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女》碧水泱

31、前世今生

　　回到卫府的卫子青，彷如是那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那门奴的惊嚷声中，眨眼之间，她便成为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最惊讶的莫过于卫桓，前两日庾府派人来信，他大女升了妾室为夫人，正是春风得意的他，也准

　　备去坐着车舆去乡里将小女接回，再送与陈氏去。

　　听到仆人来报卫子青已回府，且是被谢氏三郎送至大门前的时候，他睁圆了双目不敢置信地噔噔

　　噔直往门口迎去。

　　但是走到半路，又被人告知，卫子青已被卫笪请至正房书院，兴奋过头的他，不顾夜深，蹬着木

　　屐，直接往书院奔去。

　　卫子青略去许多细节，说了个大概。

　　卫笪听完卫子青的叙述，眉头皱得紧紧的，要去陛下的馆里坐堂，还得了萧氏嫡子的推荐，又与

　　谢氏三郎有点交情，差点成了庾二郎的侍妾，他神色复杂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庶弟之女，在消

　　失的短短数月之中，就改变如此之大，他实在是说不清心里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或者是愁。

　　高兴的是，她被这几位贵人看中了，去学馆坐堂，这于卫氏是幸事，生气的事，如此之大的事

　　情，她竟也不让人递信来与族里商量，愁的是陛下的反应。

　　卫子青在卫笪的一声声叹息中退出了书房。

　　没想到一出门便看见卫桓站在夜风中焦急地等待着。

　　听到声音，卫桓立忙抬起眼来，他诧异地看着卫子青，仿佛见了陌生人的模样。

　　他的小女何时竟变得有了贵人的风度？

　　卫子青朝他走近，轻轻地唤了一声：“阿父。”

　　卫桓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旋即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阿青，可是贵人送你回来的？”

　　“然也。”

　　“来来，阿青与阿父仔细说说，是如何与贵人结识的。”

　　卫桓热情地与她并肩走着，眼里尽是为人慈父的和蔼之色，他满意地看着这个月色之中的小女

　　儿，心里乐翻了天，暗自忖道：不愧是吾之女，清肃如风，行止有度，有乃父之风。

　　他抬头挺胸，昂然地走着，像只骄傲的雄鸡，开始飘飘然起来。

　　卫子青心头有些好笑，那一股股的冷涩之意差点就变成泪水冲出眼眶，她消失数月，再回到卫

　　氏，他丝毫不关心自己在外是如何度过的，见面直接打听起贵人来。

　　“阿父。”

　　“唔，阿青快快说说。”

　　“阿父明日便知。”

　　丢下这一句，她毅然地越过卫桓，朝自己的小院落走去。

　　卫桓眉头不满地一皱，想要拿出做父亲的威严喝斥她两句，但见天色已晚，这里又是正房的院

　　子，不宜嚣叫，只得由她走远。

　　卫子青回到清冷的小院内，委屈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她最亲最亲的人都不在身边了，就着月

　　光，在贪念与回忆中，进入朦朦胧胧的梦乡。

　　模模糊糊中，她来到一条人满为患的大街上，这里，人潮如织，红红绿绿的灯光，闪闪烁烁。

　　又宽又长的街道，来来往往的汽车，咦那个东西叫汽车？

　　这时，她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咆哮的女子，嘿，她又知道了她手上的小

　　东西叫手机。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那个女子气愤地扔掉了手机，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卫子青惊呆了，她怎么长得和自己一个模样？

　　她哭得凄凄惨惨哀哀戚戚，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想走过去，安慰一下她，想跟她说，其实自己也很委屈，很想哭哩……

　　但是，她刚刚一动，梦里的场景又换了。

　　这次，她看见刚才见过的她独自坐在窗边，双目呆滞地看着前方一对男女。

　　咦，羞羞也，那对男女竟然在公然场合之下相互亲嘴。

　　与男人相互纠缠的女子，光洁纤细的手臂绕在男子的脖颈上，她娇柔的嗓音嗔了一句：“宇翔，

　　你什么时候跟她分手嘛？”

　　男子温柔地看着她，亲了一下她鼻尖，低沉如水的道：“乖，等我得到想要的，立即跟她分

　　手。”

　　女子傲然的双峰贴紧男人的胸膛，磨蹭着道：“你还要人家等多久嘛？”

　　“乖，就快了。”男人又安抚地嘬了她一下。

　　而坐在窗边的“她”，手捂着胸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面容惨白地看着相互紧拥的两人，

　　死死咬着嘴唇。

　　过了一会，她愤愤地抬起头，抹干了眼泪，突然端起桌上的辈子，快速地冲过去，将杯子里的水

　　从那二人头顶淋下去，然后绝然地转身离去。

　　那男人愤怒地摸去水渍，待看清“她”的背影之后，立即甩下被亲的女子起身朝她追去。

　　卫子青急了，她想跟上去看个究竟，场合又是一转，猛然地，一股不祥的预感朝她袭来。

　　待她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心中一阵揪紧！

　　那个“她”被卷入车轮之下，腥红的血水宛如一条小溪，从耀眼得发白的道上缓缓流淌蔓延。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看见“她”的嘴角噙着一朵微笑，美艳的脸上带着解脱般的笑容！

　　卫子青的心中急急地涌出一股悲凉和痛楚的情绪，她能听清自己的内心正在清楚说道“何苦悲

　　伤，男人的话不可信！再也不要相信！”

　　“紫青……”她看见那个男人惊恐地朝她奔跑过去，脚步跌跌撞撞，几乎是爬着到“她”身边，

　　面色惊惶，苦苦地哀求着：“不会的，求求你，别丢下我，求求你……”

