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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回卫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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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名侍妾早已悄悄然地隐身退去,面对如此光华大展的她,她们同时涌出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独自娉婷玉立的卫子青,疾言厉色地对着一身厚肥矮短的陈氏郎,她那如柳条般的身姿,竟然比陈氏郎还要高出几分,她俾睨地看着他,眼带寒冰。
陈氏郎被她一瞪,顿觉一股冷意直面迎来,又被她那“自食恶果”的话语一激,立马扬起头怒目喝斥道:“呸!我先将你食入果腹,个贱婢!”
他说着,立即伸出厚厚的手指朝卫子青抓来,就在这一瞬间,庾二郎那清清朗朗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陈郎果然人如其名,我庾氏妾,岂是你能碰的?。”他施施然地站起身,朝卫子青露齿一笑,眼里荡着温柔,伸出手牵过她道:“阿青回位罢。”
陈氏郎名为陈庸,人如其名,庸才也!被他这一取笑,正从那一番辩词中回过神的众人,不由痴痴笑出声来,那萧氏郎君双目灼灼地盯着卫子青,站起身,朝她施了一礼,口中叹息道:“此姬之才,胜吾等矣!如此华章,寅受领之,天子钟楼有馆,何不坐堂谈玄辩道,胜过屈居于人室。”
在这个朝代,思辨能力出众的,是可以累居显职的,但是于女子中却少之又少。
他这一礼一建言,于卫子青而言,显然是赞同了谢三郎那莫名虚浮的夸赞之语。
卫子青一愣,这一刻,她心里已经很清楚明白谢三郎如何会出那极为难得的赞语,他是在还她恩情,使出这么一招也只是让别人不能再轻看于她而已,即使委身于侍妾,庾二郎如何处置,就需要好好考量一番,至于她真正是否有才,当下这样的情形,估计也是他未所料及的。
有才的女子,即使身份再低贱不堪,也不会沦落为侍妾了,若是寒门子求娶,正妻也是做得的。
她顺着自己的心境,因利乘便地借谢三郎之吉言,巧辩于华堂之上,估计不出一日,她这迤逦辞藻便会传遍大街小巷,届时,自会有人登门造访,而卫氏会顺其自然地登门接她回府,她于庾二郎,不过是从乡下得来,他也不是正当地纳妾,也不得不放手了。
就在庾冲远越握越紧的手中,卫子青缓缓地,抽回手臂,黑如子夜般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那萧氏郎,她愿意啊,千个百个愿意,但是,坐堂也须有后台,有人推荐啊,你推荐我吧,推荐我吧!
就在她双目闪闪地希翼中,萧寅清俊的脸颊微微一红,他抬袖掩嘴假意地咳了两声道:“吾会推荐你入馆。”
一句话落地,庾冲远脸色一沉,双目复杂地看向卫子青,她就离他两步,却好似天涯海角般远,就在他无言的盯视中,卫子青脸上欢喜的神情藏也藏不住,她盈盈一福,清清软软地说了一句:“谢过郎君。”
这般被人推崇的她,于这厅堂之上,独自有了塌几,不再是庾二郎的侍妾,陈氏郎也不敢再辱,他阴沉沉地盯着卫子青,想着出门之后,如何弄她到手,如何玩弄死她。
卫子青朝谢稚投去感激的一瞥,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在今日有如此巨大的转变,她原本想着,打扮得出众一些,无论庾二郎带她去哪里,在风度上至少要胜人一筹,庾二郎的面上也有光,这样她便有理由求见阿姐。
就在刚刚巧辩的前一刻,脑海之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后恍然,她的潜意思里,冥冥之中,她仿佛去过另外一个地方,那个虚无缥缈的国度依旧日日夜夜地徘徊在梦境之中,同时,在那个世界的一些语言,她竟也能摸透几分,如此的妙不可言!
而谢稚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和几分惊讶。
夜色降临,这糜荡的宴会也将近尾声,众子弟相互寒暄之后,陆陆续续揽着自己的爱姬起身与人道别正准备离去,卫子青迎上陈庸离去时那双阴沉的细眼,生生地打了一个寒噤。
她瞄了一眼夹在众人之中谈笑风生的萧寅,目光又略过庾冲远,最终停留在谢稚身上,暗暗决定道:“就是他了!”
她要顺顺当当且名正言顺地重归卫氏,必须要有一身份贵重之人相送,这样既避免了陈庸的暗箭,又会得到卫氏的重新看中,更何况,她既然得了才声和萧寅的推荐,入陛下之馆堂,卫笪又怎会将她随随便便地便宜給陈氏。
思量既定,她站起身,脚步徐徐地直朝谢稚走去。
晚风袭来,喧嚣声中,她神态悠然的,行止如水般穿过众人,风髾飘飞间,众人的目光一滞,嗡嗡声止,这一道身影,像凌波一样掠过他们身边远去,停留在谢三郎的塌前。
谢稚眼前一暗,他懒懒地掀起眼帘,朝卫子青望去。
便是这一眼看来,卫子青仍然被那逼人的玉颜之光迫得低下了头。
缓了一阵,她再次抬起头迎上谢稚的目光。
这样近的距离,她终于看清他的面上泛着一丝苍白之色,他的伤还没好?
