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四章 少恒(中) ...
-
洛城东郊。
「西门老弟难得有机会和本王一同出游,怎么扳起一张脸?」
琅琅王易简则在喝干一杯身旁小妾所喂的醇酒,发现杵在一旁的西门盛斐面无表情时,以轻松的口气问。
「面貌是天生的,若王爷以为是扳着脸,可是怪我爹娘给的容颜。」西门盛斐虽是武将出身,倒也没有一般武人直接表达心中不满的得罪人,以几分玩笑的口吻回话。
事实上,西门盛斐自然是非常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王爷的出游之请。想他一早到达王府的目的是为了向直属上司报告边疆防事,顺便探探能再回到卞门关的时日,却被琅琅王不由分说地拉到城郊赏景饮酒;面对周围一堆王府的眷属仆役,公务的请示自然一句都出不了口。
「王爷,我看西门将军是不高兴接受咱们的招待吧。」依在易简则身旁一名叫巧熹儿的北奴侍妾柔着嗓音说。
易简则瞥了不发一声的西门盛斐一眼,才转头训斥巧熹儿道:「嘴巴闭紧些,这里没妳插嘴的余地。」
巧熹儿偷瞄了易简则的侧面,抿着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想她来到王府也四年多了,虽然始终是琅琅王最宠爱的小妾,却也明白自己能开口的地点,尽限于卧房之中;而王爷最能把她的话听进耳里付诸行动的事,也只有在事情关乎两人间的私人问题。
「你一早就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感到自己的侍妾侮辱到堂堂一名保疆为国的将军,琅琅王终于问了早该问的话,当作向西门斐盛的赔罪。
「说是急事倒显得夸张了;不过此时此刻……」西门盛斐的目光约略扫了四周一圈,「似乎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易简则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忽然一挥手撤开身旁的卫士和巧熹儿,确定大家已在听力之外,才对西门盛斐比了个请说的手势。
「我朝和北奴国如今的紧张情势,王爷人虽然处在洛城,应当多少也都有所耳闻。想请王爷向皇上请示,多调派兵马守边。」
易简则一挥手打断西门盛斐的话,嗤之以鼻地冷笑道:「西门将军太过杞人忧天了!早在乐安年间就和北奴人订下互不侵犯的盟约,偶尔在边地作乱的北奴流民,构不成对我国的威胁。」
「那个互不侵犯的盟约,算起来也快两百年,北奴人也忍不住该是到毁约的时候了。」虽发现到王爷对讨论此事的不悦之情,但以将军的身分和多年观察的情形,西门盛斐毫不软化的继续言明局势。
「对于那票野蛮人能守得了这些年的约定,我也十分惊讶;不过将军也不能因为盟约的时间已过了两百年这一点,就认定北奴人一定会南下侵犯。」知道西门盛斐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怒气而打退堂鼓,易简则只能以既无奈又带着浓厚取笑的语气响应。
「根据探子所得到的消息,似乎北奴王室为了继位的事有了分裂,详细情形虽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可以推测的,掌控军权的那一派人马,可能会借机南侵我朝,以建立他们在北奴国的地位。」
「有这种事?」易简则吃惊的扬了扬眉。跟着半信半疑地道:「北奴人防外甚严,要想打探他们内部的消息倒不容易啊。」
言下之意是不相信我的话喽!
西门盛斐明白上司话中的涵意,顺着易简则的猜测解释:「正如王爷所说,北奴人对外族的猜忌心颇重,而一般的北奴人又不可能投降我朝以为内应,所以探子得到的情报自然要打些折扣;可是说到南侵的事,我想不会空穴来风。就算真的只是以讹传讹的谣言,我国对边防多加注意,却也没有什么损失。」
易简则不由地点了点头。「将军何时得到这个消息的?」
「三个月前。」
「当时将军还坐镇在卞门关,为什么不用边关大将军的身分,直接向朝廷要求兵马的调度?这么迂回的方式挺让人生疑的。」易简则这几年虽然沉沦于温柔乡中,昔日清晰的脑袋却还保留了几分。
「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也只是凤毛麟角,单靠这点蛛丝马迹的猜测,皇上是绝对不会调动大批的军力守住边关。」说到此处,西门盛斐忍不住低叹一声,分明是为了朝廷贡献心力,却还得不到皇帝的援助。「倘若是封地在卞门关的王爷上奏,皇上或者还会认真考虑派兵一事。」
「卞门关啊……」易简则在西门盛斐的一席话中,似乎只听到「卞门关」三个字,喃喃重复念着,眼神突然变得渺远。「我已经有五年没看过那里的景物,不知如今变得如何了。」
「景物虽然和五年前相似,但百姓的生活却因为北奴人的侵扰,显得较之前要贫困许多;尤其是农民,恐惧自己好不容易种植的作物,会在两国的冲突中损失殆尽。正所谓景物依旧,人事已非的感慨。」琅琅王没有要唯一的听众回话的打算,西门盛斐却把握时机,主动回复了问题。
易简则想起领地上的百姓,想起五年前还在他羽翼下安乐生活的人民,为了西门盛斐这番话,心里不由地揪痛着。他又何尝愿意看到因为北奴人的侵害而受创的易周朝子民呢?
