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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排挤 ...

  •   若是单论相貌,阿珑是不及卫子青的,她那一张尖细的小脸上,除了一对月眉和白嫩的皮肤,其他地方也找不出貌美可取之处,但是,在这一个阶级制度特别分明的时期,仅从服装上就能辨认出贵族们的身份,那一袭绮丽华美的绸衫,便是他们的引以为傲的标志。
      而此时,阿珑一副水袖翩翩,飘飘然然地从大门外步入,这风度,这仪态,也是做得恰到好处,这便是她的优势了。
      卫子青瞟了一眼门外,日渐偏高,已有人影来来往往,但是却无人往这大殿走来,不难看出,这里现在是由萧寅做主。
      而她这陛下亲赐的执事,还不清楚属于自己的职位在哪里。
      阿珑带着如水般的笑容,走了过来,盈盈一福:“萧氏郎君,晨安。”
      萧寅回笑着点点头:“阿珑怎也在此?”
      阿珑扯了扯嘴角,她眼含羞怯地露出一抹赧然的笑容道:“阿珑是来听名士讲学的?”
      说完,她淡淡地瞟了一眼卫子青,那眼里隐藏警告,她当然不能直言道,是来陪卫子青这个小贱奴的!
      卫子青暗暗撇撇嘴角,很不识时务地张嘴道:“不知阿青该做些甚么?”过河拆桥,谁不会!
      萧寅当然不知道二人的较量,他清亮的眼目一转,灼灼地看向卫子青,呵呵一笑道:“我这大忙人,可算迎来一位得意助手了。”
      阿珑立马在一旁不甘示弱地问道:“萧郎可有用得着阿珑的地方?”
      萧寅一怔,微笑着回道:“暂且不需要。”
      就在阿珑脸色一僵,动了动,还不等她继续说下去,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与嗡嗡之声。
      萧寅率先提步往门口走去,呵呵笑了两声:“诸君今日甚早。”
      一个面色白净,衣衫整洁却颇为古旧的郎君回道:“吾等听闻陛下赐一才女入馆,特地赶了个早。”立在他身旁的众人,都点点头。
      他话语一落,身旁眼尖的一个郎君道,双目一亮,奇声问:“咦,萧郎身后哪位才是?”
      萧寅侧过身,指着卫子青介绍道:“此乃卫氏子青,才学斐然,吾愧不能及也。”
      卫子青朝他们合手深深一拜道:“萧君谬赞矣,虫篆之技,亦有不足吾心羞愧。”
      站在她旁边的阿珑拿肩蹭蹭她,掩嘴笑着道:“嘻嘻,虫篆之技?阿青你太谦虚啦,在清音馆时,就连谢氏三郎都夸赞你不输咏絮之才哩。”
      卫子青心里“咚!”的一声,阿珑看似在炫耀她的才情,实则在诋毁她!
      那白面郎君眉头一簇,在他身边的几位寒门子目光皆是一鄙。
      在他们心中,自己能入这学馆也是靠着自身的才情,有才之人,便会存在几分傲物之气,他们的身份可以低人几等,但是,在才情上,却不输世家子弟,那清音馆,是令世家子弟们沉沦的逍遥窟,却是他们心中的堕落糜烂之地。此时此刻,清高的他们听闻这位陛下赐来的新进人物,一个寒门女郎,曾入过清音馆,阿珑这当头棒喝一出,一时间,众人那兴奋的双目,顿时一变,大失所望地相互低语起来。
      萧寅不察,仍旧傻呵呵地笑道:“谢郎是不曾说错,晋有咏絮才,今有卫氏女,善哉,妙哉!”
      他赞叹声一落地,就在这时,大袖翩翩,长发披肩的庾冲远从门外飘然而入,他看了院内的众人一眼,凤眼淡淡地掠过卫子青,在他左右有两位年长的长者,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些学子陆陆续续的掏名帖给守卫,抬头挺胸地往内不停涌入。
      从风采气度看来,那两名长者,是教习,也就是说,开堂的时辰到了。
      这学馆新设立不久,授课之人皆为世家内的名士,而这学馆所有事务则由萧寅统一管辖。
      果不其然,萧寅见到庾冲远一行三人,立即举步过去,带着笑容道:“先生们早,阿昶怎也来了?”
