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谱姻缘》IHSIN

5、第二章 橙霞(下)

　　难得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小王爷，居然在和玄云发生口角后的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却是老实不客气地强行拉着睡得正酣甜的何誉，悄悄埋伏在镇关府的大门外头。

　　昨天易少恒说要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玄云时，何誉只当是一时的气愤，睡了一觉也就烟消云散；不料西门大小姐给的刺激过多，让他这个跟班少了两个时辰的睡眠。
　　「虽然比不上王府的警备，可是人家好歹也是个将军府邸，凭我们两个人是混不进去的，更别提是要教训西门大小姐。」何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同时打着哈欠劝着少主子。
　　「我当然不会白痴地闯进去，是要在这里守株待兔，我就不信那个好动的泼妇忍得住成天待在家里。」易少恒仰起下巴冷笑两声，计划都还未实行，眼中已蓄满想象中报复后所能得到的快意。

　　何誉摇摇头，望见天色后，不得不提醒昏头的人。「就算要守株待兔吧，也没人会这么七早八早地就蹲在这里等兔子，不需到田里做粗活的姑娘们，哪个不是到了近午饭时才起床啊。我们可是在自找罪受呢。」
　　易少恒狠狠敲了一下何誉的脑袋。「少说几句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没听过人家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吗？说不定我这般劳神费心会感动老天爷，让目标物早些出现。」
　　『是听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听过孝感动天的故事；可是从来也没听过为了整人的用心，因而感动上天的事迹。』何誉揉着被打的头顶，却不敢再指责易少恒的胡诌。

　　幸亏何誉识时务地闭起嘴巴，因为易少恒一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才说完，镇关府的大门口就出现穿着淡粉色衣服的姑娘。她在和守门卫士说了两句话后，徐步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而来。
　　「你知不知道这个是谁？」看到越走越近的女子，易少恒却发现自己分不出面貌相同的双生姐妹。
　　何誉瞪着婀娜的身形，大力的摇了摇头。「西门小姐生得一样美丽，我想连她们父母都分不清楚吧。」
　　「那要怎么下手？」易少恒苦恼地问，没身旁的人有闲空欣赏美女。
　　「反正都是西门家的姑娘，捉弄哪个不都一样嘛。」何誉的话才出口，就遭到易少恒愤怒的瞪视。虽然不了解主子没来由升起的怒意，却也不会自讨没趣问他生气的原因，只好连忙道：「这位西门小姐穿着粉色衣服，和昨天玄云小姐那件红色的相似，我猜该是少爷要找的人。」
　　「就凭一件衣服？」易少恒挑起双眉，显然不相信何誉的说法。
　　「姑娘家平日穿衣时多半都选自己喜欢的颜色，既然昨天玄云小姐选了鲜红色的衣服，眼前这位姑娘应该是西门大小姐。」

　　主仆两人还在为目标物的身分烦恼时，那位『西门姑娘』面前忽然挡了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邪淫的目光和流着口水的模样，让他意图再明白不过。
　　「虽然玄云姑娘是咱们准备下手的，可是也不能任着她被人欺负吧？」
　　何誉的问题才问完，易少恒来不及有任何考虑的时间，西门姑娘机巧地一闪身，灵活避开了那名男子伸出的碌山之爪，再趁着对方呆愕的片刻，右脚狠狠一踹他的□□，结束一段骚扰的小插曲。随后对倒在地上的人看都不看一眼的，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轻哼着曲子继续朝前方悠悠哉哉而去。
　　两个准备整人的男子，看到不远处跪倒在地呻吟的同性同胞，大啖几口口水后，不约而同地念了几句『佛祖保佑、上天有好生之德』之类的话，额上沁出几滴冷汗亦代表两人此刻惊惶的心境。

　　「这、这位一定是西门大小姐了。」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何誉才颤着声说了一句。
　　有了眼前血淋淋的教训，易少恒和何誉不敢马上冲上前和西门玄云对峙，反而定下心重新订了一套接近战的方法。
　　当何誉被命令去和西门玄云正面交锋时，他非常谨慎地和身手灵活的女子保持五步以上的距离，心中则乞求老天爷别让何家从此绝了后。
　　易少恒趁着替死鬼何誉转移西门玄云的注意，小心翼翼地从她身后接近，离目标还差两大步时，猛地扑了过去，制住她的两只手后，在前方的何誉则不顾形象地跪在地上箝制住她的一双腿。

