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萧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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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斜阳似火，那一缕缕红光透过古木洒落满地。
卫子青呆至傍晚才离开庾府。
临行前她对着卫子慧提起庾庆嫂二人，卫子慧不屑一顾，言道：“她们那点心思，不足为虑，阿姐有数。”
她也有意向她打听朝内近期有何大动向，但是顾虑到阿姐的身孕，若是提起，定会让她疑心，最终还是决定回到卫府再打探打探。
回到卫府时，已是酉时。
阿妫早已侯在门前，见她从车内出来，立马上前道：“上家那边来寻过女郎。”
卫子青挑挑眉：“何事？”
“让女郎回来后过去一趟。”
卫子青点点头，“知道了。”
阿妫又说道：“女郎还是先换身衣裳吧。”
“嗯。”
见过卫子慧后，一身轻松的卫子青身着一身轻纱，飘飘然地朝上房走去。
漫天的红光渐渐消失，弯弯的皎月，从东山缓缓升起。
来到上房正厅的时候，卫笪、卫张氏和阿珑都在，卫张氏见她身影出现在门口，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卫子青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是要三堂会审么？
她朝正位之上的人微微一福：“子青见过伯父，伯母。”
卫笪也蹙起眉头直接道：“阿青可与那陈氏子有过碰面？”
卫子青咬着唇，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昨日清音馆，陈氏郎君也在.”
她这句话一出，阿珑立即丢出一记嫌恶的眼神。
清音馆是郎君们的逍遥窟，女郎们眼中的腌臜之地。
卫笪盯着她轻叹道：“那陈氏今日强行闯我宅门，是要来带你走的。”
她装作惊讶的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卫笪，口中呐呐道：“可是，陛下已许我入儒学……且这儒学才设不久……”
陛下才刚刚新设儒学馆与玄学馆，若有人趁机寻衅滋事，或者此时卫笪立场若不坚定，直接将她拱手送人，那么，陈氏一族的兴衰也就到头了，而卫笪这官位么，还是能保住，降级就不一定了。
卫笪还没老糊涂，当然知道此时自己应该怎么做，如此大好良机，他岂能不好好对陛下表忠心，只是陈氏的气焰过于嚣张，那陈侍郎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就是陈庸的亲生父亲，当初自己为了讨好陈侍郎，随口一语，便决定将卫子青送与陈氏嫡子。
这下，处于两难境地的卫笪，不知如何是好了，若说再送一名卫氏女郎出去，可这府内的姑子都还年幼。
半晌之后，卫笪才站起身：“好了，既是为陛下坐堂，你就多费些心思在学馆上，时已晚至，早些休息吧。”
卫子青低眉敛目道：“阿青告退。”
夜沉如水，树影婆娑。
一眠无梦，眨眼便是新的一日降临。
早早地，阿妫便端着一盆热水来到卫子青屋里，见她发髻高挽，青袍长襦，面如冠玉，长身玉立在屋中央，眨巴了两眼，嘻嘻笑着道：“恭喜女先生今日开堂授课。”
卫子青昂起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阿妫放下铜盆，围着她转了一圈：“女郎这身打扮，真好看！”
飘飘荡荡地来回走了两步，卫子青抬起手朝她额头弹了两下，恼道：“口无遮拦，女先生女郎的乱叫。”
在阿妫的嬉笑声中，一切妥当之后，她才敛下笑容，带着悠然的步伐朝卫府大门走去。
卫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
她缓缓朝自己的马车走去，本以为，张氏阿珑会很快出来。
直到日上中天，过了好一会，卫子青对守在门前的仆人道：“等会张氏姑子出来，你说我已先行离开。”
那仆人愣愣地点了点头，这青女郎会不会太不把张氏放在眼里了？
钟楼，是历来皇族宗亲与各名门望族参加讲学，研习之所。
在以往，庶民是无法进入这里的，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还有声望极高的名士才子。然而，儒学馆与玄学馆才设立没多久，文帝便广招贤能，那些被埋没的寒门子，只要能通过名士的考核，拿着他们的推荐贴，也能进入这里，与皇族和贵人们一道听名士讲习，若是被陛下看中，入朝为官，光耀门楣便指日可待。
