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女》碧水泱

32、进宫

　　这道旨意一下，整个卫府便为之沸腾了。
　　陛下命卫子青立即入宫面圣。
　　卫子青此时心如明镜，从另外一个世界里所学到的那些知识中，她知道此时正是“元嘉之治”
　　而这个皇帝，也是个多疑善猜忌的。
　　他唯一的作为就是开启了“元嘉盛世”，减免赋税，劝学农桑，战乱之后的人们得以修生养息，经济上也颇为繁荣，来朝贡的国度是一拨又一拨。
　　但是，在军事上，他却是个庸才，一点作为也没有。
　　被内侍一路引进至含章殿门外，通禀之后，随着一道尖锐的嗓音高喊：“宣，卫氏子青入殿。”
　　她的身份实在太低太低，这一路进去，收下不少鄙夷的眼光。
　　当她一进入大殿之上，瞬间就被所有的目光包围住。
　　这里并非是朝堂，不过是陛下处理朝政和与群臣们酒宴的一个大殿。
　　她初始进去暗暗地瞄了一眼，除了王谢庾萧几个世家子弟外，还有几位世族长者在列。
　　这个陛下还很年轻，不足三十之龄，身长七尺却是个体弱多疾的，在他的下首塌几边上，坐着彭王。
　　虽是平常酒宴，除了文帝的身侧有一貌美的妃子，其他郎君们的身旁却是空空如也，且这大殿里，洋溢着一股端严肃穆的气氛。
　　她低眉敛目地垂着头进去，跪身伏礼，举止透着小心翼翼，却也从容端庄。
　　“卫氏子青，叩见陛下。”
　　文帝点点头，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容道：“平身。”
　　卫子青站起身来，仍旧低垂着头，等着皇帝发话。
　　文帝看着她道：“抬起头来。”
　　卫子青嘴角一弯，抬起头目光对着皇帝的方向，眼神却恰到好处地目视前面斜下方，这是君臣之礼。
　　被这样一双锐利威严的眼神盯视着，她没有表现出一点慌乱，清丽的容颜上一派宁静。
　　这时，文帝开口了：
　　“朕闻小姑子是个有才的，亦听萧郎言你思辨过人，不知吟咏画技又是如何？”
　　作诗画画？
　　“回陛下，尚可。”
　　文帝双目一亮，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好！奉上砚墨纸笔！”
　　他话语一落，身旁的美貌妃子连忙深蹙眉头娇声唤道：“陛下……，陛下该休息了。”
　　文帝正是高兴之际，安抚地拍了拍妃子的手：“无碍，容妃也看看这姑子是否真是个有才的。”
　　容妃？
　　卫子青心头一震，暗暗地朝容妃偷瞄了一眼，她就是容妃？
　　这一眼瞄去，却与与容妃恼恨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她顿时便明白过来令她恼恨的原因就在文帝身上，她是怕陛下会相中自己，然后入宫为妃跟她争宠吧？
　　看她这样的反应，卫子青心底有些可笑。
　　以庾二郎去乡里广选贤才便能清楚的知道，朝中此时定是缺乏人才之际，自己这一出名，陛下怎么可能会顾小失大。
　　容妃散开眉头，晶亮幽黑的眼珠一转，挽着文帝的手臂道：“啊，陛下，不若免了作画，由陛下出诗头，让她来对，可行？”
　　彭王也关切地开口道：“皇兄，龙体要紧。”
　　文帝无奈，他扫视了一眼众世家子弟，晒然一笑道：“也罢，不过这诗头，就由诸君来提吧。”
　　殿内的郎君们相互一望，一时怔怔然的说不出话。
　　文帝见状有些不耐烦，他眉头微微一蹙，朝王谢子弟那处看去，目光停留在谢稚身上缓缓一笑道：“就由三郎来吧。”
　　正在低着头的谢稚闻言抬起头，拱手应了个诺。
　　他瞟了一眼站悠悠然站在殿中央的卫子青，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轻裘软屐步翩翩，春歇花谢细风中。”
　　他话语一落，文帝立马合掌赞道：“好！不愧为诗礼世家，出口便是美句。”
　　殿内众人交头接耳无不点头附和，此时正值春夏交替之际，文人好游，特别又是钟情于山水鸟语花香，外面的每一刻每一时都在慢慢发生着变化，无论如何变，都会有清风作伴。
　　议论声中，文帝又朝卫子青看去，温和地问道：“怎么样？你可想好如何对来？”
　　卫子青朝文帝轻轻一笑道：“游子尽兴归，长日落暮路不知。三郎，三郎，玉容照夜道可寻。”
　　她声音不大，但在一阵嗡嗡声中，清脆的响音胜过所有人。
　　这一语即落，议论声登时一止，四面寂静。
　　所有人都双目惊讶地呆愣住了，本就修养极为出众的他们一动不动地呆住了。
　　关于谢氏三郎的姿容，一直都流传着“令艳花失色，金叶暗淡，问郎着何装，三郎襟德儒。”风华间，尽是名士大儒的风范。
　　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拿他的样貌来取笑，这卫氏女，还真是胆大！
　　谢稚显然没料到她竟会这样对来，惊愕地抬起眼，目光直接朝她射去。
　　就连文帝也被她这一句给说得怔了怔，憋了一会，又看看谢稚嫩慢慢变得有些阴沉的面孔，陡然“扑哧”一声大笑出声。
　　众人见他开了个头，遂也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
　　欢声笑语中，没过多久，文帝靠在容妃身上，面上带着欢悦的神情，朝身旁的内侍招了招手，便率先带着容妃离开了，那内侍双手一拍，然后，成排的美人从侧殿涌入，朝世家子们走去。
　　那内侍也趁着这个时候走到卫子青身边，低低道：“陛下赐了女郎为儒馆执事，秩百石，恭喜女郎。”
　　卫子青随着内侍走出大殿，低着头，在踏出门口的时候，瞥见谢稚那束阴森森地眼神仍旧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后悔起来。
　　内侍一边走一边说，这是晨间就发下过的旨文，陛下招她入宫，也不过是想看看她到底是否如传言那般有才。
　　此时被又他提及，卫子青仍然很惊讶地轻呼了一声，随后欢悦道：“多谢侍人。”
　　行至无人处，她从袖中摸出一包铁钱，笑着道：“多谢公公费心了。”
　　内侍掂量了一下，坦然地收下，回笑道：“女郎客气。”
　　她才出宫殿没多久，正待上车之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青。”
　　是庾二郎！
　　卫子青放下脚，缓缓回过身去。
　　耀眼的阳光下，庾冲远气度雍容，大袖翩翩，直直地朝她走来。
　　“庾郎。”她屈膝一福。
　　看着她清丽秀雅的容颜，庾冲远怔了一怔，凤眸一闪，勾起唇角她露齿一笑道：“阿青自乡下回来，便有了如此之大的变化，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是的，那小人之术如何钻研摩挲，也不会有那罕有之词，巧言辩术。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她如今是多了一世的记忆罢了。
　　卫子青垂下头，低低说道：“庾郎说笑了，阿青不过是在乡野之地学了几句谚语，凑巧地引据经典，学以致用罢了。”
　　庾冲远若有似无地哧笑了一声，丢下一句“恭喜尔得偿所愿。”便甩开锦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