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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波三折(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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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一斤糖,你收好了。”丁彦递过纸包,心不在焉道。
自从上次石家赊了五斤米之后,石蓝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出现。因为丁掌柜和大哥丁原还要忙进货的事情,丁彦常常需要照看铺子。往常觉得不耐烦,然而这段日子他找了不少借口多呆在铺子里,只求遂得心愿。鹅蛋脸,柳叶眉,笑吟吟的模样,他在心底里反复描摹着。
他却不知道,有些人的嘴是不饶人的。因开着铺子,往来的人多,丁原媳妇起初还好,后来得空便与妇人们说道一回,不多时便传到了钱氏耳朵里。
由于和丁掌柜的妻子丁李氏相熟,钱氏在他家铺子赊欠的事情跟她是打过招呼的,因此便没防着会传出这等闲话来。待她从别的妇人口中听到这回事情,还特意借故去丁家铺子里求证过,结果回家时憋了一肚子的火。
“砰”,钱氏大力关门,端了碗凉水坐在椅子上一口气便灌了下去。
“娘,这是生水!”石青立马窜到跟前怒道。喝生水容易生病,生病等于花大钱,宁可费点柴火也不要找郎中,这是石青心里定下的规矩。可惜家里没有人理解她,反而每次看她只喝烧的开水,一致地说她被娇惯坏了。不过即使如此,石青仍然锲而不舍地誓要将科普事业坚持到底。
见钱氏不说话,一张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碗握得死紧,石青知道她气得不轻,不安地问道:“娘,究竟怎么了,啥事惹你这么生气?”
歇了好一会儿,钱氏才开口道:“丁家欺人太甚,以后那铺子里是去不得了。”
听她说的这般严重,石青一边狗腿地倒了碗剩下的温开水,一边继续问道:“竟怎么回事?”
钱氏不答反问:“你姐呢?”
“在后头呢,跟我奶在一起。”
“丁家媳妇那张嘴,竟编排到你姐身上!”钱氏话说出口时犹带怒气,然而立马就后悔了。
幸而石青结合石蓝之前的表现,以及从她嘴里挖出来的信息,立刻在脑中将事情大致勾画了轮廓,没有顺势问具体编排了些什么,反倒劝道:“别人说别人的,咱么过自己的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有些事情哪里是你安分守己就能避开的,那些三姑六婆的嘴上功夫不知有多厉害。”钱氏摇头道。
石青见她说“三姑六婆”,把她自个儿也绕了进去,不由笑道:“同样是姑婆,姜到底是老的辣,我就不信人家媳妇能够说得过娘你。”
“呸呸,什么姑婆媳妇的,这话也是你个没出阁的小姑娘能说的。”钱氏笑骂道,“我倒真没让她占了便宜去,该赊的米到底让我拿到了手,活该气死那个心黑眼小的。”
“嘿嘿。”石青跟着没心没肺地乐呵。
钱氏转眼却又变了口气叹道:“现在不是办法,你姐的名声不能这样让人糟蹋,等手头宽裕些我凑一凑,赶紧将钱还了吧。”堵住了谣言的源头,剩下跟对方打舆论战钱氏自然不怕,饶舌妇人的秉性她可熟悉得多。人家想泼你污水,自然只有把污水再污上几分,反泼回去。
“嗯。”石青应道,心头另有一番章程。理财之道,应当是开源节流,石家五口人,进项却这样少,最多拆了东墙补西墙,不是长久之道。她琢磨来琢磨去,受后世房地产热潮的启发,将主意打到了石家最值钱的不动产身上。
屋内的两人各怀心思,屋外石蓝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原本跟着朱氏做针线,听到碰门声到前头查看,不经意间“丁家”两个字便钻进耳朵里。她因带了别样心思,心虚不敢上前,谁知顺势将壁脚听了个全。
此刻泪水止也止不住,石蓝忙捂着嘴往厨房里头躲着。她心中又羞又愤,还有抹不去的愧疚。一想到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断了家中米粮赊欠的来源,她恨不得将时间千百倍地倒回去。然而当她下意识地触碰到荷包,想起藏在里面的五彩丝线头绳,石蓝的手仿佛被火烫了似的跳开。
当初买东西时,丁家小哥硬说是买东西的搭头,死要活地塞给了她。其实是前头有一次她看见铺子里有头绳水粉卖,不自觉地便盯久了,恐怕被留心到才……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甜意涌动,头一次被人这样关注呵护,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捆丝线头绳,感觉到底不同。
但是下一刻她又忍不住难过起来,但凡有点羞耻心,她便不该在这样的时刻还感到开心。
在这样的左右矛盾中,为了填补心中巨大的愧疚感,石蓝干活更加卖力了。
后话不提,此时石青与钱氏的对话还在继续。
石青在心中已经打过十多遍的腹稿,口头说出来时顺畅极了:“娘,我倒是有个想头,都说靠山吃山,咱们家现成的资源,何不哪来用用?”