      庾冲远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卫子青,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道:“萧郎在此,昶怎能不来。”这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哼!恁的多事!到嘴的肉被你拍飞了,来找你算账的!
      萧寅随着他的目光一望一收回,蓦地感觉后脑一紧,讪讪地呵呵两声,“呃……”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当卫子青瞥见谢稚那一身闪耀的白裳出现在门处的时候,不禁开始有些头疼。
      他的身后,王氏阿韵那蹁跹的身影盈盈一闪,莲步轻移与他齐步而来。
      陛下怎能纵容他的臣子不入朝政,尽到处瞎逛凑热闹啊!
      她腹诽到这里,眼角一瞄到,谢稚的目光正朝自己盯来,他这一盯不要紧,不期然地,在他身旁的王韵却投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时,阿珑唇畔一弯,小步过去,朝王韵笑道:“阿韵,你也来啦?”
      王韵对她微微皱了皱眉,见她规规矩矩地眼目不曾往谢稚身上飘去才笑着应了一声:“是哩。”
      其实,即使在风气极为开放的前朝,也没有开放到任由尚未出嫁的女郎擅自外出,直接与未婚男子抛头露面地地步,谢道韫与人清谈还要纱帽覆面,何况她还是出自士族。这决不仅仅是靠他们高贵的出身和背后坚强的家族后盾支撑着,究其影响,还是源自于老庄学说,在这个民风也十分豁达自由的朝代,不顾礼教束缚,私相授受,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由此可见,玄学带来的影响已植入人心。
      想到这里,卫子青也不由有些庆幸,越是这样,一些文人雅士越是困惑,他们纠结在豁达与束缚之间,摇摆不定,那么出路也就只有一条,梵学,也称佛学。
      卫子青对佛学接触不深,即使多了一世的记忆,对佛学也没有更加深刻的了解,而唯一有能力出现在这里的人便是那位“十八贤”之一的雅士。
      如果,她能向陛下推荐此人……自己还得有那个能力再见到陛下才行。
      就在众人嗡嗡声与衣履飘飞间,她默默地跟在萧寅身后已来到侧殿的北极阁内,两排长长的塌几上,摆满了笔墨帛纸。
      一袭青衫的她,正准备在挨着萧寅的旁边位置落坐,不料阿珑从她身后猛地一挤,卫子青不留神间,陡然踉跄了一下,就在这时,从旁边伸出一双温热的大手。
      卫子青抬起眼,倏然一怔,连忙站直身子,退后一步敛容道:“多谢。”
      庾冲远见她避自己如蛇蝎,双目遽然一缩,扬唇讥笑道:“如此薄情寡性之人……。”说到这里,庾冲远一顿,盯视她的目光,也越来越紧。
      如此薄情寡性的人,他要多少女人不行,偏偏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今日她这身中性打扮,少了少女那股青涩的风情,却增添了几分清雅的味道,若忽略掉胸前鼓起的柔软,倒也雌雄莫辩。
      在他紧紧的盯视中,卫子青的面色“轰”地腾起一股红霞。
      他的眼神在看哪里?!
      如此广众之下,他竟然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胸部看!真是……羞死人了!!!
      卫子青的头越来越低,恨不能赶紧多出一个地洞来,她的头颅都快埋入胸口了。
      庾冲远见状,神色一松,蹙起的眉头也因自己能令她有着这样羞涩的反应而舒展开,这一刻,他的心中,竟隐隐生出一股欢悦之情,这喜悦挡也挡不住。
      低着头的卫子青,没有看到,庾冲远此刻看向她的目光中,那凤眸里展露出的一丝柔意。
      “咦,子青因何不落坐?”
      萧寅举目朝她望来,见她站在一侧,头垂得低低的,不由诧异地唤出声。
      终于有人唤她了,卫子青轻轻呼出一口,于羞恼中抬起头,眼前哪里还有庾冲远的身影?
