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谱姻缘》IHSIN

9、第四章 少恒(上)

　　为了躲避姐姐的怒气，橙霞打从参观琅琅王府的那日起，接连着几日都早出晚归；惟恐一个不小心和玄云打着照面，便被她数落上几个时辰。
　　这几天最常陪着西门二小姐的，自然是才交上的好友李盼儿。
　　「玄云真有那么可怕吗？」两个姑娘缓步在西巿的街道上时，李盼儿终于压不住心中的疑惑。「原本我以为她是那种骂了人就消气的个性，可是从妳躲到我这儿避了五天的情况看来，是我错认了她吗？」
　　「她的确是不记恨的人，我也不是真的怕了听她叨念。」
　　「那妳还躲什么？」
　　还没来得及回答李盼儿的问题，橙霞想到什么似地，忽然噗叱一声笑了出来。看到好友蹙着眉头，才边笑边解释：
　　「一想到她在官家被人跪地求婚的情景，我就忍不住想笑。妳想想看，若在玄云姐数落我的时候，我一个忍不住笑出声，别说她原本的个性如何了，这次的梁子一定结到下一辈子。」
　　「亏妳还笑得出来，官家的事情可没那么好解决。」李盼儿对橙霞的乐天轻叹一口气。
　　「还有什么事情不好解决？」橙霞不解地眨了眨眼。「照玄云的说法，官员外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所以我们两家当然也就没有婚约关系了！若妳指的是那位小小表少爷，倒显得杞人忧天了。」
　　「若是那位跪地求婚的小少爷还好，就怕那位心术不正的黄允真。」李盼儿警告地说。「黄允真在洛城可是个臭名远播的人，被他盯上的女子，没一个逃得过悲惨的命运。虽然妳们是将军的女儿，又学过防身的功夫，不过还是该小心一些，难保他不会使出什么阴险的招术。」
　　橙霞看到李盼儿认真的眼神，虽然不认为玄云会着了对方的道──甚至认为黄允真才是可能遭到苦果的人──还是真心地向她道了谢，保证会把黄允真的恶劣德行转告给玄云和父母亲知道。

　　「怎么在两个大姑娘的口中，听到洛城中最恶名昭彰的男人名字啊！」忽然冒出的一句取笑味十足的男性声音，打断橙霞一连串的保证。
　　开口的是何誉，他身边还站着易少恒。后者板着一张脸，视线则定在橙霞身上，不知是在努力辨识她的身分，还是另有图谋。
　　李盼儿一看到插嘴的人是何誉后，想到近来他对自己粗卤的言行，不自觉地挨近橙霞。何誉把她的行动看在眼里，略是无奈地一耸肩，退到少主人的身后减少给李家姑娘带来的压迫感。
　　「妳怎么满口黄允真的名字？」易少恒朝橙霞跨近一大步，口气不善的质问。「他那种家伙对女性而言，比猛兽都还要可怕，比害虫都还都不如；今生今世甭说别挨近他半步，就连他姓名的三个字，提及了都会弄脏嘴。」
　　感觉到易少恒强势的口气中，充满着言词不善传达的关怀，橙霞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对新升的情愫倍感怪异的她，突然鼓起腮帮子瞪了易少恒一眼，假装玄云的口气怒斥道：
　　「你凭什么向我说教？咱们两家虽有婚约，不过早晚会解除的，所以你别仗着未婚夫的身分向我摆出一张臭脸。我才不听你的那一套呢。」
　　「未婚夫的身分？」易少恒重复着橙霞的话，半晌后才以近乎自言自语地道：「若真能用这种身分教训妳，恐怕就不单单只是口头上的警告了。」
　　「你是什么意思？」橙霞学着玄云挑眉的举动问，其实是她心中好奇地想知道一番没头没脑言词的涵意。
　　何誉误以为西门大小姐在向少主挑衅，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道：「虽然说你们两个都不满意这桩婚事，不过这门亲事未必取消得了。少爷小姐还是各退一步互留些余地，省得真的不小心成了夫妻后，难度下半生共处的日子。」
　　易少恒狠狠瞪了好心化解场面的人。「要你多事了！我自己该怎么做还需要听你的教导吗？」
　　「你为什么要骂何誉？他的话也没说错啊！」橙霞忘了自己扮成玄云的身分，一时忘情地替他抱不平。
　　「我也没说他讲得有错──不过他的前提是要在『西门玄云』本人面前说才有用吧。」易少恒了然地注视着因吃惊而张着大口的橙霞。顿了顿又补充似地道：「真亏我带妳参观了王府的花园美景，记得那时妳看得目瞪口呆不说，还连声向我道谢；没料到几天不见，再见面时妳却是用这种方式回报我。」
　　「你认出来啦！」橙霞朝易少恒露出迷人的笑容，似乎没为了自己的捉弄而有任何愧疚。

