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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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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青没有说话,实际上,她极力地控制着,告诫自己,要冷静,名士们都还讲究一个风度。
在深藏不露的谢三郎面前,越是焦急,越是于事无补。
这么一想,她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即使她想要知道,他也未必会回答。
她抿着唇,直到心中那一股闷气稍缓,又敛了敛神,才慢慢地抬起头,再次看向他平静地道:“阿青今日前来,另有事相商。”
谢稚眉梢诧异地一扬,沉静如墨的眼眸露出一抹兴味,修长洁白的手支着下巴道,用磁耳动听的声音道:“哦?说来听听。”
卫子青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道:“门客卫子青,拜见将军。”
说着,她对着谢三郎俯首就是一个叩拜。
“……”谢稚一怔,他缓缓站起身,朝卫子青走去。
一直走到卫子青身前,直到自己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一股熟悉的清香味充斥入她鼻孔,这时候,她听见他带着好笑的嗓音说道:“起来吧。”
他实在很想知道她到底想耍个甚么花样出来!
“多谢将军。”
她从地上起来,表情很是严肃,抬头一仰,清冷的目光对上一张令人头晕目眩的面孔,登时眨也不眨。
四目相接,墨色的瞳仁两两相望,近于咫尺,不消片刻,她便垂下眼,低声道:“禀将军,吾有一事相报。“
一语即落,突然地,谢稚脚步一动,再次朝她靠近。
二人之间本就一步相隔,他这一动,便再无空隙。
他微微低着头,鼻尖都快要碰上她的额头,她的呼吸中完完全全地充满了这个男人的气息。
卫子青脸孔一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佯装镇定着,一动不动,无惊无躁,直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似情无情地又带着一丝委屈道:“这般正经,不好玩啊!我都送上前来了,卿卿怎也无动于衷?”
说着,他的头,又微微低了几寸,几乎与她,气息相贴。
不用抬头,她也能感觉到他那与生自来的逼人贵气。
二人呼吸相溶,眼看他的唇瓣就要贴上她的,于慌燥中,内心起伏不定的卫子青蓦地抬起眼帘,她努力控制着,大袖下的双手握得死紧。
她的面容因内心的汹涌显得有些坚硬和不自在,就是这份不自在,让她微微蹙起了眉头,直直地回视着俊美无畴的他。
看着她清艳的小脸一脸严肃,慢慢地,谢稚忍不住低笑出声,笑声中,他身体往后一仰,一个转身回到塌几上。
“这实在不太像你啊,卫氏。”他懒散地依着,那旋身一坐,白袍形成一个圆圈,贵气天成。看来自己是真的惹怒了这只小猫,竟能忍到如此地步。
他一离开,卫子青顿时觉得空气都新鲜了几分,她深深地吸一口气,腰背挺得笔直,然后,双手一揖,清声道:“既已依附于将军,自当效力。”
她今日一袭藕色长袍,这一作揖,还真有几分文人雅士的味道。
瞧这气度!她还真当自己是个门客了。
他唇角一勾,摆摆手,微笑着道:“说罢,何事?“
卫子青抿了抿唇,慢慢地道:“据闻陛下正寻儒学大师,阿青有一人推荐,将军若向陛下荐得此人,必能免去诸多顾虑。“
谢稚双目一闪,晒然一笑,问道:“何人?”
卫子青低低地道:“道出他之前,请将军允诺阿青一个条件。”
这也是她来此的真正目的,反正他已算计自己,她也没有必要装作不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正面相对,才是解决难题的正理。
这一句话落,良久无声。
……
她可真是!谁借她的胆?!
过了好一会,谢稚冷声嗤笑,那清冽如泉的声音终于响起:“说下去!“
他的脸色,慢慢地变得沉静,眼神幽深。
卫子青踌躇了片刻,她对上谢稚那沉着静如深潭的眼,坚定地道:“阿青有才,请将军以同僚之礼相待,吾誓必为将军分忧。”她看着谢稚那越来越往下沉的脸,清丽娇艳的小脸闪过一丝红晕,只顿了一瞬,她咬了咬牙继续掷地有声地道:“阿青决不以色侍人,不做他人妾!”