　　为免俘虏叫声引来镇关府的守卫，易少恒在一得手后，连忙以准备好的巾帕塞到她的嘴里。又绑了手脚后，才让何誉扛着猎物，迅速移动步伐坐上准备好的马车。镇关府周围都是大户人家的住屋，这个时辰人们正还酣醉睡梦，街上清清冷冷地杳无人迹。易家主仆的恶行，自然就在胆战心惊下顺利达成。
　　因为西门大小姐的举动太过骇人，何誉把她放到马车上后，便很没义气地坐到车夫身旁，把危险的人物丢给少主子自个承受。

　　琅琅王府座落在洛城东北的奇贤里，住屋及人造园林加起来所占面积，约有十六七亩地；单单从正门到主屋的距离，就显得异常遥远。正因为占地面积太过广大，才被易少恒选择为藏匿俘虏的最佳地点。
　　主屋之后，以种植竹林花草各异的庭院作分隔，建造五栋造型不一的别馆房舍，奢华的程度足可媲美皇宫御苑。
　　不说藏在主屋后的华丽设计，单是进了大门放眼所见的情景，就让身为俘虏的西门小姐傻了眼，好半天忘了要挣脱易少恒的箝制。
　　右方是一条人工挖掘的管道，引进洛城北方河水而成面积广阔的湖泊，湖中不但有土石堆砌的假山，还有以曲状梯桥连接主屋长廊的亭台架阁。人工湖泊这类筑山穿池的庞大工程，以及亭榭、阁楼等精巧的建物，两者虽然风格迥异，却都能令观看者乍舌不已。

　　「是被眼前的景色吓傻啦！亏妳还是一名将军的千金呢。」易少恒看到已除去嘴上布巾、久久不能言语的人，不忘做口舌上的争辩。
　　「这种令人啧啧称奇的景观，别说将军的女儿没机会观看，我想就算身在大内的皇子公主们，都未必能瞧得着。」
　　这个回答的语气中，掺着过多的赞赏和惊叹，让有意挑起战端的易少恒，一时间也接不上话，只定定瞧着猎物。

　　仔细看了半天，易少恒心中没来由起了一股奇特的感觉，那种似曾相识的情愫，彷佛是昨天盯着西门二小姐看时所生的莫名思绪……
　　「妳是……」
　　「你一大清早就发了情啊！想对人家姑娘家做什么坏事！」
　　易少恒后面的话来不及问出口，身旁便响起愤怒的吼叫声。望过去，是最不该在此刻会遇上的人──琅琅王爷。说起来倒也凑巧，平常十天见不到一面的父子二人，却在最不需要的时间，在大门口遇个正着。

　　易简则会在一大清早出现在大门边，缘起于一整夜的失眠。在床上辗转了几个时辰后，终于不耐地于清晨时披了外衣在自家园中散步；因为怕昏暗中走在全以碎石铺设的中庭里会践踏到从全国各地收集来的珍奇花卉植物，故而在前院游荡。
　　这个突来的举动，却让易少恒折腾半天的苦心化为乌有。
　　「天还没大亮，爹不在床上休息跑到外头来做什么？小心不再年轻的身子经不得风吹，便一病不起了。」易少恒的表情还算平静，语气中却满是嘲讽。

　　若早几年听到儿子这种回话的口吻，易简则会二话不说地先赏一个巴掌；但经过快五年的时间，已经习惯了无礼和讥讽，他的脸上未有任何不快。却在瞥见西门玄云手上的绳子时，才以严肃正经的口气训斥道：
　　「对我无礼也就罢了，几年下来我懒得数落你的恶行。不过你好歹也是易姓子孙，现在却当起了掳人大盗？接下来打算怎么对付这位姑娘？这劣行不是在丢我琅琅王的名声，是在丢易氏全族的面子。」

　　易少恒不发一言地盯着父亲，眼中写满了反叛。在他身前的西门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从他内心传来的混杂情绪。

