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引》左边的神

3、2

　　第二章
　　白马从不问我从何而来，要去何处；我亦不问她。我们只是有一场浅薄交易的陌生人，留有自己的秘密和伤痛。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会认为枯叶只是白马的一段幻想罢了，或者，白马和枯叶都只是我的一段幻想。上阳雪山的山谷太清冷，我要用幻觉来温暖自己。
　　只有一次，白马望着我额头上鲜红色的印记问我这是怎样留下的，我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这只是一个关于记忆的胎记，虽生生世世不可磨灭，却也无痛无碍。
　　在白马的酒肆里，时光定格了一般。白马与我不曾苍老半分，喝酒者亦忘了悲伤和时间。他们踏出青石门槛后的悲伤离合与我们全无关系。或者，我们与这世界的关联，不过是一个叫做枯叶的、从头到尾都未曾出现过的男子。
　　有一次，酒肆里进来一个落魄的男人，上等的衣料沾上了尘土，破败不堪。白马的眼神在他进门的时候恍惚了片刻，她把自己往阴影里再挪了一些，几乎就和墙壁融为一体。小二上去招呼，那男人点了青竹滴露酒。白马也喜欢青竹滴露酒，清冷而劲辣的酒，自有其悲凉。白马曾说她常年征战，曾前往上阳的雪山杀千年妖龙，除了弓箭之外，还有一壶自酿的青竹滴露酒，御寒之外，更寄相思。那时候，她崇拜着一个山一样伟岸的男子。她曾以为，他是她的天，她的梦境，她所有的人生。所以，当他朝她挥剑而来时，她的世界就崩了一道不可愈合的口子。所有的希望和宠爱不过是顺从换得的假象罢了。只有她身后那个苍白的男子，曾用他并不坚强的肩膀背了她三天三夜，不离不弃。
　　她说，那个人叫枯叶。她靠在他胸口上，那冰天雪地里唯一温暖的地方。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胸口竟可以这么温暖。她手里有冰冷的箭，敌人喉咙里喷出的鲜血亦在着冰冷的世界里瞬间冷却。而月夜呢，那个伟岸到看不到顶的男人呢？冰冷的目光和冰冷的剑，他的胸口也许同样冰冷。
　　现在，那个叫做月夜的男人就在坐在白马的酒肆里，他世代为夜郎王金戈铁马的家族没落了，他的王一日比一日暴戾，他突然开始怀念当初那个站在他身后名叫白马的小女孩，那种被仰慕的荣耀，如今只在回忆之中。月夜知道自己是爱过那个女子的，英勇而美丽，符合他对女子所有的幻想，因此，当她带着那妖怪逃离夜郎的时候，他怒火中烧。夜郎的堂堂元帅，比不上一个活了三百年的妖。
　　可是，他剖开他的胸，却看见他的心，竟是火热。比喝下整整一坛子青竹滴露酒还要火热。
　　如今，他回到夜郎，找不到关于往日的一息讯息，只剩下这酒，辛辣依旧。
　　白马，白马。他似乎看见那个爱着他仰慕他的女子，为他慢慢斟上一杯酒，转眼即逝。
　　求什么而不得什么，到头来却落得什么也没有。月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