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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五章 天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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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官天赐流利地说出一连串的话,玄云震惊地弹跳起身,往后退了五大步,双眼眨都不眨的死瞪着气定神闲杵在原地的人。
「你作了六年的戏。」良久,玄云终于归纳出头绪,不似前一刻妄想地以为他是被鬼怪妖精之类的东西附了身。
「作戏?说是自我放逐了六年还差不多。」官天赐不屑地撇了撇嘴。
玄云站直身子,却不敢靠近猛向她抛着笑容的官天赐。在仔细打量后,发现卸下伪装的他,似乎成了另一个人──深沉的双眸和带着匪夷所思笑意的脸孔,令她机伶地打了个颤。
「我该走了。」
玄云远远绕过危险人物挨近门边,眼看就能夺门而出时,后者已经闪身挡在门前。她强压下到口的叫声,接着的举动有违十七年来大胆的作风,居然怯弱地退了一大步。
「妳在怕些什么啊。我又不会对妳『怎么样』。」官天赐把她的行动看在眼里,好笑地道。
「我发誓不泄露你的事,所以咱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以前她若遇到这种稀奇匪夷所思的事时,必然会纠缠到底弄个水落石出;可是对象成了看似温和的官天赐,尤其一接触到他那双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眸子,玄云退缩地只想远离眼前的状况。
是直觉反应,好像再和官天赐有所牵扯,便会陷到一个她一辈子都无法理清的局面。
「什么都没发生?」官天赐扬了扬眉。
玄云加强似地点了点头。「从今以后,我保证不打扰你,随便你爱当白痴或是疯子都行。」
「可是我想要妳来打扰我呢。」官天赐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回答。「况且照妳刚才的游戏,妳还要替我做三件事,可别想赖皮喔。」
玄云心中叫苦连天,知道官家少爷并非真正的白痴,她马上想到黄若真对十九岁时官天赐的形容词──天才!而被天才鬼才这类的人缠上后,会比被蠢才白痴纠缠时更加凄惨。
「妳不用怕我啊。」官天赐无辜地摊了摊手。「对表哥那种满脑子坏主意的人妳都不害怕了,现在却像见鬼似地躲着我,好像我比表哥更恶劣似的。」
『能憋忍着当了六年的白痴,这种忍人所不能忍的性格,就算没有黄允真好色残酷的本质,也绝对不是好应付的角色!』玄云防卫地盯着眼前状似潇洒的男子,心里跟着盘算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胜算。
「瞧妳的神情,不会真的在把我们两个作番衡量吧。被当成和表哥同一水平,可真是伤人吶。」
「我猜没有人知道你伪装的事吧,为什么今天居然对我这个才见了两次面的『陌生人』展现了本性?你想要我替你做些什么事吗?」发现自己似乎无法置身事外,玄云小心翼翼的询问。
官天赐把目光停在早先两人坐的地方,不直接回复她的问题,只是笑容可掬地道:「站着也有些累了,不如我们两个人坐下慢慢谈吧。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可长可短的回答,但是妳也不希望自己听到的消息是残缺不全的吧。」
虽然知道官天赐好心地邀请就坐,为得只是放松她的戒备;可是明知和这类人有了牵扯日后一定会被占便宜,但她依旧败在好奇心之下。
看出玄云已不如一开始的抗拒,官天赐微微一笑,倒也不再东拉西扯,开门见山说明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黄家是我们官家最近的一门亲戚……」
--或者该说是从黄允真懂事开始,发现黄家勉强称得上小康之家,而官家却是富甲全国的大商贾,眼红地想要分一杯羹,随即开始以各种手段拉近和表舅官通达之间的亲戚关系。好不容易在官家掌权人心里占了一席之地,却因为表弟年纪的增长而有了动摇;加上官天赐被誉为天才,自然成为他掌控官家商行最大的阻碍。因此,在官天赐十七八岁时,黄允真便开始想尽各种办法要置表弟于死……
「……跟表哥玩了两年,一方面是腻了两人的争斗,二方面想看看官家会被他玩成什么模样,三方面也真的看烦了账册,所以趁着他某次下毒的时机,干脆装成了白痴。」
黄允真的行为倒是蛮能理解的。
「现在回复正常,是因为白痴当腻了?」玄云扬眉询问。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最要紧的是另外两点,其中之一,便是和妳在书房东翻西找有关。」
「北奴人!」玄云失声叫道。话一出口她便后悔自己的莽撞──虽然知道官天赐和黄允真不和,但是官通达若也牵扯其中的话,倒不能保证他便是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人吶!