      萧寅这一唤,声音不高不低,却也令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一时间,唰唰唰地众人的目光都朝她转来,特别是那些正出身低微的寒门子,他们的目光当中,最为精彩。
      卫子青低着头,环视了一圈,萧寅的身边已然无位,余下唯一一个空位,是谢稚的左侧和庾冲远的右侧,夹杂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位置,却也是她敬而远之之地。
      虽然陛下赐了一个执事的席位,以她目前的身份与地位,还远远不够与上位的长者平起平坐,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名士教习,还需要通过名士的考核和在座的学子们统一认可。
      来到这里的学子们,都是有远大抱负与理想的人,他们要经过陛下的钦点,才能入朝为官。
      在这之前,听学论辩便是他们最主要的途径,同时,他们想要出人头地,也可得到学院内教习的举荐。
      卫子青犹疑了,她四处瞟了一眼,朝那个在殿外之时说过话的白面郎君走去,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她的身影移动。
      高位上的文士不耐地皱起眉,却也没出声喝斥。
      在场的人,都想看她面对如此境况,如何处之。
      那白面郎君,见她举止从容,目光清明,不疾不缓地朝自己走来,怔忡之间,失神了片刻。
      卫子青的脚步,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朝那白面郎君抿唇一笑,倾过身低语道:“郎君这个塌几乃吾之所爱,君子有成人之美,不知郎君可否让塌?”
      她的声音很低,动作神态间,却也不算是耳语,除那白面郎君左右能闻之外,距离稍远一些的是无法听到的。
      这一语吐出,那白面郎君左右的两个寒门子立即嗤嗤笑出声来,引得相邻位置的人不由大感好奇,连忙询问。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举动,令那白面郎君面上倏地一红,这么近的距离,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红润饱满的樱唇上下噏动,也好似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无形之中传入鼻尖,在心间慢慢弥漫开来。
      “这……”
      “周杨,美人相求,何所虑?”
      “然,周杨,快快让塌罢。”
      左右传来打趣之声,被唤作周杨的白面郎君红着脸四顾瞄了一眼,游移不定:“这……”
      这时,坐在正位之上的文士不耐烦地呵道:“何故拖延?”
      他话音一落,众郎之间的打趣嬉笑声顿时一止,目光再次朝卫子青转去。
      卫子青心头一叹,只得站起身,深深朝他一揖:“吾乃陛下新赐儒学执事,如此大厅,却无相宜吾之塌位,袁公以为何处适当。”
      那文士一愣,在他眼里,一介寒门庶出女郎能有多大才能,充其量也只是弄巧成拙罢了,仅从陛下赐出执事一职便能看出,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他本欲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其被人排挤,也好让其知难而退,但周杨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可不能让他被她勾搭走了,这才不得已出声,不料,这一出声,倒是给了她机会,率直的一语,直逼自己而来。
      他瞥向卫子青,灰白的衣袖随意一闪,指了指庾冲远与谢稚中间的的位置道:“此处如此空置,为何不坐?难道还要我来请不成?”
      “袁公,此位吾不敢落也,贵人之塌,庶民岂能平起平坐。”
      文士再次不耐地朝她挥挥手:“咄!此乃馆学,不分贫贱,不必拘束,速速归位,休再言他!”
      卫子青只得呐呐应诺,朝那空虚的位置走去。
      坐在谢稚右侧的王韵心中警铃大作,她不悦地地剜了她一眼,顿时母鸡护崽般地朝谢稚靠拢了几分。
      她可是听闻稚郎亲口夸赞过这个贱奴,若不是稚郎那句话,今日怎会有她的荣光,真是痴心妄想,果然是贱婢生出的种!竟然还当着她的面给稚郎献歌,那清音馆是什么地方,烟媚行道之所,她定是勾引了稚郎,瞧瞧刚才那媚惑人的本事,真是够让人恶心的!哼!当初,她就让她消失!
      卫子青仿佛没有察觉王韵那怨毒的目光,安安静静地在空塌上落坐,神态悠然无比,好似刚才那句“贵人之塌,庶民岂能平起平坐。”根本从没从她口中吐出过一样。
      她这样的举止,令那些年轻的郎君们有些摸不清看不透,几乎是所有的目光都在紧紧地盯着她,在这样被众人像围观奇形怪状的动物一般打量的她,怎能表现得如此平静自然。
      若说是装的,可明明看她年岁不大,又怎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这时,上位上的文士假意地咳了两声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何人来解?”
      唰唰唰,众人举手,无不跃跃欲试。
      王韵双目瞟了一眼卫子青,扬起唇,无声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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