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做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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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操劳了一辈子，临老可以享点清福，谁想前几年娘却先走一步。从此之后，老爷子就有了心悸的毛病，如今越发地不好了。”张家媳妇垂泪道，一副标准贤儿媳的模样。
钱氏感同身受地点着头，安慰道：“你也不容易，街里街坊的，谁没听过你尽心侍奉的贤名。这几年请郎中煎药的活儿都是你亲手照料的吧，可曾有起效？”
“唉，”张家媳妇叹气道，“现如今药比饭吃得还多，反而每况愈下。我想着这不是办法，为了老爷子身体计较，也应当另想法子。”
“可不是嘛，”钱氏抚掌，“常言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她顿了一顿才道，“归根结底，得去了老爷子的病灶。”
越往后说钱氏声音越小，张家媳妇为了听清楚，不由凑得更近，加上屋子只开了一扇窗透光，桌旁暗沉沉地，莫名就给营造出一点儿神秘的氛围。小丫头香儿也偷偷听了一耳朵，又好奇又害怕的样子让石青窃笑不已。
不过任凭如何脑补，石青表面上仍维持着架势，一脸严肃地端坐在旁边，想象着自己怒目金刚的样子，化身庙里面的罗汉。菩萨出门也要带小弟，至于钱氏，只能委屈由石青当陪衬了。
张家媳妇果然有些被哄住了，将信将疑道：“那究竟该怎么办？”
钱氏不忙着回答，而是先从包袱里掏出一只面上肚子里都刻满了奇怪纹样的木碗，命小丫头取了清水注入碗中，自信满满地介绍道：“这是祖师传下来的桃木碗，能够辟邪，映照出不应存世之物。待我先持着它在宅子里走一圈，大约能分辨出一些眉目。”
于是，沐浴在香儿与张家媳妇敬畏的目光中，钱氏闭着眼睛，手端木碗，念念有词地绕着宅子走。时不时地，她还会停顿下来，似乎在查探着什么。
突然之间，钱氏猛地一喝，睁开双目。
“到了！”钱氏手中的碗顿时像是被施加了格外的重力似的抖动不已。
张家媳妇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朝那碗中看去，只见其中水珠迸溅，奇异的光影浮游乱窜，盯了不到一会儿便头昏眼花。钱氏察觉到了，连忙厉声喝止道：“莫要再看！”
说着便停下手中的动作，碗中的水面逐渐风平浪静，钱氏歇息片刻，方才摇头解释道：“做法时‘镜子’里凡人看不得，轻则损害一时心神，重则于寿数有碍。都怪我之前没说清楚，险些酿祸。”
“怪道我头晕眼花地，得歇一歇。”张家媳妇心有余悸道。
“噗”，石青不小心发出声音，被钱氏瞪了一眼。她连忙忍住笑意，绷着脸，作平静高深状从钱氏手中珍而重之地接过木碗。同时她心底也在暗暗钦佩，不是钱氏的法力，而是她竟能够抖到这个幅度而没漏出一滴水，换做自己恐怕早就一碗水泼出去了，想必这一手技术活儿钱氏得练不少时候。
“慢！”张家媳妇刚朝着椅子打算坐下，却又被钱氏出声阻止。
“这张椅子是什么时候摆下的？”钱氏严肃地发问。
“一直就这么放的呀。”张家媳妇被问得懵了，左瞧右看地，就是普普通的一张竹椅子，被放在南边天井靠堂屋的地方。像这种竹椅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石青家里也有两张。
“一直？”钱氏盯着她的眼睛，高深莫测道，“这张椅子都是谁在坐？谁最喜欢坐？”
张家媳妇只好如实回答：“平时谁想坐了就坐，我和家中的几个孩子都坐过，孩子的爹也坐过。至于谁喜欢，不过一张椅子，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倒是以前孩子的奶奶在时挺喜欢坐这儿晒太阳，后来位置也没挪过。”
“诶，该不会是……孩子的奶奶？”张家媳妇后知后觉，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
钱氏轻轻地摇摇头，遗憾道：“刚才怕你受伤，我提早结束了施法，只恍惚瞧见个人影坐在上面，没看清楚是谁。”见张家媳妇似是有些过意不去，她连连摆手道，“别在意，现在听你讲了也是一样。”她又忌惮地朝椅子瞥了一眼，示意阻止对方继续往下说。
