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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五章 天赐(中) ...

  •   官天赐无声无息地站在一道布帘之后,看来早在玄云踏进书房时,他已经待在这儿一阵子了。
      玄云在拿着蓝册子后,转身面对已驱到她跟前的人,笑嘻嘻地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官天赐点了点头。「是被表弟求了婚的西门姑娘。」
      「呸。谁要你记着这件事啦。以后当着我的面前别再提起这件莫名奇妙的事了。」玄云拧着一张脸慎重交代。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才躲到这儿来的?」
      「没人欺负我呀!那天妳替我教训他们之后,连表弟都不再打骂我了。」官天赐边说边拉起玄云空着的右手,似乎为了又见面而感到高兴。「我在这里是来看书的。」
      四五岁时她自己都读些什么书呢?听到官天赐的话,玄云直觉想着这个问题。
      「原来是来看书的。你喜欢读书吗?」
      官天赐大点其头,接着无比认真的告诉玄云,「虽然大家都取笑我,说我根本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可是事实上我是真的会认字,我常来这里拿着书本看呢。」
      玄云微笑响应他的话--尽管她也不相信官天赐真的识得了多少文字。

      「那妳呢?我看到妳一进来就在东翻西找的,要找什么东西啊!」
      官天赐眨着眼天真地询问。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回话,又加强似地表示:「全家没人比我更熟悉书房了,妳要找什么书我都知道喔。」
      听到这句话,玄云喜出望外地正要报出「账册」二字,已到了口边的话却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能免去东翻西找的麻烦当然最好不过,但是就惟恐官天赐一时口快把这件事说了出去;到时候不但怕官通达以为她要和官家抢生意,更怕会打草惊了北奴这条大毒蛇。
      「没、没什么。」玄云朝官天赐虚伪一笑。「我……我是瞧你家的书房布置的挺漂亮,所以想看看有什么新奇的书册文具。」
      「那我找几本书给妳看。」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可以了。你就当我不在这里,继续看你的书吧。」

      玄云一厢情愿地交代完后,随意翻弄着手中的蓝册子,发现不过是昔日书房主人所记的日常锁事后,失望地叹了口气。准备放回册子时,看到官天赐还立在原处,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她看着,没来由起了一阵慌乱。
      「你怎么不去看书,盯着我看什么?」
      玄云边问话边倒退着来到书架前,不等对方回答──或者她也没期待官天赐会回答她的问题──便转身构着归放书册。试了几次都没能塞进架上,正想找个踏脚的矮几,官天赐已经接过她手里的册子,凭着身高毫不费力地安放在原位。
      「妳长得很漂亮,所以看着妳比看书本要有趣的多了。」

      官天赐一动不动地站在玄云身后,虽然用的词句像四五岁的孩童,音调却透着二十几岁成年男子的成熟。
      头一遭有人从头顶正上方的近距离向她说话,玄云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你、你站开一些啦,我动不了了。」
      官天赐对玄云的话恍若未闻,不但仍杵在原处不说,反而两只手按在她的左右两侧,略低下头嗅着她的头发,以带着愉快的音调问:
      「妳是不是用花朵来洗头发呢?怎么会这么香啊!我第一次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会不会身上也这么香喷喷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玄云怕他真的会俯下身在她身上乱闻,连忙以背部顶着那具胸膛,想推开对方像道墙似的身躯。可惜努力了好一阵子,却发现不管使了多大力气,居然连一寸都移动不了彷若囹圄的躯体。
      在玄云奋斗的过程中,官天赐已经在她的颈项间嗅了好一会儿。「妳身上果然也有着香味呢。」
      放弃蛮力的挣扎,玄云不灵活地转身,仰起头直直看着官天赐,以理性且带着耐性的口气问:「既然你已经闻完了,是不是可以把手拿开了?」
      「妳讨厌我?所以才不想和我亲近?」官天赐傻呼呼的问,却也没勤快地依着玄云的要求行动,仍然维持着原先亲昵的姿势。
      「不是讨厌你,这……你不是读了书嘛,书上应该告诉你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吧。」
      「但是我很喜欢妳,而且我也向妳求了婚啊,没理由不能亲近妳。我从来没闻过那么香的味道,要多闻几下才过瘾。」
      对官天赐的夹缠,玄云忍耐已到极限,心里同时考虑起攻击的招式。若非看在他孩童般的智商,以及自己绝不欺负弱者的原则,才不可能宽宏大量地让目前的状况持续下去。

