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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刺杀 ...

  •   衣粉酒香中,那明炙的阳光渐渐隐去,谢稚身边一个仆从悄然近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又恭谨地隐没在他身后。
      场地中央,世族子弟们正手握毛籇,在帛纸上大展身手,女郎们嬉笑的嬉笑,围观的围观。
      也有不少女郎漾着水眸脉脉含情地朝谢稚瞄去。她们虽然无力与王氏女与公主一争正室之位,但她们甘愿为妾,光是他的身影,便已让她们心神沉醉,何况人乎!
      他的身侧,王韵与东阳一左一右,你斟酒来我递果,争得不亦乐乎。
      而谢稚根本就没瞧上一眼,他懒懒地看了一眼天色,皱起眉头,突然站起身对公主道:“请允稚先行一步。”
      也不等二女反应过来,已大踏步如流星般朝车架方向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近车架之时,“咻咻”几只箭矢笔直地朝他射来。
      谢稚双目一眯,双手闪电般安在马鞍之上,腾空而起。
      那几只箭矢“砰砰砰”钉在了沉香木上,还有一只,直直地插入马腹。
      一声嘶鸣,受伤的马匹扬起蹄子,开始拔足乱奔。
      谢稚避开箭矢之后,一个跳跃,离开了马匹,堪堪落定,迎面一柄明晃晃的大刀煞气扑来,他今日没带防身之物,只能徒手应对。
      而在草坪之上的众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瞬时愕然呆愣住了。
      建康繁华了数十载,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那厮杀根本没碰到他们一分一毫,这些人已然面若见到鬼状。
      就在恐怖静谧的瞬间,不知谁传出一声尖叫,这些优雅飘逸的世家子们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起来,他们惊愕地,瞪着双眼,面色惨白,抖如筛糠。
      女郎们则更是软的软,倒的倒。
      一时间,尖叫声四起,哭喊声,嚎叫声,因慌乱而奔跑的身影,还夹杂着太监那尖细的嗓音:“保护公主!保护公主!”
      那群乌衣人的目标只谢稚一人,对这些世家子根本构不成威胁!
      这是庾二郎看清情形后所作出的结论。
      可场面已开始失控,不少人开始往道路上的车架跑去。
      而不知何时埋藏在里面的乌衣人猝然跳出,一顿砍杀。
      他与王五郎互望一眼,同时疾声厉喝道:“勿要上前!留在此处便可得一命,休跑!”
      那两声如铜钟般的吼声十分震撼人心,这双声一落,似无头苍蝇般乱串的众人便迅速地朝他们二人靠拢,他们见证了几个乱跑的人惨死刀剑之下,那种被凌迟处死的感觉,那前一刻还在谈笑风生的人,已成了刀下亡魂。
      东阳公主惊恐地瞪大了眼,被十几个侍卫和宫婢太监围在中央,她前一刻还在为谢稚那凌空一翻的风姿所迷倒,后一刻,全身心都被恐惧弥漫。
      王五郎与庾二郎渐渐将人群向公主靠拢,大家战战栗栗地抖成一团。
      东阳扒开挡在她面前的侍卫,白着一张小脸,朝王庾二人走去,她焦急看了眼谢稚嫩那方,那身白衣已被染成了红色,不由急急地指着身旁的侍卫喝道:“你们快去相助,回去本殿有赏!”
      侍卫们犹犹豫豫,他们是护卫公主的,管那别人何干!若公主有个闪失,他们的脑袋也不得不搬家了。
      东阳死死地盯着他们,又扯过王庾二人:“你们可愿相助?”
      在一干世家子中,也仅有十之有二个精文通武的人。
      王庾二人相视一望,满脸严肃,已无清雅之态。
      此时的人群已渐渐安定,那些乌衣人与谢稚已渐打渐远,只余铿锵的刀剑相击声。
      几人嘀嘀咕咕商议一阵,最后由庾二郎带领几个侍卫前去相助,王五郎留下护住众人。
      这时的天空也开始乌云密布,阵阵阴沉下,渐渐地,已开始下起了细雨。
      当庾冲远带着人来到谢稚打斗的地方时,只余一滩滩血迹渐渐被雨水打散,那些乌衣人与谢稚俱不见了身影。
      他朝远处望去,平地已恢复平静,不见半个人影,而世家子们聚集之处,仍然有呜咽之声和忐忑不安的叫嚷声传出……
      雨势越下越大,立夏的雨还带着些凉意,卫子青急忙帮阿嬷将晒在院空地上的大豆收进屋内。
      “哈啾!哈啾!”
      一个青衣老妇忙忙接过她手中的大豆,叨念道:“老妇说何来哉?囡囡偏偏执拗,若是染疾可如何是好?”
