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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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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此话一出,眼中杀意更加逼人。杨无邪方才已与他过了几招已知这神哭小斧的厉害,如今见顾惜朝满身的杀气,更是倍加小心起来。
杨无邪并非是好勇斗狠之人,只是此时他若一退,便是说连风雨楼都怕了顾惜朝,也等同于说他们怕了蔡京。
此处多少人正看着他们,他岂能退?他只能上!
可是不待杨无邪出手,顾惜朝的脸色却先变了。杨无邪顺着他的目光一路看下去,只见那被他搂在怀里的年轻人脸色已经煞白了一片,原本止了血的伤口处如今将却青衫染透,顾惜朝看了一眼他的伤口,目光里竟然闪过了一丝惊慌,这让杨无邪实在有些意外。
之前他与那个年轻人打斗的时候并未尽全力,最多只是切磋而已,何至于将他伤到如此地步?看他这样,分明像是又中了一剑。
顾惜朝见状,一手点住他身上的要穴,再将人打横一抱,脚步轻轻一点便往后退了好几步。周围见顾惜朝杀气渐弱便都围了上去,就在杨无邪打算喝止他们之时,此刻门外却又有脚步声传来。
杨无邪与顾惜朝闻声望去,看到那院门下已然出现了两个人,一老一少,身后还跟着一队黑衣人马。那两人中,年少的那一个长得眉清目秀,嘴角带笑,但笑容中总是带着那么一丝怨毒,所以他的名字也取的十分贴切,他就是刑部总捕头朱月明身边的任怨,另外一个年纪长他四十余岁,但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先听一听任怨的意见。这个年轻总是比他有定力也有魄力,所以他们两人在一起,往往是任怨出谋划策,任劳身体力行。这两个人在一起简直比一个人的左右手还要默契。
这两个人是朱月明身边最得意最得力的手下,也是京城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吏。
而今夜,他们双双出现在这里,杨无邪竟然也并不感到吃惊。
“任怨见过杨总管。”开口说话的是任怨,他笑起来有几分小姑娘似的羞涩,可是这京城里没有谁的笑容比任怨的更加可怕。杨无邪心里虽恨他,却也不好当面拂了朱总捕头的面子,只好拱了拱手敷衍道,“好说。”
任怨说完话又转过脸来看向顾惜朝,他还没开口顾惜朝已知他的来意,心中不禁冷笑,蔡京果然是老谋深算,这是要逼得他全无退路才罢手啊。
“相国请顾公子往相府一趟,有要事相商。”
任怨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已足够这院子里里外外的人听清楚他的话。相国二字刚一出口,院子里便被各种声音淹没。
小甜水巷是烟花柳巷,但也是江湖豪杰聚集之地,当今天下除了蔡京一党,谁听了他的名字不恨的咬牙切齿?民间早已是怨声四起,对这些做了蔡京帮凶的人更是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以泄心头之恨。
所以今夜蔡京故意派了任劳任怨二人前来,意不在替顾惜朝解围,而是要拉着他在这泥沼中越陷越深。
顾惜朝听完任怨的话,什么也未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杨无邪。杨无邪拧着眉头也正狠狠瞪着他,顾惜朝却笑得轻飘飘的,仿佛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他道,“他日有闲,再与杨先生切磋。”
杨无邪却道,“杀你,只怕污了自己的手。如今总算知道楼主为何不杀你,只因你不配。”
杨无邪话音刚落,院中便此起彼伏地传来叫好声。顾惜朝衣角一摆,抱着怀里的人一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任怨跟在身后,似笑非笑道,“顾公子好大的度量。”
众人的辱骂之声还在耳边,顾惜朝只低头看着怀里仍强撑着不肯合眼的人。顾惜朝素来是心高气傲,虽受不了的便是别人的同情与怜悯,然而此刻他在这个人眼中看到的神色,却让他心头莫名地一暖,
其实那些话听多了,也伤不了他多深,如果连这些都忍不了,日后还能成什么大事?只是他的这番心意,却让顾惜朝想熟视无睹也做不到。
出了小甜水巷,任劳任怨便向顾惜朝道明了来意,确实如顾惜朝所料,并非是蔡京有事找他,而是听闻小甜水巷一带有异动,让他们前来侦查一番。蔡京早已有意要把顾惜朝投靠相府一事宣扬出去,任劳任怨二人在官场混迹这么久,岂能不知蔡京的心意,今夜前来当着江湖众豪杰和杨无邪的面借相爷之口解了顾惜朝之围,也算是称了蔡京的意。
顾惜朝心知是蔡京算计自己,但此刻已无心情再计较什么。他将那人直接抱回了惜晴小筑,等他解开那人的衣衫看到里面仿佛重新被人撕裂的伤口时,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凉意。
那些伤是他亲手止血包扎的,为何情况未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难道是刚刚杨无邪下了狠手?