官天赐看出她恼悔的模样,轻笑道:「别担心,虽然只是商人出身,不过我是易周朝的子民,不会为了商业利益出卖自己的国家。而且正如妳所想的,发现表哥似乎和北奴人有密切的商业往来,也为了我们官家的声誉,都不是能再冷眼旁观的时候了。」
「官伯伯……应该和北奴人没有关系吧。」玄云迟疑片刻,才以小心慎谨态度开口。
官天赐扬了扬眉,仔细打量着她面部表情,轻声问:「妳不希望我父亲和北奴人有关吧?」
玄云点了点头。「官伯伯是我父亲的恩人,而且对我也挺不错的,若他参与什么犯罪的事……」
「放心吧,虽然他是个见钱眼开又斤斤计较的人,不过以成功商人圆滑的天性,是不会从事危险的不法勾当。」话到此,官天赐忽然向她投来暧昧的一瞥,随即道:「真高兴知道妳和我父亲相处得还不错。」
单纯的一句话却让玄云蹙起眉头,对方太过诡异神情,让她隐约中感受到越是逼近的危机。
问题是,她却不知道倒底是哪一种危险。
尽管不完全信任眼前的男子,玄云还是不得不仰仗他的聪明才智──或许说是狡滑奸诈──娓娓道出她因拓拔葛桦来到官家的始末。
听完玄云叙述,官天赐回想起数次擦肩而过的机会,难掩惋惜地道:「拓拔葛桦还好应付,最难缠的还是那个叫耶律的家伙。我撞见过他和表哥密谈的场合,但每回都被他们赶得老远。」
「防一个白痴?」玄云讶异道。「或者他看出你是个聪明的白痴?」
官天赐摇了摇头。「他和我只有数面之缘,绝无可能看出破绽;该说耶律是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
「今天我一直听到耶律这个名字,不知他倒底长得何种模样。你应该有看过他才对,是不是真的像守卫说的,看不出他是哪一国人吶?若他真的不是北奴人,我们现在在这里对黄允真的论断,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玄云问题一出口,官天赐出人意表地拉起她的手,朝房外快步而去。边走边回道:
「妳就自己去瞧瞧他像中原人士还是北奴异族吧。咱们来个出奇不意,趁着他们正在谈事的时机,说不定能探得一些有用的消息呢。」
玄云听了这番话,不但不抗拒被官天赐拉着走,反而催促着他加快步伐,抛开之前裹足不前的消极态度,无论和黄允真有生意往来的这个耶律是否为耶律炜,也不管耶律炜到底是哪一国人,她最该弄清楚的应当是事实的真相。
两个人从冷清无人的院落绕行到主屋大厅,厅上的仆役们看到手拉着手的玄云和自家少爷时,只向她点头为礼,并不以两人的举止为怪。
「官家大少爷仗着多年来所营造出『白痴』这种的特殊身分,再奇怪的举动,都不会让官家的仆役觉的奇怪了。」看穿玄云心底的疑惑,官天赐小声地向她解释。
「刚才你说想恢复正常有两个原因,另外一个是什么?」
官天赐停下脚步定定注视着问话者,直到玄云因他的注视而不自在地撇过头时,才低声一笑。「妳猜呢?等妳说中了我就公布谜底。」
对男女之间感觉不算敏锐的玄云,望进对方眼底,似乎有些开了窍,强忍住求解答的好奇心,噤口不再多言。
看出感受到微妙气氛的玄云一时半刻是不会回话后,官天赐重新迈开步伐领着玄云穿过大厅,步行过一条挂着纱帘遮阳的长廊,来到另一座人烟罕见的院落。
等到两人站到一间紧闭的屋门口时,官天赐附在玄云耳边低语。「他们应该在这里会讨论事情,随便妳要贴着门偷听或戳破纸窗偷窥都可以,不过应该没听到几句话就会被发现了。」
没有说明被发现后应该要怎么办才好,官天赐自顾着附耳窃听起屋里的谈话。玄云没好气地跟着他移到门边,只听到黄允真以令人作呕的音调干笑了两声,接着房门便被人拉了开。