      “阿嬷,阿青无事,饮饮姜汤便可去寒。”
      “嗯嗯,阿青快快饮姜去罢,阿嬷自来便是。”
      卫子青坐在矮小的塌几前,饮完姜汤之后,她朝门口的老妇说道:“阿嬷,待雨止停,阿青便去采些笋,以作晚食。”
      那老妇心头一暖,她朝卫子青无奈地瞥了一眼:“雨路湿滑,定是难行,阿青勿去,晚食阿嬷早已妥善。”
      卫子青朝她走去,她朝老妇温柔一笑,轻声说道:“阿嬷这两日咳疾,阿青寻来几支笋,阿嬷饮之,定然无虞。”
      老妇拍了拍她手背,温言道:“不过污浊之物堵喉,无须费事。”
      “阿嬷!何来费事?阿青来此,已是添扰,区区小事,我心喜矣!”
      老妇怪嗔地瞪了她一眼道:“能再见囡囡,阿嬷又怎不心生欢喜?”说完又幽幽一叹:“也不知阿嬷的余生可能再见上一见你阿姐。”
      卫子青思及上次见阿姐那刻骨的画面,喉头一噎:“阿嬷……,阿姐定会好好的。”
      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安慰老妇的话语。
      一阵雨势之后,阴云退散,天空骤然泛起层层红云,如绸缎般染上了大半边天。时已至晚,乡野间,虫鸣啾啾,空气翻新。
      在她与阿嬷所住的小屋后面,是地势颇矮的一座小山,沿着小道一路向上走去,她对这里是熟悉的,被雨水冲刷的石道也不像阿嬷说的那样湿滑,幼时他们一家子就曾住在这里,阿父庶出子的身份并不被大夫人所喜,直至大夫人去世,伯父才打算接他们一家人归城,让她们姊妹二人归入卫氏学堂一道学习技艺。
      山上有一片绿油油挺拔的翠竹,时不时有水珠从竹叶上滴落至她的发间,裳服上。
      这里是如此幽静明然,比起都城,无比地随心自在。
      在竹林深处,还有一座用木竹搭建而成的小屋,她深吸一口气,此刻很想拿起一根笛子,吹一首欢快的曲子。
      对于以后,卫氏她会回去,毕竟她不可能在这庄上避上一辈子,此处民风也很开朗,与都城的往来很是频繁,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她这个女郎,在这之前,她需要尽快摸索出那本册子上的心计法。
      就在她边走边找笋子的时候,忽听一阵簌簌响声从前方传出,那簌簌之声,在这寂静的竹林里,异常突出。
      她心头一惊,当先便想到猛兽,脸色不由白了几分,可这里地势如此低矮,以往都不曾见过,也从未听阿嬷提及,极有可能是野禽!如此一想,便又放下心来,朝那声响之地战战兢兢地摸索了过去。
      声响是从一处斜坡下方传出的,她慢慢地,踩着轻盈的脚步渐渐靠近,沾过雨水的落叶还有些湿滑,她不得不扶着翠竹,朝那斜坡之地缓缓前行。
      “啊!”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呼出声。
      一个沾染鲜血与泥泞的身影正趴伏在地,他面容朝下,也看不清模样。
      只能从那凌乱的,微微起伏的背脊上可以看出,他还活着。
      她白着小脸,蹲下身,慢慢朝他滑去。
      在离他几步之远的地方堪堪停住,仔细地看了几眼,暗忖道:“这人受伤如此之重,也不知是好人歹人。”
      斟酌了半晌,她才捡起一节树枝,胆寒地朝那人轻轻地戳了几下。
      一戳无用,二戳依旧,三戳如故,她犹疑着在他受伤边上又小心翼翼地戳了戳。
      有反应了……
      他抖了一下!
      再戳之……,他又抖了两下,见他有悠然转醒之相,她有些胆颤地开口道:“你醒了么?”
      那人头颅轻微地动了动,慢慢地,他很费力地抬起头来。
      卫子青双目灼灼地看着,忽然对上了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孔,虽然这张脸上沾染着点点污泥。
      她呆住了!这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孔!
      “啊……”卫子青着着实实地尖叫了一声,呆愣之后,伴随着惊呼,她被吓得往后狠狠地栽了一栽。
      怎么是他?谢氏三郎!!!如此狼狈的谢三郎!
      他那双冰冷的眼眸也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有气无力地瞥了她一眼,带着几分疏远。
      一阵惊慌失措之后,卫子青急急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又见他正努力地撑起手臂,想要起身,却是徒劳。
      这一动一扯之下,他的伤口又汩汩地流出一阵殷红的血来。
      卫子青见状差点尖叫出声,仿佛,那血是从她身上流出的一样,她猛地靠近他焦急地道:“勿动勿动……”
      却是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谢稚鄙夷地瞟了她一眼,冷汗不停地从他额头沁出。
      显然是痛极!