张家媳妇会意，领着众人回到前屋，命香儿重新泡了热茶，忧虑地伸手朝天井里指一指，并不敢再开口询问。
“咳，现在看来倒是不妨事，只怕……”钱氏欲言又止道。
“只怕什么？”张家媳妇急道，递了一小封银子过来。
石青眼前一亮，钱氏已经接过，不动声色地在手中称量了一番，满意地回答道：“只怕将来对家里人，特别是几个孩子有碍。”
“那怎么办，劈了那张椅子么？”张家媳妇立刻接道。
钱氏不再卖关子：“办法有两个，一个是想办法与‘它’对话，可惜治标不治本，而且这等沟通阴阳的手段，凭我的道行还不够，得请师父她老人家来才妥当。第二种么，其实你家症结不在椅子上那位，”听到这里，张家媳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关键在老爷子身上，老爷子的心结去了，那位才能真正地走了去。”
张家媳妇追问道：“是不是要做法事超度？”
钱氏笑了笑，握着她的手以示安心：“你有没听过道家有‘上章首过’的章程来，一个人诚心悔过，便是上天也能容得他。但只平常人家并不用那等礼仪，重要的是诚心，万万要记得，心诚则灵。今日我回家去做准备，改日拿了法器道具来，让你家老爷子从小到大，将一辈子的事情细细说了，直讲到心结散了为止。过后我再把记了姓名的字纸一烧，该听的人自然能够听到。”
张家媳妇听了忙紧紧地回握了她的手道：“好嫂子，不用再拖了，明日就把事情办掉吧，我们全家也好安心。谢礼自然会预备定当的，明日便来吧。”
钱氏见她如此急切，答应了便不再多说，包袱一提，石青收拾了木碗抬脚跟上。
春日里不像冬至前昼短夜长，两人一番唱念做打下来，回到家依然是大下午，只过去了一个时辰不到。石蓝听到脚步声，连忙迎出来，手里还拿着专门用来扇炉子的破扇子。
“娘，青丫，你们去哪里了，这会子才来。”
石青哪里耐烦听她张口抱怨，转换话题道：“爹怎么样了？”虽然自己对石老爹的认同感薄弱，但终归得捏着鼻子喊一声“爹”。
“奶奶在后头看着呢，打发我来煎药。”说着，石蓝开始往回走，继续到厨房里看炉子，钱氏、石青一道进去帮忙。三个人一边熬药，一边做些早上来不及做的零碎家务，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药就熬好了。
钱氏端着汤药往后头卧房里行去，石蓝略有些担忧地提醒道：“娘，先前我奶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你，看着不太高兴呢。”
“别瞎想，等你爹病好，啥事都不算事儿。”钱氏解决掉一个，还有另一个小尾巴跟着。
“娘，今个儿走了这一遭，往后我还跟你去，成不？”石青厚着脸皮道。
钱氏这会儿没把她小人家的话当真，随口答应了一声便往屋里去了，哪里晓得石青是的的确确发自内心作此想头。
卧房内，朱氏见儿媳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来，尤自在发作与不发作之间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顾念儿子的身体为上，强行按捺住了脾气。
钱氏悄悄地吁了口气，她今天与张家媳妇打交道耗费了不少心力，明天还要准备一场法事，实在不想在家中与婆婆再起冲突。
“稍微放温些便够了，药就该趁热喝，这样效力才好。”朱氏吩咐道。
钱氏又对着碗吹了一会儿，才拿调羹一勺勺舀了喂给石老爹。朱氏在一旁看着，捶了几下腰开口继续说道：“我给他加了条被子，刚才捂着睡了会儿发汗，过会儿你打点热水替他擦擦身。”
石青明白朱氏是打算回房歇息，望着她有些花白的头发，心中暗暗叹息。这会儿的人结婚早，朱氏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十多，放在后世才刚过退休年龄，正是广场上跳舞的主力军。然而因为物质条件的限制，劳作和营养的缺乏，让朱氏看上去比后世六十岁的人还要老一些。
唉。石青发现，这个月叹气的次数比上辈子加起来的都要多。
虽说钱氏操持的行当名声不怎么好听，但是照目前看来，却胜在实惠，拿回家的铜钱和银子都是实实在在的啊。至少对石青来说，这比跟着朱氏绣花看上去更有前途一点。
可惜这话说不得，朱氏听到了估计会恨不得活活把自己打死，反正孙女在她眼里本来就不值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做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