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谱姻缘》IHSIN

11、第四章 少恒(下)

　　「我能和妳私下讲几句话吗？」离开琅琅王一群人有两三百尺的距离时，何誉忽然放大胆地挨到李盼儿身旁开门见山地表示。
　　李盼儿不愿意给何誉虚渺的希望，原本想加以拒绝，不过瞧见橙霞对易少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能轻点着头答允了这项提议。
　　忍住回望着易少恒的冲动，李盼儿失神地跟着何誉远离属于橙霞和易少恒的范围。

　　「刚才你瞥见一名王爷的侍妾时，神情似乎颇为激动。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原因？」橙霞没瞧出好友盼儿复杂混乱的思绪，好不容易处在只剩她和易少恒两个人的情况下，连忙提出憋了好一会儿的疑问。
　　易少恒猛地震动，眉头也跟着纠结在一块儿，好半晌未发一言。终于对上橙霞的目光后，想起她还等着自己的答复，张开口半天却不知该如何起头。
　　橙霞看到对方为难的模样，尽管心中好奇，仍然以谅解的口吻道：「不勉强啦，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当我没提。」
　　良久──久到橙霞以为自己的多言破坏今日出游的兴致──易少恒才转头直视着她。
　　「有没有人称赞过妳的观察力？单是发现到何誉对李家姑娘的情意就让我吃惊了，现在居然还那么肯定地看出我对巧熹儿的感觉。」
　　「是因为她很得王爷宠爱的关系吗？」
　　「那是原因之一。事情要从五年前发生的事情说起，若妳不怕沉闷，说了倒也无所谓。」
　　易少恒语毕，朝橙霞瞥了一眼等着她回复，后者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多少猜着他可能说的一段悲伤往事，脸色不如平日的轻松愉快。

　　「五年前琅琅王府中发生的丑闻妳应该不陌生，我亲娘和一名北奴的长工私奔，而后被发现两人死在郊外的林中。遭到妻子背叛的父亲，从那时起便找了一大堆貌美女子回府荒淫度日；大概过了一年，巧熹儿便进府服侍，几年来在众多女子来来去去的更换下，她却因为身为北奴人，而成为唯一留在我父亲身旁最长久的侍妾。若是别的女子就还罢了，我不能以平常心看待的原因，是父亲选上她的理由，只是一种对母亲的嘲讽。」
　　沉淀在心底达五年之久的重压一吐出，易少恒全身跟着震动了，忽然明白自己放了从未有过的深情在才见了三次面的橙霞身上──这可是他第一次向人倾吐心里的感受，而且还是一段他最不愿谈论的阴影！
　　当橙霞看着他时眼中闪耀着的信任光芒，让对人性早失望的他似乎无法不传达出内心的伤痛，有着奇怪的错觉，觉得只要向她说了积压的重担，便能把一切不快都化解开。

　　「因为不喜欢父亲对母亲的情感由爱成恨，所以你才对王爷用这么不敬的口吻？因为看不惯王爷左拥右抱的轻浮，所以你才失去了五年前那种对人温柔敦厚的态度？」
　　橙霞虽然用了问句，但她脸上已出现了然的神色──如前一刻才被称赞的，她的确很能看穿人心，尤其当她又刻意地观察了易少恒的一举一动之后，准确性自然是十成十。
　　「温、温柔敦厚？」在橙霞一连串的字句中，这四个对易少恒的形容词让他扬眉惊叫。随即发现自己的失态引起何誉和李盼儿的侧目，才压低声音，外加慌乱地回道：「妳才见了我几次面，又哪里知道五年前我是怎样的个性。」
　　不需要听到是与否的回话，橙霞从他的表现已经知道刚才那两个问题的答案。「盼儿可是认识五年前那个小王爷的人吶！虽然事隔多年了，不过她还记得待人和善有礼的那位易少恒。」
　　「可惜那个和善有礼的易少恒已经消失，就像父亲对母亲的爱永远消散一样。」自己向橙霞表述内心是一回事，被她一眼看穿了本性又是另一回事；带着别扭的情绪，琅琅王的公子自暴自弃地喃喃自语。
　　「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不认为你是个本性恶劣的人──虽然你和玄云对骂时的表情的确粗卤狰狞。」
　　橙霞毫不掩饰地说出对他的看法，过于坦白的词句加上清澄的眸子，让被夸赞的人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朝他弯着嘴角露出迷人的笑容。「就像你把情感藏在强硬反抗的态度下，我认为王爷也把他对王妃的爱藏在声色酒醉之下。」
　　「妳以太过天真的眼光评估着我父亲。」话题来到易简则身上，之前还带几分羞怯、闹着别扭的易少恒，脸色骤变以不屑的语气冷哼一声。

　　橙霞向来不好管他人闲事，但不知为什么，一看到易氏父子间存的的冲突时，便想尽其可能的为两人化解不和。可是她也有自知之明，了解清官难断家务事，不会天真的以为凭着一两句话，就能消弭横在两人之间的疙瘩。
　　如今正巧有这个机会谈起王爷的事，她有些死马当活马医地，以感性大过理性的方式评道：「若王爷心里对妻子存有的只剩恨意，就用不着再如此作贱自己。因为心里还有着爱恋，才会在意，才会在意到心疼，而必需要藉由其它的荒唐事，来转移过多的伤痛。」
　　易少恒嘲讽地挑了挑眉。「瞧妳说得头头是道，想象和现实却是非常不一样的。也不用美化了我父亲的肮脏行为。」
　　「我承认对这种深刻的感情是毫无经验，十七年来我没遇到过爱恋至深的异性，可是一直以来我的父母之间强烈的牵绊，也许正可当成王爷对王妃所持的心态。当然，事实真象到底如何，恐怕只有王爷自己才能回答了。」
　　『是这样吗？』易少恒看着认真回话的橙霞，禁不住在心里自问，考虑接受一直以来他不愿相信、可能存在于父亲心中的几许浪漫。
　　在林中发现母亲尸体的第二天，父亲就沉陷在温柔乡中，因此他就从来没想过父亲无法忘记对母亲的那段感情。可是听到橙霞肯定的说词，忽然忆起几次肯求父亲回卞门关，总遭受拒绝──或许那里有着夫妻两人太多美好的回忆存在……