他又岂知一只瓶子有了裂纹的时候便会格外脆弱,再受不起一点伤害。方才虽然只是小过了两招,却已经足够将止血的伤口震开,甚至使之恶化。
看着眼前顾惜朝的影子来来回回地晃动,他好不容易伸手抓住了顾惜朝的手腕,虽眼前已是昏沉一片,但还是不住地摇着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顾惜朝看他伤得这样严重,几乎已是神智昏沉却仍说不出话来,这才算是真正相信他是个哑巴,确确实实说不出话来。可是等他看清楚那人的嘴型,原来他一直重复着说自己没事,不要紧,不用担心。
顾惜朝恨恨地甩开他的手,怒道,
“你没事,我自然不用担心!这伤我看着碍眼,我……”
那人听到这话,忽然在床上挣扎起来,顾惜朝忍着怒将他按住,却看到他蜷着身体翻过去,拿背对着他。
顾惜朝见状一把丢开自己手里捂热的湿巾,袖子一甩,踹了门便走了出去。他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简直是滑稽。
那么担心他做什么?至今不知他的来历,不知他救自己的用意,在对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为他治伤,为他心痛,为他心如火焚,到底是为什么?
顾惜朝背手在庭中站定,可是胸口却还在不住地起伏。他已好久没有这样为什么事情心绪如此波动。他以为天底下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
他的心应该已经死了。
可是它现在跳动得这样剧烈,这样不受控制。
顾惜朝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下,他循声回头一看,那人已拢着衣服靠在门边,脸上却挂着一丝歉意。他看到顾惜朝看过来的目光,慌忙用手遮住腰上的伤口,仿佛那有什么见不得人一样。顾惜朝何等聪明,这一想就明白了他有此反应是因为方才那句话里的碍眼二字。
因为在他的心底,一个瓶子有了裂纹便再也不可能会恢复如常,那些裂纹会跟着他直到他最后完全碎裂。这些痕迹也许永远都不会消失,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不能见顾惜朝了?
“你给我进屋去,”
明白了症结所在,顾惜朝简直有点哭笑不得了。那不过是气头上的一句狠话罢了,这人居然也当了真。不过回想起来,那时因为自己不信他,他一掌打向自己时也是一点没留情。这人的性子,倒也真是……
顾惜朝苦笑了一下,不由他挣扎地便抓着人丢到屋里。他确实看那伤口碍眼,所以他一定要治好他,让他身上不留下一点痕迹。
“话已经放出去了,今夜过后,你我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顾惜朝按着他的肩膀,一把将他身上的衣服扯下来,那伤口果然很狰狞,斜斜地横在腰际,将他腰畔上的那朵牡丹花生生撕裂,委实太煞风景。
“就算你现在要走,走出去,别人也知道你是顾惜朝的……”他顿了一顿,又道,“朋友,所以,日后多的是人要杀你,想死还不容易。”
他说完,手上一紧,那人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脸上那种忙若无措却慢慢消失。他开始还有些不明白顾惜朝在说什么,可是慢慢地,回想起顾惜朝在杨无邪面前说的那番话,心里便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不是要自己走,他原来是要自己留下。
顾惜朝抱好了伤口便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留他一个人在屋里心惊胆战地躺着,虽然神智昏沉却左右睡不着。
他想起在那小楼里也是一醒来发现顾惜朝不见了。顾惜朝是他在这世间唯一认识的人,唯一在乎的人,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因为曾经看到过顾惜朝温暖的笑容,所以才格外眷念活着的感觉。
他想陪着顾惜朝,直到自己从这世上消失。
他正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却忽然嗅到了一阵香味从外面飘进来。顾惜朝端着刚熬好的糯米粥走进来,一看到他盯着自己便把脸板了下来。
粥是顾惜朝用心熬的,里面有枣,红豆,还有糯米,他流了那么多血,像是不管怎么补都补不回来一样,顾惜朝眼下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而已。
他虽是蔡京面前的红人,却不曾拿过蔡京一金一银。他宁愿这样家徒四壁,也绝不会用那些昧着良心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顾惜朝一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要的既不是名利,也不是权势,他志在天下,要的是一个太平盛世。
这是他重修写完那本《七略》所悟出的。草莽英雄的一时之勇能杀退几个敌人?所以他要走和戚少商不同的路。
顾惜朝把那碗粥端到那人面前时,粥上还冒着热气,顾惜朝一松开手便看他拿起勺子便往嘴里送。顾惜朝吓了一跳,赶忙夺了过来,“你是要烫死自己?”
那人举着勺子,有些无辜地看着顾惜朝,不知他为何这么大的反应。顾惜朝瞪着他,把他手里的勺子也拿过来,“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的。”
说着,他舀起一小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热气散开之后才又递到那人的面前。那人有些怔怔地,眼睛里像是蓄着一洼水,什么时候都是那样水光动人的。顾惜朝看得出了神,待那粥没了热气才没好气道,“张嘴。”
那人也乖乖听话,一口将粥吞了下去,完全是一副孩子模样。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狠下心来拒绝的神情,那种笑容足够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也化作绕指柔。
顾惜朝看着他许久,忽而若有所思道,“但愿都是真的,若你骗我,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目光里的温柔已经被一抹狠厉代替。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骗他,尤其是在得到他信任之后,他绝不许。
绝对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