寂静中,卫子青唇角一抿,淡淡笑道:“谢郎便好人做到底,送我一程吧!”
还恩情就还到底吧,你这东风我是借定了!
众人目光一闪,美人需要相送,个个摩拳擦掌地向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就在众郎君以为谢稚会拒绝美人的请求,正跃跃欲试之际,谢稚那俊美绝伦的清艳的脸孔展颜一笑,带着磁嗓道:“可。”
一字吐出,众郎垂丧败兴,转眼又想起,美人坐堂,不日便可得见,又释然地相携离去。
她学识不凡,字清人美,语出华章,简便易懂,若是坐学馆,他们无论如何也得去听学。
卫子青亦步亦趋地跟在谢稚身后,刚刚步出清音馆门前,手臂蓦地一疼,却是被庾二郎紧紧锢住。
他定定地看着她,幽黑的凤眸中眼含冷意,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杂色。
他紧紧地抓着她,双目也紧紧地盯着她,却涩涩地说不出话来,此时拿卫子慧来要挟未免也太没风骨,她刚刚在里面掷地有声的一席巧辩,正好堵了他的嘴。
庾二郎无话可说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放开她,眼睁睁地目送着谢氏的车舆渐渐离去。
谢稚的车舆精美华贵,里面还飘荡着淡淡的清香。
卫子青见他疲惫地靠在车壁之上,仿佛是累得连眼帘也睁不开。
她清了清喉咙,微微低着头道:“今日多谢郎君了。”
咯吱咯吱中,谢稚双眼睁开一条缝,朝她扫去,眉眼之间却幽暗深邃得迷人。
他嗓音清冷,扬起眉懒懒地道:“好人做到底?得寸进尺之辈,甚恼!”
卫子青低低地垂着头不语,暗暗撇着唇道:还有一句送佛送到西哩,我若说出,你岂不是更恼?哼!
“他可是碰过你了?”
啊?
卫子青一愣,脸颊腾地红了个透。
谢稚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她那神情,一眼既知,便是还没有被人享用过。
过了一会,羞赧中的卫子青听他道:“卫氏阿青,空色之语何处得来?”
卫子青抬起头来,她对上他那如星夜般深邃的双目的,正泛着冷意直直地盯视着自己。
她垂下眼目,咬了咬唇道:“从乡间听来的。”
谢稚哧笑了一声,没了下文。
过了一会,她又听见他低沉如磁音的道:“休辩玄术。”
他的语气中有一种嘲讽,却不是针对她,还有一种冷意。
嗯?
卫子青怔住,他这是在叮嘱自己?陛下开设儒学馆,玄学馆,但是最最为重的还是儒学,儒家对于礼仪道德,君臣之礼的阐明与端严,这是摆给士族门阀们看的。
若能在儒学领域里一展长材,那么便会得陛下的器重,这对自己是弊大于利啊。
卫子青心底升起一股暖流,这谢三郎,心性还是挺纯善的,虽然于财帛之上略微小气了些。
“阿青谢过郎君。”卫子青语气平稳而认真,慎重又感激地朝他伏了个礼。
谢稚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脸上扬起一个好笑的笑容,勾着唇哧笑道:“若是哪日没了那鸿鹄之志,我仍可许你一个妾位。”
这厮!
她错了,收回那句纯善之语,真是恁地可恶!
再次回到卫氏,她一点激动的心情也无,这里只不过是她一个暂时的栖息之所。
守在大门上的门奴看着这华丽的车舆上标示着谢氏,当下便惊呆住了。
一个护卫上前看他们一副没见过世面之相,皱起眉头道:“咄!还愣着作甚?去迎接你们的女郎入府。”
那门奴一愣,女郎?哪个女郎?
虽是这般想着,迫于那护卫的威严,在他沉沉逼人的双目之下,颤颤巍巍地走向车舆,就在他堪堪停在车舆前的时候,一声清嫩娇软的嗓音从里面传出道:“阿青多谢郎君相送。”
又听闻一道男音磁沉动人的说了一句:“不必。”
这两句话语宛如珠玉相击,令得那门奴不由自主地腰又低弯了几分。
他低着头,抬起眼悄悄然地朝车门瞄去,旁边的护卫与奴夫也闭唇不语,仍由他无礼地打量着。
那锦缎柔滑的车帘被掀开,门奴仿佛身处云端,神仙的车架腾云驾雾地停留在自己身边,两位贵人,那通身的气质,绝美的容颜直闪得人眼眸发光。
谢稚扫也没扫他一眼,卫子青下了马车之后,那精贵的车舆又腾云驾雾般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