      卫子青略有局促地看了四周一眼,毅然转过身,背对谢稚嫩。
      “噗噗嗤嗤”是布帛被撕裂的声音。
      回过身,她朝谢稚尴尬地解释道:“郎君身受重伤,急需治疗,阿青虽不懂黄芪,也晓得从权处之,此粗布乃净物,望郎君勿怪。”
      话一落,也不去看谢稚的脸色,低着头蹲下身开始查看起他的伤口来。
      却听见一声嗤笑从他口中吐出,不用想也知他定是在嘲笑自己,轻视自己无能。
      卫子青脸颊红了红,现实便是如此,他趴在地上,身上几处伤口,她根本无法替他包扎。
      她顿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突然地,谢稚朝她伸出了左臂:“先扶我一扶。”
      他的嗓音有些靡哑,却令她心神一动。
      再次一番扯动,那血水便不要命似地一直往外流淌。
      卫子青看得一阵心惊,而流血者却如无事人一般,哼也没哼一声,但那张惨白的脸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差点疼得再次晕死过去,雪白的衣衫早已不复初时的模样,腰侧至腹部一道深长的刀口。
      卫子青颤着双手,轻轻地解开他胸前的衣衫,露出一片洁白紧实的胸膛。
      “轰隆!”一声,她的面孔瞬时通红。
      她以为,至少他里面定还会着了一件内衫。
      接着,头顶上方传来一句:“初次见男人,的身体么?”
      他说话还有些喘,嗓音沉哑着,那雪白的胸膛一起一伏,竟是迷人至斯!
      一语即落,他又低低一笑:“今日落卿之手,稚任尔采撷,逾期不候哦。”
      他还有心思调笑!
      卫子青脸颊泛着红晕,手中气闷地用力一扯,谢稚的血衣“扑哧”一声被她撕扯开去。
      入眼的血口令她好一阵恍惚,谢稚猛地一吸,冷汗涔涔,他僵着面容哑声道:“如此急切,吾从所愿尔!”
      卫子青理也没理他,天色已渐渐暗去,这时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凉,她快速地替他擦去那些血渍,将手中的帛布一分为二,轻轻的替他缠上。
      她的动作由僵硬渐渐变得轻柔又有规律,与他如此面对面,那灼热的呼吸都喷到了她的脸上,过程当中,她一直屏住呼吸,红着面容,羞煞至极。
      待缠好结扣,她才退开一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那一身污衣大敞,包扎之外的肌肤□□在外,如此高清雅洁的一个人物,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也依旧面不改色,一派淡定从容着。
      这便是士族所崇尚的风骨了,卫子青看得一阵脸红心跳。
      她平了平心境之后,转首道:“郎君如若不弃,高处有一竹屋,可在此养伤。”
      他闭着眼,无力问道:“你可居于那屋?”
      卫子青一赧,愣愣答道:“非也。”
      谢稚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卫氏子青,你何故在此?”
      卫子青猛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琉璃般动人心魄的眼眸似乎已将她看了个透彻。
      她张了张嘴,复又低下头,低低地道:“郎君又何故在此?”
      这声音,仿佛幽幽地一声叹息,很轻很轻。
      在这幽幽的一声语气中,谢稚的眼神飘得远远的,直到一阵冷风吹来,他才懒懒地边开口边撑起上身:“竹居于何处?”
      卫子青连忙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小手,见他没有拒绝,才搭在他的肩胛处,用力往上托着:“我带郎君过去。”
      谢稚本就伤重,她这一托一拽间,那包扎好的腰腹又开始往外渗着血水。
      他慢慢借力起身,冷不防地:“嘶……”,“卿可是与我有仇乎?”
      卫子青窘得差点就把他丢弃在地上,她冷冷地答了一句:“无。”
      心里忖道:人人道他,无不是一副清冷风雅之态,倒不曾见他如此无赖之样,想必对王氏阿韵也是如此罢,上次宴会中,他待王韵那般温情,不知惹伤了多少女郎心。
      见她微有恼样,谢稚微不可见地露齿一笑,在这漫天的晚霞中,微风簌簌的绿林里,即便落魄至此,这个人也依旧俊美如玉,风华不减丝毫。
      卫子青连忙移开目光,肩膀上突然一沉,他将全身都靠了过来。
      嗖!她怒目盯去,却见他脸色惨白一片,眉头紧蹙,已是快要晕厥的模样,那无端地怒火也不由消失殆尽,小心地搀扶着他向竹屋走去,心里不禁嗤笑道:“我这是怒从何起?今日善心救他一命,往后也望他能助我一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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