“哦?”钱氏知道小女儿精明灵巧,但以她的年纪阅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咱们家有什么好东西?那些书啊画啊的,你奶奶可舍不得卖。”
石青显然得了母亲的真传,神秘一笑道:“娘,咱们家五口人,两间房就足够了。现在后头名上是两间堂屋,实际前后隔出了四间房。我奶奶独个儿占了一小间,前头那一半给我爹隔成了书房,要我说,实在有些浪费了。”
钱氏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主意,登时一拍大腿激动道:“正是啊,人都说京城里是寸土寸金,咱们石头城虽然不比京城,但也是附近数一数二的了,来往的人总不少,肯定能租出去!”
话传到石青耳朵里,重心却发生了转移。当初她按照生活水平猜测自己身处于大清朝。可是,石头城?哪来这么个怪名字。当初听到自己住的地方叫耳朵巷已经够奇怪了,现在连城名都那么诡异。别欺负她理科生不懂历史常识,杭州古代叫临安,苏州称平江,南京唤金陵,哪有这么个一听就是架空的城名来。
也怪她孤陋寡闻,文盲总觉得自己不是文盲,不知道南京有个石头山石头城的遗迹,更不晓得南京还有个石头城的别名。心念一转,她右手握拳拍击左手掌心,将本文属性定性为架空历史轻松种田文,言不言情的另说,不过某江网的口味太重,耽美、女尊、百合她都吃不消,只能做排除法。
顿时,她悬在空中的一颗心落地了。她仿佛看到“发家致富”四个大字高挂前方,一条金丹大道,哦不,金光大道直至目标,什么极品亲戚、偏心奶奶,都尽管来吧!起步艰难是看点,反正到最后,她总归能成功奔小康。现在家里只有两个闺女,那她娘将来肯定得生一个弟弟,弟弟肯定天生聪慧,考到举人都是低的,必须是进士!而且种田文男主基本从不种田,到时候抱得美人归,生个娃好好过日子,读者看得开心,自己过得舒心,典型的大团圆完美结局啊。
“哈哈,嘿嘿,哦哦。”石青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目露青光。
本着兼听则明的原则,多方打探之下,所有人都对她理所当然地回答“石头城”三个字(注1),石青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当很多年以后,她回想起自己当时轻信少思所造成的恶果来,别说悔得肠子青了,简直连把肠子掏出来再从菊花里塞回去的心都有。
石家三个女人一台戏,丁家宅子里也不安稳。
有两个街坊妇人结伴而来,照例在铺子里买了一点针头线脑的零碎,便与丁原媳妇搭伙闲聊起来。
“……石家那个闺女呀,小小年纪长得跟朵花似的,一双眼睛又娇又媚,勾魂的紧,扫一眼我那小叔眼都直了。幸亏家里开的杂货铺,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否则金山银山都要捧在手上送了去。”丁原媳妇一张嘴皮子开开合合,说得唾沫横飞,另两个妇人跟着入戏,直听得眉飞色舞。
谁承想乐极生悲,她兴奋之余,声音稍微大了些,惊动了后边的婆婆。丁李氏其实早就侧头注意着,因知道媳妇一贯的秉性,原本不想出头,可听她越讲越不像话,连忙出声打断道:“老大媳妇别光躲懒,后头忙得四只脚都要踮起来了。”
丁原媳妇咂了咂嘴巴,蹬蹬地踏着步子便往回走,结果转头迎面就吃了一记扫帚柄。“让你瞎说,让你胡编排,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丁李氏发狠下力打骂着。丁原媳妇哪里甘心忍受,连忙高声呼救,正好赶上丁原、丁掌柜父子俩回家,顿时丁家里乱成一团。
难得丁彦竟是个天生的清净人儿,任凭家里有多少热闹事都错过了。眼见太阳落山,他仍独自守着心事站在柜前纠结,可惜等待无果,万事皆成徒劳。
注1:曹雪芹虽为清朝人,《红楼梦》中却并未点明那朝哪代,反而多用隐晦手法淡化,例如叙述薛家祖上官职的“紫薇舍人”实为“中书舍人”的雅称,林如海做过的“兰台寺大夫”即御史台。因此,在这个原作者构建的架空世界中,一般流行的说法反而是为原来的别称,本文引申做这样的设定,大概能够算自圆其说的吧(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