靠着门板的官天赐随着向内移动的门而往后仰倒,面朝上且自在地对怒视他的拓拔葛桦露出天真的笑容。同时叫了声大哥哥,言行举止全然是个不知世情的五岁孩童。
「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拓拔葛桦吼道。
玄云半蹲着,注意力从作戏作得入木三分的人身上,转到以凶恶目光锁着她的拓拔葛桦脸上;面对眼前棘手的情况,倒真想象官天赐一样装成了傻子。
「你是谁?官伯伯是你的什么人?」想到自己好歹也是官通达以礼相待、力邀光临的西门小姐,没理由让一名面露不善的北奴人当小贼似地对待。「若是官家的下人,我倒要叫官伯伯好好责骂你对人的态度。」
听到熟悉的声音,视线被遮住的黄允真知道门外的人是他想了几日几夜的美人,连忙起身冲到门口,朝已站起身的玄云陪上一个自诩潇洒却让观看者作呕的笑容。
「第一次来看到官家的下人和表少爷在欺负天赐,第二次来又被目光凶恶的人死盯着瞧……说起来你也算是半个官家的人,官伯伯忙生意的事没空管理底下的人时,你不会替他老人家担待一些吗?」玄云直视着黄允真,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蹙着眉架势十足的教训。
「西门小姐说得是。不过这位可不是官家的仆役,是和我们来生意往来的伙伴。」
玄云喔了一声,故意以不经意地目光扫过拓拔葛桦的脸孔,最后停在屋里一个高大身形上。
耶律炜英俊迷人的脸孔是属于文雅柔性的南方人相貌,粗眉深目的轮廓则展现着北奴人的特色;这种融和南北两地的奇特组合,让他游走两个国家都不会被视为外族人士。
「你们正在谈生意吧?」玄云的视线越过黄允真令人作呕的面孔,对上一脸镇定的耶律炜;在尽可能压下狂乱的心绪后,努力表现出平稳。「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能和西门小姐谈上两句话是我的荣幸,巴不得妳能天天来打扰我呢。」黄允真迟顿地没能感受出前后两名男女的紧张,对着面孔皎好的玄云流着口水道出心声。
玄云给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恐怕你全身的酸痛都好了,所以想要本姑娘再替你补上几处伤口?」
黄允真本能地退了一步,虽然他信誓旦旦地要把西门玄云弄到手,然而被摔的记忆犹新,他可不会自讨苦吃。
原本静坐在房里的耶律炜移到黄允真身旁,面带微笑地开口:「我们的事已经谈完了,此时有缘在官家又碰上玄云姑娘,不如……」
「我要回去了。」玄云理不清此刻的心情,决定怯懦地打退堂鼓。
「我送妳一程。」不受到对方冷淡口气的影响,耶律炜闪过黄允真来到玄云身侧,口气里满是不容人违抗的强势。
「你们两个认识?」片刻的沉默后,黄允真恍然大悟地高叫出声。
这个问题也是官天赐早想问出口的。
当他一瞧见玄云乍见耶律炜时异常的脸色时,就已经猜着两人之间不寻常的关系;无奈自己扮演着白痴,想问却无从问起──幸好黄允真总算瞧出两人之间颇为暧昧的牵扯。
第一次,官天赐后悔自己扮演白痴这个角色;少了发挥的空间,让他在争夺战中处在劣于耶律炜的地位。
未理会黄允真提出的问题,玄云甩了半天没能甩开耶律炜搭在她手臂上的一只大手,半是恼怒半是无奈地道:「耶律公子说自己是个小商旅,似乎显得太过谦虚。能和官家谈生意,我想耶律公子的事业绝对和小字扯不上关系。」
「西门姑娘真会说话,虎父无犬女啊。」耶律炜咧嘴一笑
「耶律公子这句话可不是在赞赏我的口才了。家父可是一名舞刀弄剑的武人,说是虎父犬女,不会在暗指我说了得罪的话吧。」只想离开眼前的混乱好清一清自己思绪的玄云,一反平日大剌剌的态度,语带尖酸。