      玄云在考虑甩开官天赐的法子时,忽然想到自己日后势必会为了拓拔葛桦这个疙瘩,而需拜访官家进出数趟,倘若每次来调查时都遇上官天赐的胡闹,会比查不到情报更令她难以忍受。
      「这样好了,我们来玩个游戏。」绞尽了脑汁,玄云决定投孩童所好地和他玩赏罚游戏。  「我出三道题目给你,如果你有任何一题答不出来,从今以后就要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尤其是在我找东西时,不可以来烦我。」
      「如果我全部都会回答呢?妳要给我什么奖赏?」官天赐认真询问。
      「你想要什么?」
      官天赐侧着头努力想着,半瞇的眼中,玄云彷佛看到一抹戏谑。只是不等她细察,他突然抬起头,慎重其事地回道:
      「目前我也没有特别想要的,不如妳答应替我办三件事吧。」
      替他做三件事?若要她去摘下天上的星星可怎么是好?这个忧烦只在玄云的脑中等了一会儿的功夫,跟着她自嘲地笑了起来,怪自己一时胡涂──连题目都可能听不懂的人,还怕他会在三题都答对后要求奖品吗?
      「甭说三件事了,你若能答对三道题,就是三十件我也帮你做。」玄云的声音中带着压不住的奸诈味儿。「不过你只要有一题不会作答,以后就不可以在我办事的时候来烦我,知道吗?」
      官天赐呵呵笑道:「这个好玩,可是妳不能出太难的问题喔。」
      当然是保证你回答不出来的题目。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会非常『公平』的。」虽然内心窃笑不已,她表面却装作一副认真的神情。

      官天赐忽然拉着玄云坐在矮桌旁的圆蒲团上,跟着以双手支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等着她出问题。
      「第一道题目……」玄云被他太过直视的眼神看得非常不自在,微微撇开了目光。不知怎么地,良知忽然发出警告,撤销她原先想出难题的念头。「你听好了喔,煮豆持作羹,漉豆以为汁--接下来要怎么念?」
      「萁在釜底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官天赐想也不想地回道。看到玄云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后,又继续道:「这是魏国的曹植所作七步诗,是用以讥讽气量狭小的兄长曹丕。」
      玄云随口说出孩童们耳熟能详的诗句,原是打算在官天赐似懂非懂的苦思之后,以看似公平的口气替他接完之后的四句。不料连得意的时间都没有,对方不但背完后四句,甚至还顺便提到诗的写作背景、作者、涵意--
      「你……你怎么……」
      官天赐眨了眨眼,拍起手掌笑道:「妳真守信用,出得题目果然不怎么困难呢。」
      玄云呆愣了片刻,发现已噤了声的人还等着她出的第二道问题,深怕自己弄巧成拙,连忙收回心思想着不会被轻易答出的题目。

      「这一道题目长了些,不过刚才你都背得出来,我想就算长了点,也是难不倒你的。屈原的国殇一开头,写的是『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这两句,接下去的十六句要怎么背?」
      「十六句呀……这好像太长了些。说好要出简单的题目。」
      看到官天赐一脸苦恼的模样,玄云压下快浮上面颊的笑意,故作严肃地解释:「倘若是别人写的诗句也就罢了,可是屈原可是个爱国诗人呢,他老人家的东西当然应该熟记了。」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官天赐斜瞄了正自得意的人一眼,跟着毫不停顿地接着背诵。
      玄云在官天赐念第一句时吸了一口气,还没时间呼出换气,已经听到对方念到最后「予魂魄兮为鬼雄」这句。
      会突然考起这首诗,还是因为在前一天晚上,正好听到感叹边疆局势的父亲吟诵。若不是才听西门盛斐吟完整首诗,也难保她能不漏字地全部背出来。现在朝着她投以诡异眼光的官天赐,居然以极快的速度,且一字不差地背完了整首诗--

