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忐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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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冷，此时的游廊都只有上头一个顶，和一侧几根木头支架，大半暴露在风地里。为了御寒，几处后院门廊经常出入的地方，都垂下大红绒布做的厚帘子挡风。只是这又比不得后世大面积使用玻璃，廊子里不免昏暗了一些。
“别怕，我们奶奶待人最和气不过，你们只管回话便是。”一名梳着环髻的丫鬟回头笑道，手里提着灯笼带路。
至于后头跟着的两位有些瑟缩的小姑娘，正是石青与石蓝。一别多时，如今两人都已经长了一岁。上回过年时还在家里，然而细数两人遭遇的舟车劳顿、人为摧折，中间的艰难自不必多提。俱往矣……如何立身得看今朝！
这么想着，石青终于努力打起几分精神，跟眼前的丫头套起话来。她姐妹二人一没根基二没银钱，原以为多陪了笑脸也无用，多半只能贴来一张冷屁股。谁知那丫鬟不仅报了名号，还好心出言安慰。
只是石青搜肠刮肚地仔细回想一番，实在记不起书里面哪里有提到这个丫头，可见对方是龙套里的龙套，大约不用指望了。没错，现在她终于晓得了，这是《红楼梦》的世界！怪不得这世界似架空非架空，国号民生皆如清朝，然而无论从服饰以及习俗上看，又沿袭明朝。清朝是清朝，皇帝却不是满族的，至少没有满街的大辫子头！
当真相来临的那一刻，石青的第一反应没有别的，只有庆幸。幸亏自己当初跟着姐姐一道走了，否则放那傻子一个人，岂不早被这满屋子的红粉骷髅给吃了！别人进红楼看见的是宝姐姐林妹妹，她看见的都特么是吃人的骷髅嘴。
先前她晓得自己两人被送去伺候老爷贾赦，石青就大喊坑爹了。人都说宅斗是不见硝烟的战场，而贾赦的后院就是个不吐骨头的烂泥塘。她姐妹一旦沉沦进去，从此想再见天日都难。
那满院子的女人死了几个病了几个有谁关心？贾赦一把年纪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女人，白白地耽误了青春。或者上了年纪被同化，跟那些小厮门子勾勾搭搭，等贾赦死了或遣或配，糊里糊涂地就过了一辈子。她绝不能让自己和姐姐沦落到那个境地去！
为着这个念头，石青悄悄地教与石蓝，两人平日打扮得寒酸无比，石蓝脸上更是刷墙似整天涂着一层白粉。那群女人原先还有些敌意，见了她二人的做派，一边嘲笑小家子村气，一边便把眼睛放到另外那两个女孩儿身上。剩下那两个女孩儿是后来买的，按理说与石青二人有同车之谊。然而真到了这存亡时刻也顾不得了，只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石青原本打得主意是能拖一刻是一刻，千万不能让石蓝给贾赦给占了便宜。多恶心呐，十五六的小姑娘，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呸！宁可做丫头也不卖身。没想到这么一拖，还真迎来了转机，不过这转机是好是坏还有待验证。
比如，若晓得眼前丫鬟口中的那位“奶奶”是谁，怕任何人都不会把她嘴里的话当真了。王熙凤待人和气？那是真正地心狠手辣！对贾母和王夫人她是能说会道，逗趣捧人都来得的凤辣子，对像石青姐妹这样最底层的小人物，一条命扔进水里都没声响的。
想到对方的脾气和手段，石青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惹得对面那丫鬟浮起一阵轻视。果然是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村姑，这样就吓破了胆，往后怕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可言。想到这里，丫鬟便熄了再说话的心思，没多久就到了凤姐处。
此时过了管家的时间，凤姐早从倒厅回了屋里，正歪着头与平儿说话。石青进门扫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美人头戴紫灰毛皮的昭君套，身穿银红撒花妆缎裙，外头披了一件银毛的皮褂子，歪头靠在檀木的雕花案桌儿上，一边说话，一边捧着手炉取暖。
王熙凤年纪看着竟比想象中年轻，与想象有很大出入。不过也是，按书中的描述，凤姐也不过十七岁左右，但却不怒自威，叫人不禁惭愧自己白长了许多年纪。石青看得入神，不防撞见了那一双丹凤眼，她连忙低眉敛目，唯恐惹恼了大名鼎鼎的凤辣子。