　　「王爷，您似乎误会少恒了。他和何誉在陪我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为了逼真，才把我捆了双手，没想到却让少恒挨了骂。」
　　易简则一直无心打量介在他们父子中间的女子，现在听到这席条理分明，又不带任何恐惧的话，惊愕地瞅着面带笑意的姑娘。
　　「妳是……」看到她身上的衣料所费不赀，知道多半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易简则不敢胡乱猜测，口气也变得较为有礼。
　　「王爷才派人上门提得亲，怎么连我是谁都猜不着呢？」被问话的人扬着眉反问。不等易简则回话，随即又道：「前天得知了这桩婚事，昨儿个便在街上巧遇少恒，我们一见投缘，所以他和何誉才在这一大早就陪我玩起游戏了。若王爷没别的事，我们也该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不然少恒这个强盗可要被何誉那个官兵捉着了。」

　　知道自己儿子在洛城的名声，原是要等到成婚当天才让一对新人接触，不料却有了眼前的发展，易简则自然乐得不再多说，边往主屋退走，边连声要他们好好玩。

　　「妳怎么肯帮我？昨天骂我的凶狠相呢？」等易简则走远后，易少恒定定注视着仍带着笑容的女子。
　　「你说呢？喜欢我骂你的模样吗？」
　　「我比较喜欢妳现在的模样。妳……不是西门玄云。」研究半晌功夫，易少恒在对方朝他眨眼时，才肯定地作了结论。口气中却带着受了欺骗的指控。
　　「我也没向你说过自己是玄云啊。」橙霞看着手腕上的捆绑的粗绳，举到对方面前。「看来你的目标是我那位好姐姐喽，既然如此，是不是能帮我松绑了？手好痛喔。」

　　看到橙霞被绳子磨红的皮肤，易少恒想也不想地替她解开了束缚。等绳子落了地，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无法理解的行为。
　　「刚才妳在我爹面前却说自己是玄云。」
　　「我在王爷面前从头到尾都没提到玄云两个字。若王爷以为我是西门家的大小姐，那也是他自个儿误会了。」橙霞慢条斯理地澄清自己的立场，把这个骗人的罪行推个一乾二净。

　　「妳一大早不在被窝里睡大觉，跑出镇关府做什么？」易少恒无奈地问。原本该用粗暴凶恶的口气质问的，可是看到橙霞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纯真脸孔后，怎样都摆不出吓人的表情了。
　　「突然发现耳环掉了一只，所以才想趁还没人走动时，在家门前找找。」橙霞乖乖回话。之后好奇问：「认不出我们两人是正常的事，可是抓人时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一定是玄云呢？」
　　「因为……因为妳对那个企图轻薄的人……应付的非常好，所以……」易少恒原本不想为自己的行为做说明，忽然望见毫无心机又带着信任的眸子，却无法不对她的问话作任何回答；只是那个男子太过凄惨的下场仍让他记忆犹新，回话时自然就变得结结巴巴。
　　虽然对方的话说得含糊，橙霞却大致了解状况，笑着解释道：「玄云的身手的确不错，可是我们姐妹为将门之后，不管愿不愿意舞刀弄剑，打从会走路开始，就被迫习了些防身的招术。」

　　易少恒点了点头，心中的惑解开。再度和橙霞的目光交会时，诚心向她道歉：「我原本的目标是西门玄云，虽然她是妳的亲姐姐，不过我真的对误抓妳的事感到很对不起。」
　　「没关系。」橙霞大方表示。
　　「没关系？」易少恒不可置信地挑眉。「看妳们姐妹的感情不错，我以为妳会替姐姐念我两句。」
　　「真捉了姐姐来，我想受苦的未必是她；反而还该庆幸捉到了我，要不然结果真不敢想象了。」橙霞嗤笑道。看了看周遭因天大亮而越见清晰的美丽景色，巧笑倩兮地又道：「也幸好你抓错了人，才能让我见着王府中如仙境般的情景。不是知道这是王府的前院，还真会以为自己来到了世外桃源。」
　　「反正来都来了，我带妳去四处参观吧。」易少恒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真的啊！」橙霞张大一双眼瞅着提议的人，惊喜于今天的好运气，自然忙不迭地点了头，迫不及待想瞧瞧王府其它地方又是怎样的美景。

　　只是在随着易少恒朝里头走时，她心里有些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某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