起身，过来。”
　　依着青年的命令，原以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青年扣住他的手腕，看似随意的一个拉扯，力道却大到他直接摔倒在青年身上。
　　青年扶正了原以辰的身体，让他侧身坐在腿上。
　　青年双手环住他的腰，脑袋也顺势歪到他的肩旁。
　　“说实话吧。你来王都的理由。”
　　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密距离，原以辰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真的能说出那种“理由”吗？眼前望着自己的海蓝色眼眸的主人，可能正是令他形成“理由”的原因之一。
　　因为那场圣战，是由王室发起的……
　　“我来王都，是为了找人。”原以辰谨慎地回答，“这工作给了我们这些地位低下的人，”他指指自己，“提供很高的薪水。而在王都找人，没钱不行。”
　　青年点点头：“是什么样的人让你这么费心思呢？”
　　原以辰垂下眼，沉声道：“一个……我不想忘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