谢稚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如画的面容一片清冷,过了好一阵,那俊美得灼人的脸上,才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他轻笑着,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弯度对她道:“你是太过自信还是底气够足。”
别人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她却弃若敝屣,做他侍妾有这么为难?他甚至想着,难道自己的魅力退化了?还是这姑子眼光有问题?
这话一出,卫子青脸色蓦地有些发白,这身份地位,云泥之差,她凭什么拿这不是筹码的筹码来要挟,她也没有资格来跟他谈条件。
直到这时,她才幡然醒悟,自己在他眼中,不过一只棋而已,利用了也就利用了,却是没有任何资格谈条件的,在这个世道里,权势们才是决策者。
不行!在那个世界里,废物都可回收再利用,何况她这个已经有着两世记忆的人,说甚么也要争上一争。
她猛然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眸一片清明,她低着头,缓缓地,对着上位的男人深深一揖,口里说道:“此人精三礼,通毛诗,并休佛家,心远旷达。陛下视儒学尤为首要,寻得此人,于三郎而言,实乃幸事!”
说完,她慢慢抬起头,迎上谢稚的目光,令她惊异的是,这时的他,竟然带着十分好笑的神情,也就在她抬头与之相对的时候,那笑声终于从他口中溢出。
坐在塌上的男人笑不可支,也不过片刻,他便带着无法掩饰的笑意道:“卫氏,莫非你说之人乃豫章名士雷仲伦。”
卫子青前一刻还莫名地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心头一阵悸动,下一刻便惊呆了。
她嘴角扯了扯,脸上渐渐地泛起红晕,丢脸至极。
“此人就在我府上,可要我安排见上一见?”
砰地一声,卫子青闹了个大红脸。此前还理直气壮,言辞凿凿的她,立时无地自容了。
于“砰砰砰”的心跳中,她又对着谢稚深深一揖,口中呐呐地道:“无须如此,此乃将军之福。”
“啧啧,真会奉迎!”
“…….”咄!马屁又拍到马尾上了!真是天不佑我!
谢稚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容道:“阿青是从何得知此人的?”
卫子青抿着唇,慢慢地答道:“阿青也是听旁人提起。”
料定她也说不出一句实话,谢稚懒散地站起身,轻笑着再次朝她走近。
这次,他站在她面前,两步之距。
“年岁轻轻便谎言一大堆,狡诈如狐,也罢,我便允了你。”说着,他目光一沉,冷冷地道:“门下之客,便要有个门客的样子。”
说完,他长袖一摆,也不再理会愕愕然一脸呆滞的卫子青,施施然离去。
卫子青呆呆地愣住了,她怎么觉得,自己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门下之客,便要有个门客的样子!?谢三郎这是要她留在谢府……?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之前领路的小厮也不知甚么时候,便瞬时站到了她的面前。
“女郎,郎君有令,请女郎移步南院。”
卫子青连忙敛神道:“阿青还有些事情尚未办妥,烦劳代为通禀一声,明日再过来。
说完也不等小厮有所反应,转身就朝大门处疾步走去。
直到走出谢府大门,她才轻松地嘘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谢府威严的门前又多出了一辆马车,这标识,是属于王氏独有的。
只见那耀眼华丽的车帘一闪,卫子青便对上王韵那冷得阴鸷的面容。
她端坐在车内,嘴角轻扬,露出一个令人寒得打颤的冷笑。
她没有下车,而是令整个车架缓缓驶入谢府,贵女用她那高高在上目无一尘的眼神,和这无与伦比的高贵,彰显着她独一无二的地位。
这是一种警告!