　　「有件事……关于我母亲的事……之前只是我的怀疑，所以……」由沉思中回到了现实，易少恒忽然很想和眼前的女子分享心中的秘密；但真的开口，才发现自己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是想告诉我，你怀疑王妃是遭人污陷的吗？」
　　正搔着头想着如何表达的易少恒，整个人跳了起来，瞠目结舌地死盯着橙霞，当她是三头六臂的怪物。
　　「妳、妳怎么知道？」好不容易终于开得了口，易少恒以干涩的声音问。
　　「大家在谈论王妃的事情时，总不忘感叹王爷和夫人之间昔日是如何的恩爱。原先没感觉任何不对，不过你却表示有了怀疑，所以我猜五年前的事情，也许不是王妃对不起王爷。」
　　「真希望我爹也能和妳有一样的看法。」易少恒轻叹一声。
　　「王爷从来没怀疑过？如果两个人是那么的恩爱，王爷多少也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娘亲失踪的那几日，父亲不做他想地认为是遭到人绑架。不过后来在林中发现她身旁躺着才来没多久的仆役，而且母亲身上找不到两人的订情玉偑，所以从那时起，父亲就不把母亲放在心上。」
　　「王妃和那个人为什么会陈尸在郊外的林子中？」
　　「根据府衙查验，是被路过的土匪乱棒打死的。不过，在母亲死前，从来没听过在洛城附近有土匪的活动……之后我再去找承办案子的知府老爷打探前因后果，他已经辞官归乡了。」
　　「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必然。这件事的巧合也太多了一些。」橙霞认真想着整个个程，虽然事隔五年，但是单听叙述，就不难发现其中的曲折。
　　「所以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找那个姓孙的知府，甚至连他的家乡都走访了一趟，他的亲戚却表示自从他分派到洛城当官起，就没看过他回乡。」
　　又一件巧合！
　　「我帮你好吗？」橙霞脱口而出。看到对方惊讶地挑眉，补充道：「多一人多一分力，也许我能找着什么你以前未注意到的线索。」
　　易少恒先是定定瞅视着等他回话的人，呆滞的举止让问话的人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当的话。好半晌功夫，发傻的被问话者倏地握住橙霞的腰，把她从自己的坐骑提放到他身前，神情激昂地紧紧搂抱住娇柔的身躯。
　　这个举动是答应让她帮忙喽！
　　在对方厚实的胸膛之中，这是橙霞最后一丝清醒的念头。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处身的状况颇引人遐思－－生平第一次有了害羞、惊喜、烦恼、忧心、心头小鹿乱撞等多种交杂而成的情绪。
　　早先和易少恒相处时，她总把对方当成是未来的姐夫看待──虽然不敢保证玄云会乖乖接受自己的命运──现在这种暧昧的情况，就算易少恒只是一时激动作出来的大胆行为，她却恢复不到以前那种单纯的感觉了。
　　「谢谢妳。」虽然易少恒未放松拥抱的强大力道，在她耳边这句话却显得格外温柔。「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在瞎摸……每次看到父亲荒淫的模样，就多了一成失望，以为母亲的冤情会永远得不到洗雪。」
　　听着对方一半感伤一半欣慰的心声，橙霞忘了斗然而升的复杂思绪，轻轻抚着他的背部，千言万语全化成这个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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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妳对少主的心意。」
　　何誉的声音拉回李盼儿的目光。
　　看到后者一脸骇然的神情时，他只苦笑道：「别那么吃惊吶。因为这几年我总是看着妳，所以再怎么迟钝，也都能发现妳隐藏的情意。」
　　「请你不要……」李盼儿好不容易吐出了四个字，却怯懦地没能把整句话说得完全。
　　「放心，如果真的想说，当我发现时就向少主说了。」看到李盼儿安心地长吁一口气，朝他露出感激的神色时，何誉自嘲一笑。「别谢我，不向少主说出妳的心意，不过是我的私心作祟。没有少主这个强大的情敌，我的胜算似乎会多一些。」
　　李盼儿沉默以对──她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去面对一位对她有情、却又知道她早心有所属的男子。这是她所遇到最为尴尬的情形，或许让易少恒知道她的心意还要比眼前的状况好一些。
　　「为什么不积极些？」弥漫在两人间的片刻沉默后，何誉忍不住问低着头因窘困而红着一张脸的人。当李盼儿猛地抬起头眨着一双带着疑问的眼睛时，补充道：「我是指妳既然对少主有情，为什么却消极地不作任何表示？」
　　李盼儿原本就紽红的脸色更转成绛红，期期艾艾地嗫嚅道：「我一个女人家的，哪能表示什么？若传了出去，不只自己的名誉受损，就连家里的人也跟着我沾上了恶名声。」
　　「所以妳打算一辈子都不向少主表明心意？」何誉半忧半喜的问，看到李盼儿同意地点头后，他发现喜的成分是多了些──因为这表示自己的机会又大了几分。
　　「那就想想咱们两人的可能吧。虽然没有少主的家世，没有他的外貌，不过我对妳的情意绝对胜过他千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