　　何誉被眼前两人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研究着身着浅蓝衣饰的西门姑娘片刻，直到发现她脸上天真的笑容，彷佛类似于五日前参观王府时的那位西门二小姐，才以崇拜的口吻问少主道：
　　「少爷真厉害，是哪时候知道这位西门姑娘是二小姐？在我看来是生得一个模样。」
　　「是啊！你怎么分辨的？我装玄云可装得像呢。」橙霞跟着起哄问。
　　李盼儿没跟着询问，不过她睁着眼眨都不眨地望着面前的情况，让人明白她也如同另两个好奇的人一般，非常想弄清楚易少恒分辨两姐妹的方法。
　　易少恒对着三双带着好奇等他回话的眸子，倏地伸手轻轻拧了一下橙霞白里透红的脸颊。在后者夸张地大叫痛的同时，半真半假的回道：
　　「要分辨这两个人有什么困难的？单是瞧见眼前这张呆呆的脸孔，就知道是西门二小姐了。
　　橙霞轻拍掉还「黏」在她脸颊上的手掌，嗤之以鼻地抗议道：「你说得是什么歪理？我看起来比玄云精明多了！懒这个字我承认，可是我无法接受人家用呆这个字来形容我。」
　　『又呆又懒？』李盼儿偷瞄了橙霞一眼，心底不得不佩服易少恒确切的形容词。倒不是说橙霞真的有多呆多懒了，相反地，她该是个大智若愚的不凡人物；只是平日那张脸孔上总免不了呈现着一片空白的呆滞相，加上橙霞不好与人争论又以太过松散的态度过日子，才给乍见者一种强烈的错觉。
　　「妳不呆吗？若妳算得上聪明的话，就举个实例来听听吧。」易少恒对橙霞的了解程度不比盼儿来得少，这句话里玩笑的意味大过挑衅。

　　『要我举个实际的例子来证明我的才智啊！这倒是件挺有趣的事。』橙霞来回望着李盼儿和何誉两个人，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似乎刚好能趁着这机会有所表示。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为了替即将得罪人的行为求个免死金牌，以天真又无辜的表情望着眼前的三人，缓声道：
　　「要证明我的才智是有个实例可举，只是等会儿说出来的话，恐怕会得罪人呢。」
　　「这可新鲜了！为什么证明自己的智慧，居然还会得罪人？」未看出橙霞手段的何誉，果真忍不住插口问。
　　中计啦！
　　「不只得罪人，还是得罪了在场的两个人呢。」橙霞眨了眨眼，原本清澄的眼眸中，此刻却带了一丝狡诈。「假如被得罪的人可以不计较我的多嘴……」
　　何誉的目光瞟了另外两人，发现易少恒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猜想继续追问下去应该得罪不到主子，而李盼儿天生善良，自然也就不在担心之列。搓了搓手后，心痒难熬地对橙霞保证道：
　　「其它两人我不敢说，但是如果妳得罪的人是我，我可以不多作计较。」
　　橙霞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想到准备说出口的事，又瞧见何誉一副猴急样，便忍不住地吃吃笑了出声。
　　「第一次见着何誉时的情景大家都不陌生，他正向盼儿调戏刁难。恶霸找民女麻烦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可是后来我却发现何誉却不是个品性恶劣的人－－那为什么故意只找盼儿的碴呢？真正的原因自然就呼之欲出了。」
　　因为橙霞未言明「真正的原因」，被说中心事的何誉自然无从反驳，只能胀红了脸低下头──不管别人怎么衡量西门二小姐的智商，他是绝对不敢小看她的聪明才智了。
　　「什么真正的原因？」受何誉所害的当事人李盼儿则是当局者迷，发现橙霞似乎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情形，很自然地赶忙追问。
　　橙霞凑到盼儿身边，附在她耳朵上低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只见盼儿满脸通红地垂下眼睑，其它两人当然也就知道这段话的内容。
　　自从五年前李盼儿跟着父亲出入王府几次，何誉便对她有了极佳的印象。不过当时年纪尚幼，好感中少了男女的情爱成分，等到三四年后他发现自己不可自拔地爱上李盼儿时，却不知该如何拉近和一位亭亭女子的距离。
　　虽然何誉未对易少恒言明心意，但后者对亲如兄弟的何誉却所知甚详，也才任着他找李家小姐的麻烦。如今被橙霞点破后，发现盼儿似乎并未对何誉的心意有任何反感－－

　　易少恒心里正转着念头，忽然瞧见橙霞投向自己的目光，两人眼神交会了片刻，挺有默契地相□□了点头，由小王爷率先打破沉默地提议：
　　「难得大家碰在一块儿，今天天气也不错，不如到郊外逛逛吧。不知西门二小姐肯不肯赏个光？」
　　橙霞装模作样地瞅了仍低着头的盼儿一眼，为难地道：「来到洛城后还没机会出城去逛逛，现今有熟人带路，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今儿个我和盼儿一块儿出来的，又不能丢下她……」
　　「我的邀约自然也包括了李姑娘。」易少恒压下到口的笑声，以认真慎重的口气说。同时不忘瞥了眼因为他的建议而满心期待的何誉。
　　李盼儿忽然发现自己成了注目的焦点，大家似乎都等着她回话，原本想回绝的，可是瞧见好友一副期待的模样，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今儿个真是何誉的大吉日。」易少恒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声音却大得让其它三人听很清楚。
　　李盼儿偷瞄了喜上眉稍的何誉一眼，接着又把目光移到正定定注视着橙霞的易少恒脸上，缓缓叹了口气，人还未跨上马，就已后悔答应出游的事。
　　五年来她可以只把易家的小王爷当成憧憬的偶象，因为两个人少有接触的机会；可是如今这趟另有目的的出游，又该如何隐藏起自己对那位遥不可及的小王爷恋栈的心情呢？
　　「怎么了？」橙霞关怀的声音打断李盼儿的沉思。两人的目光对上后，橙霞为免正在不远处选马匹的两名男子听到，压低声音道：「如果妳不想去，我就找个理由回了他们的邀请吧。」
　　李盼儿片刻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想也不想地放弃难得反悔的机会，她自己也不明白所抱持的心态。
　　瞥见易少恒望着橙霞的眼神后，隐约中明白这次的出游真正获得机会的不是自己和何誉，而是为红线所牵的橙霞和易少恒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