耶律炜大笑出声,边笑边摇着头,脸上愉快的表情不像是虚伪应付。这付模样的耶律炜倒是少见,黄允真真怕情敌又多增了一人。
和黄允真相反地,玄云的目光扫过耶律炜以及拓拔葛桦后,心里明白自己才萌芽的那分情愫,因为可能危害到易周朝的阴谋而至消灭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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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久留客栈。
「少主人不知有何吩咐。」得到指示匆匆来到客店的拓拔葛桦在关上房门后,以北奴人的礼节朝耶律炜单膝跪下。
「今天白天时你也瞧见西门玄云,觉得她怎么样?」
「少主人的意思是……?」
发现拓拔葛桦脸上有着不赞同的神色,耶律炜嗤笑道:「我不是问你她长得如何,我只是想知道她对咱们的计划有没有防碍。」
拓拔葛桦被明白说出了想法,古铜色的脸上居然出现一抹红晕,好一会儿才能开口道:「虽然她的父亲是位令人头疼的将军,不过再怎么说西门玄云不过是个姑娘,坏不了我们的大事才对。」
「如果你以她是女儿身为判断的依据,恐怕是太过主观。」
耶律炜对女性的评价并不比拓拔葛桦来得高,在他眼中女人仅是为满足男人需求而存在于世的次等人类。但是遇到和他计划有关的事情,尤其是会形成阻碍的事物,直觉又灵得吓人。
「西门玄云知道什么了吗?」听耶律炜的话似乎视西门玄云为大敌,拓拔葛桦不敢置信地问。
「假如西门玄云没听到我和黄允真的话,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怕只怕当时在门外听到什么……你单是瞧见那一双闪着光芒的眸子,就明白她绝对不是一个能等闲视之的角色。」
「所以少主的意思是希望我除去这个可能成为阻碍的人?」
想到西门玄云的娇美容貌,以及几天来的交谈,耶律炜并未马上回话。从他懂事开始,面对的是一连串靠斗争欺骗才能生存的环境,娶妻生子的生活未能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但是以他出众不群的外貌加上尊贵的身分,身边倒也未曾缺乏美女的陪伴侍候。
西门玄云的美是他三十二年来从未接触过的类型。不是说她的美貌到达让人摒息的程度,只是她内在散发的强烈活力和不受拘束的热情,吸引着好胜心强烈的男子,让他们着魔似地想驯服这类的女子。
真的毁了这么一个难得的女子是可惜了些--
「找个机会下手。」想到未完成的大业,耶律炜勉强做出最后决定。不过脑中挥不去的倩影,让他在一阵停顿后补充:「不过以一次为限,若没能得手的话,就任着她存活下去。」
在志业和美女两方衡量下,耶律炜最后追加补充的话,与其说是他仍对西门玄云有着不舍,不如说是太过明白拓拔葛桦的能耐,知道这名忠心的属下从来不曾失过手。
不过在耶律炜的心底深处,隐约盼望西门玄云能在世上多活些时候,随着时日的增加,也许两人间不可能的事会有多一丝的转机--
「真的要下手?」终于瞧出端倪的拓拔葛桦以不确定的口气问。
耶律炜朝手下扬了扬眉,戒心大起地问:「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我胡乱猜想罢了。」对上主子闪着精光的眸子后,拓拔葛桦咽下追根究底的冲动,乖乖当个听令行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