凤姐并没在意，只是说道：“你们两个既是老爷赐下，原该做了屋里人的。只是这一回统共来了三个，你们年纪又小，不妨多过会儿，也好学点规矩。”
说完，她又问起两人名字，只把姓氏抹去，改称“蓝儿”、“青儿”便完了。
石青两个连忙低头应了，拜完凤姐又要拜平儿。平儿不待她们行礼便拉住道：“我又是哪个牌名上的人儿，要这样做来。”她晓得两人来历，见对方唯唯诺诺地便不由得心软，柔声道：“可怜见的，既然拜过了奶奶，你们就跟我下去领赏吧。”
说着，平儿便令人捧出了两匹尺头、两对珠钗簪环，以及两套秋冬新衣裳。石青以为是一人一样，谁知后头还有一套。给过东西，平儿又带人往侧面收拾了一间空的偏房出来，说道：“房间虽然小了点，但你们两个是姐妹，挤一挤也无妨，所以我便自作主张了。”
石青环顾了一遍，只见里头桌椅俱全，都是上了漆的好木头，靠墙还摆了案几，中间用摆架将里头卧房隔开。房门上与走廊一样，挂了一层厚实帘子，只是颜色没那么鲜亮。因为没住进人，此时正开了窗通风，屋内挺亮堂，只有些冷。与过去在石家的条件一比，简直好到姥姥家去了有木有。她们哪里还会有什么怨言，只有连连道谢的份儿。
平儿见她们姐妹如此客气谨慎，一边关窗一边笑着解释道：“比这间大的空屋不是没有，可这间暖和避风，比端头的更适宜住人。”听着这番缘故，姐妹两个自然又带了十二万分的真心来感激，谢了好一会儿才送平儿走。
屋内凤姐自顾着低头想事情，听到动静知道是平儿回来，笑骂道：“只晓得拿我的东西去做人情，焉坏的小蹄子。”
平儿只回道：“那两个身上没几两肉，还穿得那样寒酸，叫人看见不是丢奶奶的脸么。不知道的小人还以为拿她们怎么着了。”原来给两人的四套衣服是平儿临时添上的，并不在原先的赏格里头。
凤姐冷哼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淡淡地，平儿亦不再多言。说来这扇子一事，令事情的轨迹有了变动。秋桐叫贾赦赏得早了，可尤二姐却尚未进门，那“借刀杀人”、“坐山观虎斗”的伎俩就无从谈起。
那秋桐素来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在贾赦屋里时便与贾琏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地。今日天缘凑巧，贾琏原本还心存忌讳，过两日见贾赦早放开了，他才定了心。这下真是一对干柴烈火，如胶似漆，好得跟双生儿似的，拆也拆不开。
这下便碍了凤姐的眼，若不是秋桐身份低，没任何威胁，早就叫她拆了骨头。凤姐一边按捺住脾气，一边不但命人摆酒接风，还带了秋桐去见贾母与王夫人等。偏那个秋桐又是个不知死活的，骨头没三两轻，以为自己是“长着所赐”，自觉高人一等，平日里还摆起谱来。
她算个什么东西！凤姐心中不屑，面上却仿佛扮贤良人扮上瘾了，不但不急着出手收拾，还连带着石蓝、石青两个都好生对待，叫贾琏都以为她转了性子，暗暗纳罕起来。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石青不完全知晓，但孰轻孰重她还能分得清楚。私下里熄了灯，她躺在床上悄声道：“姐，你那边热不，赶明儿咱烫个汤婆子使一使？”
屋里的床足够宽大，她们姐妹两个各铺了一个被窝。石蓝隔着被子伸了手过去握了握，皱眉道：“你怕冷就把脚伸过来，我替你捂一捂。”过了一会儿两只冷冰冰的脚丫钻进石蓝的被窝，她接着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别弄出什么幺蛾子。咱们在家里都不用，到这儿来偏要什么汤婆子了。”
“在家里是怕费水费柴，这里都用的是别人的，能过好一点是一点。”石青“切”了一声道。另有一层她还没说，石蓝先前刚来过月信，痛得跟什么似的，有热气捂着到时应该会缓解一些。
石蓝劝阻道：“你别以为奶奶和平姑娘都是好脾气，就兴头上了，得寸进尺地，这可不比家里。”
噗，石青呛了一回口水，忙道：“嘘，你真以为看到的都是好人呐，平姑娘脾气好不假，可那琏二奶奶……”石青解释了一遍凤姐的性子，石蓝还有些不信，又有些惧怕。石青见状不再废话，只是专心嘱咐道：“不管奶奶好不好，反正咱不起念头，别上赶着做小的，更别让二爷沾上身子就行了。”
石蓝回想起先前在贾赦院子里的事来，后怕地抖了一回，于黑夜中默默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忐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