　　卫子青从呆愕中醒来，眨巴眨巴了两眼，此刻她的脑海里，无比清明，记忆好似被雨水洗刷过一

　　样，那里面包罗万象，在那个世界的一切也记忆犹新。

　　良久之后，她闪着晶亮的眼目，慢慢地扬起唇角，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她的前世呵，就是个傻

　　女。

　　恍悟中，她左瞅瞅，右看看，窗外已然升起一缕红光，此时此刻，怀有两世记忆的她，对着东方

　　射出的那一条光线绽放出一个满意的笑颜，全新的一天，同一个灵魂，不一样的世界，无论在哪

　　里，男人都是不能信的！

　　天光大亮，一大早，卫笪便派给她两名清秀貌美的婢女和一个妇人。

　　还很大方地安排了一架很精致适用的车舆。

　　吃食与华裳如潮水般涌入房内。

　　卫张氏更是亲自放下身段降尊纡贵地亲临这小小的偏院来，慈眉善目地问候了一番。

　　“可怜的阿青，这几月在外受苦了罢？”

　　卫子青看着她伪善的面孔，说这话的时候还很不自然地撇了撇嘴角。

　　她抬起眼，抿起唇一笑：“让伯母担忧了，不过是有恩义于谢氏三郎。”

　　卫张氏心头冷吸一口气，双眼蓦地一亮，面容越发地和蔼了几分，转眼便拉过着她的手，温柔地

　　劝说道：“好孩子，此等大事，当先知会家族才事，你一女郎，于名誉不好，可知？”

　　真是好笑！

　　“阿青谨记伯母教诲。”

　　卫张氏见她低眉敛目，如此恭顺，欣慰地点点头，又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也不是伯母说你，既

　　然与谢贵人有了交情，就休得与其他郎君再有牵扯，那坐堂之事，你一闺秀，怎可日日抛头露面

　　的，还是让伯父替你推拒了吧。”

　　卫子青抬起头，睁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巴了两下，然后用诧异的语气说道：“伯母不知

　　么？那馆堂乃陛下所设，萧氏郎君为上等品职，他的推荐怎可推拒？”

　　卫张氏一愣，呆若木鸡了，上等品阶，对于官职的升降可是有发语权的，她以为那不过是贵人一

　　句玩笑话而已，如此看来，这小贱奴竟真是个有才的？

　　想到这里，她神色一转，柔和地看着卫子青，满意地笑道：“既是贵人看中，阿青便去吧。”

　　卫子青微笑着点点头。

　　对上她这恭顺的模样，卫张氏心头哧笑了一声，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又虚情假意般地叮嘱了一

　　阵礼教，无非是男女授受不亲，记得带着纱帽之类。

　　她苦口婆心地说着，卫子青一直恭谨地等她说完。

　　卫张氏见她表现得很是乖巧，顿了一顿，突然说道：“阿青一人坐堂未免太过清冷，不若带上阿

　　珑一起罢。”

　　阿珑？她就料到她会有此一举，不过她还真敢想，阿珑是卫张氏的侄女，眼高于顶，这人都还留

　　在张氏，她就开始替她打起注意来了？

　　卫子青抬眼很是为难地看了卫张氏一眼，犹犹豫豫地道：“伯母可与伯父商议过？”

　　卫府内嫡女所剩无几，要么就还太过稚嫩，庶女么，估计是卫张氏看不上眼吧。

　　卫张氏脸色一僵，暗暗恼道：当然不曾，哼！等你先应下，我再禀夫主不迟。到时候，就说你根

　　本看不上本家庶女。

　　“阿青大可放心，自是你伯父允过的。”

　　“既是如此，阿青一切听从伯母安排。”

　　卫张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看到她远去的身影，卫子青嘴角一扯，忖道“不将你哄得开颜，我如何得财帛。”

　　阿珑？她就成全她们的心愿吧。

　　今日天气大晴，日光炽烈。

　　卫桓等卫张氏一离开便直接派了一个妇人来唤她去书房。

　　卫子青对那妇人笑着说道：“让阿父去大门处侯着便可。”

　　那妇人睁着绿豆般的小眼，双目闪闪地盯着堆得满满的小屋，将话传给卫桓之后，又谄媚地禀告

　　上家送过来的东西都堆了个满屋，说得卫桓欢喜得见牙不见眼，直觉自己显达的那日就要来临。

　　卫桓听了妇人的话，直奔卫府大门，还不等他走到门口，沿路便都是关于昨日夜里，谢氏郎君亲

　　自送一介庶出之女回府，这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事啊！

　　卫桓不急了，他慢下脚步，闲庭信步般一路朝大门的方向溜达而去，听着那些赞语，心底都快飘

　　上天去。

　　突然一个婢女急急地从外跑来，没留神间，刹不住脚地直往卫桓身上冲。

　　正在得意洋洋的卫桓也好心的没有计较，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何事疾步匆匆？”

　　那婢女正是阿妫，她还是被卫笪指派给了卫子青，一早卫子青就让她在大门处留意消息。

　　阿妫神情无比激动，双目里闪烁着欢喜的光芒，她笑嘻嘻道：“陛下降旨，青女郎被选为女官

　　啦！”

　　“......”

　　卫桓一呆，木住了，只觉眼前一晃，阳光下，五彩缤纷的祥云围着他，绕啊绕个不停，忽然，

　　“咚”地一声，他晕了过去。

　　“啊！”阿妫被吓得一声尖叫，脸色一变，见他还睁着双目，并无外伤，连忙噔噔噔地跑开了，

　　她得先去跟青女郎报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