只是卞门关有着他和王妃许多太过美好的回忆,就算以上百个人的鲜血插拭,都清不掉烙在他心头上的悲愤。
「你何时变成骚人墨客?居然讲起如此文诌诌的话。」易简则收回心思,以一句敷衍的话轻描淡写地代了过去。
「也许在洛城的日子待得久了,忘记身为武将的言行。若王爷听不惯我的话,又不准备上奏调派兵力,不如让我回到卞门关吧。」
「好歹也该等到儿女亲事办完之后吧。」
像响应着这句推托大于承诺的话,西门盛斐还没来得及提出反驳,不远处出现四匹坐骑,片刻后就让人认出坐骑上的人分别是易少恒、西门橙霞、何誉和李盼儿四人。
易少恒原本的好心情在看到王琅琅王府出游的阵仗后,顿时跌入谷底,不等他调转马头,已接到王爷指示的仆役趋身上前请他到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中。
「依妳看,我们去是不去?」易少恒蹙着眉问并骑在身旁的橙霞。
若此刻只有他一个人,铁定不会为了去不去而烦恼──因为父子两人的心结,让易少恒毫不犹豫地选择故意违抗父亲的意见。「父亲身旁坐了一名陌生客人,看起来像是正派的人士,若我一转马头张扬而去,好像会让他掉足面子啊--这倒是有趣的一件事。」
听易少恒的口气,似乎已有□□成准备离去的打算,可是依着他仅是口头上的几句话,橙霞多少猜着他的矛盾,替他找借口:
「当着外人的面你不听王爷的话,自然让他丢脸;不过以堂堂一位王爷世子的身分而言,或许你失的颜面更大吧。」橙霞边说边偷瞄了易少恒一眼,确定他正专心考虑着自己的话后,又朝坐在王爷身侧的父亲那儿望了一眼。「况且,难得看到王爷身边有个出众的『陌生人』,不想弄清楚他的身分吗?」他极有可能成为你的岳丈大人呢!
「最近父亲身旁总徘徊着尖嘴猴腮的下流人物,我倒真对眼前这位雄伟出众的人感到好奇。」易少恒抛下这句像是说服自己的话后,一踢马腹朝王爷坐落的地方踱步而去,另外三人心意相通地互瞄了一眼,跟着骑了过去。
橙霞替他找到不是因为父亲的召唤而趋身上前的理由后,易少恒紧绷反叛的心放松不少,难得乖顺地向水火不容的父亲问了安。
反倒是被请安的易简则,好半天不知该如何反应。
「原来这位便是王爷的公子啊!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呢。」西门盛斐原本不知易家父子间的情形,却仗着洞察人心的天性,机灵地替失神的琅琅王解除窘状。
易简则回了神,看到翻身下马的橙霞,也朝着西门盛斐客套道:「你的千金也是生得俊,既大方又得体,他们两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一直被王爷误认为是西门玄云的橙霞,在王爷赞赏自己时,恭敬地向他做了个揖,同时转向西门盛斐叫了声爹爹。
就算一开始易少恒没听出易简则对身旁的人那番话的意义,听橙霞亲口叫了声爹,他也知道眼前这名壮年男子正是卞门关传奇的良将。不说两家亲事,他早几年便对这位定安将军有着一份憧憬。
易简则眼见儿子再度和西门家的小姐处在一块儿,又见一向对自己态度无礼的儿子居然颇恭敬地朝西门盛斐作揖,他乐得以为这条红线牵得完美。
「瞧瞧他们两人,真是再好也不过的婚配了。」侧着身挨近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的西门盛斐身边,琅琅王开心地低语。
听了这番话的西门将军却皱起了眉头,不置一词地盯着满脸笑容的橙霞和略带笑意的易少恒瞧──当了十七年的父亲,虽然偶有认错女儿的时候,不过那只限于两个女儿刻意玩互换身分的游戏时--现在立在跟前的人,九成九是他的二女儿才对啊……
橙霞看到父亲大皱眉头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爆出狂笑,心中只可惜了玄云不在现场。
「王爷,您和我爹爹在说什么悄悄话啊!」
易简则笑容满面地看着橙霞。「上次的游戏好玩吗?最后有没有便何誉捉到啊?」
什么游戏?橙霞愣了片刻,直到看到易恒少投给她警告的一瞥后,才想起是那段迫于情势而瞎编的情节。
「好玩好玩,所以今天才又和少恒、何誉一同出来玩了。」
「喜欢就好了,若以后我家儿子欺负妳,尽管对我说。」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发现琅琅王似乎认定眼前的人是玄云。但碍着王爷的面,尽管心中疑惑甚深,西门盛斐却无法向快要笑出声的女儿求证身分。当易简则又以兴奋的口气说起两个人怎么相配、怎么登对的话时,他也只能苦笑着虚应一两声。
易少恒原本还担心橙霞玩的把戏会因她父亲的澄清而穿梆,后来看到西门盛斐脸上疑惑纠结的表情,开始同情起眼前被玩弄的两位父亲。
趁大家的注意力从他们身上移开时,低声且好奇十足地问:「将军也分不出妳们两姐妹吗?好歹也当了十几年的爹,若分不出妳们两个人,可说是天下奇闻了。」
「爹应该知道才对,不过王爷说得肯定,你我又未否认这个玄云的身分,他老人家才一时胡涂了。」
发现儿子和西门小姐不顾在场众人亲昵交头接耳的行为,易简则误以为两人进展神速的感情,说了两句陈腔滥调的话后,让四个年轻人继续骑马游玩。
表面上是向大家表示他们这种喝茶赏景的静态活动吸引不了好动的年轻人,事实上则是想多制造儿子和西门小姐相处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