寻思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卫子青恍然想起，庾冲远去乡间纳贤，那么，曜郎也会来的吧？
“女郎，钟楼已到。”
裒在车外高声唤道，他那沧哑的嗓音，带着愉悦，仿佛这里是人间天堂。
卫子青“哗”地掀开车帘，看着眼前高高的楼宇上，巍峨的宝顶似乎触到了天际，直达仙境。
她下了马车，徐徐地朝大门走去。
两个身穿铠甲的侍卫手执长戟，威风凛凛地立在大门前。
踏上阶梯，她上前两步，弯腰作揖道：“陛下亲赐学馆执事，卫氏子青。”
那两个侍卫张着双目，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问道：“可有书印？”
卫子青从袖口掏出一张锦书道：“此乃陛下亲拟圣旨。”
那二人迅速地相互一望，赫然跪下道：“请！”
卫子青施施然朝里走去，宽阔的大袖飘啊飘，宛若漫步在云中。
无人引导没关系，无人迎接没关系，是她来得太早，可是，这学馆也太过冷清。
她噙着笑，凭着感觉，缓缓朝正殿方向走去。
学馆才开放没多久，但她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会有一位大隐士出现，他曾两次被陛下请入都城讲授儒学，他的学徒，遍布四海，而他的事迹，将会传扬后世。
他就是被誉为“十八贤”之一的雷次宗。
而她，比他先入学馆，此时，陛下还没有请他入馆的意思。
这里堂舍诸多，人却寥寥无几。
她进入正殿，抬眼便是一怔。
一个月牙白的身影正站在一几上，旁边是堆得满满书册，他正在一本一本的往木柜上摆放着。
“咳，咳。”她轻声咳了两声。
那人回转过身，顿时朝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竟然是那萧氏寅郎！
卫子青瞪大眼，惊呆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寅见她呆呆愣愣的模样，竟与前日在清音馆之时的风度完全不一样，瞪目张嘴的，十分可爱，一时兴起，不由生了戏谑之心，他倚在木柜上，手里捧起一本书册，缓缓念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他的嗓音轻缓悦耳，宛如不经雕琢的光洁和柔软，扰人心绪，飘荡在这大殿之上，娓娓动听。
等他念完，卫子青也回过神，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她垂下头，轻声道：“卫氏子青，奉命前来，请郎君示下。”
萧寅放下书册，朝他招了招手道：“你且过来。”
卫子青低着头走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停下脚步。
见她绷紧了身形，几步路都走得小心翼翼，萧寅不禁晒然笑道：“不必紧张，前日在清音馆，你清肃如风，有贵人之气，昨日于含章殿直面陛下与诸多大臣，一句尾诗，应对自如，实乃妙哉！此时又何必如此拘谨。”
“……”
顿了一会，她才抬起头回道：“多谢郎君谬赞，此殿史书成列，那一排排大典，正气浩然，吾心为之敬畏矣。”
她说这话时面目格外端正严肃，仿佛已与这森严的大殿融为一体。
萧寅听完，顿时愣住，他从未见过有人对学舍或是书籍有过如此正直的一面，他出自兰陵萧氏，是汉代开国大相之后孙，出身高贵，围绕在他周围的人，都是些只会吟风弄月之人，但是萧氏家学渊源，在家世的熏陶下，笃志好学的他，能文会武，常常受到族内长者的夸赞，但是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变得很渺小。
就在刚才，他还拿那<关雎>以很轻浮的心态，来戏弄她。
一片沉默中，卫子青趁机将这大殿已瞄了个大概，这里诗书颇为混杂，难怪才一进来便瞧见他正在一册一册地分类。
可见此人也是个爱书之人，她将目光慢慢转回至萧寅身上，这一看，便是一怔，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心里忖道：这萧寅怎用如此眼神盯视着我？
就在萧寅火热的注目中，这时，一道清软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外传来：“卫子青！”
接着，阿珑那窈窕柔软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大殿门前。
二人同时转头看去。
见到一袭月白，风姿翩翩的萧寅，阿珑那皱起的眉尖，顿时一松，泛着明亮的双眸，朝二人直接漫步飘来。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萧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