      「你怎么会的?」吞下惊愕之后,玄云不得不问。
      「一个时辰前才正好读到这篇,所以背得顺口。」
      巧合?玄云盯着对方又呈现出无辜天真的脸孔,总有着错觉,误认自己好像中了某种圈套。
      「那七步诗呢?你也是正巧看到了吗?」玄云带着几分急切的追问。
      官天赐点了点头。带着纯真笑脸地补充:「那首诗是昨儿个听表弟念的,他还说我就像诗里的被煮的豆子,而他大哥便是底下燃烧的豆萁;因为只有六句,所以到了今天还没忘记。」
      「运气真好。」玄云低声嘟哝。
      不理会直勾勾瞅视她等着第三道题目的人,玄云不敢大意地认真考虑起最后一题的题目。
      前两次就当成巧合,不过第三次她绝对不能让「巧合」再次发生。背诗比不过一个「五岁孩童」失了颜面的事小,真的被要求要完成三件事,可是难于应付的大危机!
      「第三题咱们不考背诗句了。」突然福至心临,玄云狡狯一笑。「别的秀才书生单读诗文就足够应付科举,可是你们家是从商的,应该考考你一些和数字有关的题目才对。」
      「我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也知道二的两倍为四呢。」官天赐满是得意的插口。
      没理会洋洋自得的人,玄云起身拿来纸笔砚台,在裁得方正的白纸上画了每边为五、总数二十五的格子。抬起头望向盯着格子皱眉的人,解释:
      「这道题用不着乘法,你只需要用到加法就成了──是要把一到二十五这些数字,分别填入小方格中;每一数字不能重复,每直列横行以及两斜角加起来的和数都要相同。」
      这道数学题,是不久前才从卞门关一名店掌柜口中听来,玄云费了几天功夫没能得到解答,接着又因为父亲突然的调派,而致没来得及问出正确答案。
      现在拿这个她自己都没答案的题目当考题,主要是认为她自己想了几天功夫都没能解得出来,对于两次获得好运而答对题目的官天赐,自然就能十拿九稳地赢得最后胜利--

      想着想着,一回神后居然发现原本空白的格子里,无一空缺地全被填上不相同的数字;整个画面干干净净,并没有任何涂画删修的痕迹。玄云抢下官天赐手中握着的毛笔,努力加着各行各列的总和。
      玄云低头努力算算术时,官天赐缓缓移了过去,趁其不备迅速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个响吻。被吃豆腐的人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跟着又算了起来,没空细想他这个突兀的举动。
      直到十二条都加算完毕,发现全部总皆都为六十五时,玄云惊骇地睁大眼紧瞪着脸上带着笑意的人。
      「你……你是谁?」玄云一手指着官天赐,一面慌乱的问。问出的问题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是谁?我是天赐啊!」回话的人表现出较平日还要无辜十倍的神情。
      「这个题目你为什么会作答?而且是想也不想的就填了答案。难不成又是在书本上看到的?」玄云的视线来回于天赐和答案纸之间,惊慌失措地质问。
      「的确是在书本上看到的啊──大概是我八岁的时候瞧见的。其它只要是每边为单数的方形图,我都能解得了喔。」
      「八……八岁……那你现在几岁了?」望着那双似乎透出令人费解光芒的眸子,以及彷佛带着几分笑意的嘴角,玄云疑惑更深。
      官天赐屈着手指算着岁数──这个天真的举动让玄云松了老大一口气,自我安慰着前一刻的猜忌导因于太过震惊──半晌,抬起头对好不容易稍微镇定的她回道:
      「二十五岁,我今年二十五岁,是该成婚生子的年纪了。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算起来我已经当了六年的白痴。原本以为成了白痴后,就不用算着数不完的帐目,同时能从父亲热切的期盼中解脱出来;谁知道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居然每天都要被几个庸医折腾着,好不容易老爹终于放弃了,却跟着要忍受成为大家玩具的悲惨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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