卫子青低着头,任由马车缓缓的从她身旁驶进谢府。
出了乌衣巷口,卫子青吩咐裒架着马车朝庾府方向驶去。
直到傍晚时分,她才回到卫府。
而等待迎接她的,却是卫张氏和阿珑那两张阴冷又怨毒的面容。
她被卫张氏唤到正堂房内,她的身影才刚刚步入屋内,阿珑便尖声叫道:“姑母!快快处死这贱婢,是她!就是她,害我至此!“
愤怒中的阿珑,双目红肿,尖叫着,张牙舞爪地冲向卫子青,贵女气质荡然无存。
看到她举止的卫张氏,只是沉着脸,任由她撒泼。
而阿珑几步冲到卫子青面前,扬手便是一甩,她这一甩,五指微屈,那尖锐的盖指直直地朝卫子青脸上甩去,面容也因愤怒变得扭曲,口中尖叫着:“你这该死的贱……!“
也不等她这话说完,挥出的手便被卫子青紧紧扣住。
她紧紧地抓着阿珑的手腕,双目冷然地盯着她。
阿珑怔愣了一瞬,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被制住的手腕,转瞬又挣扎起来,伸出另一只手朝着卫子青胸前猛地一推,口中不依不饶地尖声道:“贱货!你给我放开!“
推搡中,卫子青依旧紧紧的攥住她,同样地,也伸出另外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擒住阿珑。
处于极度癫狂中的阿珑,已然没有半分理智,她眼中射出怨毒的眼神,右脚猛地发力,对着卫子青的膝盖踢去。
卫子青身影敏捷地一侧,避开她这一脚,双手骤然使力,阿珑被她推得身形往后一扬,倒着退了几步。
直到这时,卫张氏才沉着脸,一拍塌几,冷声喝道:“够了!成何体统!“
她这一喝,目光如炬地盯了卫子青一眼,转眼便吩咐婢女道:“扶阿珑坐好!”
“夫人,一个小小的贱婢,犯了错就该处置,不然,徒留祸根!”
卫子青这时才发现,坐在卫张氏右手边的,还有一位妇人。
卫张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附和也不赞同,她只是端肃着一张方正的脸,朝阿珑道:“你细细说来,若她真有错,姑母决不轻饶。”
卫子青这时才从她们这几句简短的言语里摸清楚来龙去脉,定是阿珑昨夜吃了亏,被闹开了,回到族里,无父兄撑腰,便只带着一个妇人到卫氏来胡搅蛮缠。
她低着头,冷冷地朝阿珑瞟去一眼,不信她真能实话实说。
果然,被问到的阿珑眼神游移,闪烁不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不过眨眼之间,她便皱着脸呜咽出声,爬道卫张氏塌几旁,哀求道:“姑母…….阿珑不要嫁给那头肥猪,他明明是想要这个贱货的,呜呜……定然是她,这个贱货!收买了婢女,将我掳了去!姑母……休要饶过她!”
听着着莫须有的指控,卫子青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张氏阿珑这指摘漏洞百出,是个正常人都无法理解。
卫张氏软化了表情,举袖拿出绣帕温柔地抹去阿珑那缓缓流淌的泪水,柔声道:“阿珑莫慌,休哭,瞧瞧这小脸,都花了,噫,甚丑!”说着又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道:“若真有此事,姑母会给你个交代的。”
说完,她吩咐婢女带阿珑下去收整妆容。
跟阿珑来的妇人也是个有眼神的,虽然在张氏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婆子,毕竟是个奴仆,刚刚卫张氏投向她那一瞥,由不得她不闭嘴。
“奴去照看珑女郎。”说着,灰溜溜地跟在婢女身后走了。
待她们的身影看不见,卫张氏才收回目光,眼中的阴狠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朝卫子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道:“阿青,昨夜阿珑见你离席,王氏地广府宽,她忧心不已,前去寻你,不知你当时去了何处?”
卫子青心底冷声嗤笑了一声,回道:“回伯母,有一婢女,自称是萧府郎君有唤,阿青随着她走了一趟。”
“哦?后来呢?”
她抬起眼,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微微红着脸说:“如伯母所言,那王氏府邸实在太大,阿青跟丢了,然后,阿青也是寻了许久,才回到宴席上。”
卫张氏无不叹息地道:“唉!你这孩子,如此大事,怎也不禀了你伯父!那后来那萧氏郎君就没再唤过你?”
卫子青低了低头,抿着唇道:“回伯母,无。”
“好孩子,你方才可是去了谢府?”
“然。”
“唉!你说女郎为门客,这叫个甚么事啊?阿青,那谢氏郎君可曾言会许你名分?”
卫子青暗忖:这才是你最关心的吧?
“回伯母,不曾。“
卫张氏这时才微微撇下嘴唇,懒懒地道:“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