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说爱》□**毛

4、还乡

　　石城是叶飞的家乡。石城是S市的一个偏远山区县，在S市西边，地处大山深处。
　　石城是革命老区，出了不少将军，又叫将军县，却是响当当的贫困县。
　　石城的山是石头山，除了石头，就是只能取回家当柴火的灌木丛。偶尔看见果树，也是瘦不拉即，让人怀疑还能不能长果子。
　　俗话说靠山吃山。面对着冷冰冰的石头山，石城人英雄气短，只有一拔接一拔地外出务工。
　　六年前，县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在省里争取来一笔资金，办了一家石材厂，生产大理石。
　　因为石城的石材材质好，工人又吃苦肯干，刚开始，石材厂生意很红火，厂里上班的工人每月能领得一份不错的工资。县领导还专门到厂里开大会，说石材厂是石城人民的希望，是石城经济腾飞的希望。为此，石材厂被市里、省里当作扶贫示范点进行宣传。
　　从此以后，石材厂成了明星，来访的人络绎不绝。有记者采访，有兄弟单位参观，县里各级领导更时不时到厂里指导工作。
　　然后，好景不长。从第二年开始，发到工人手里的钱越来越少了。工人们都很纳闷，为什么产量多了，工资反而少了。有人跑去问厂里，厂里说石材价格上不去，所以工资就少。有些工人气不过，就说不干了，要厂里退当初入厂里交的1000元压金。厂里说当初合同上写明了自己离职的，压金不退。工人们无奈，只好作罢，但没了以前的干劲，迟到、旷工时有发生，更有人偷偷把厂里的东西往外拿。
　　第三年，石材厂每况愈下，春节后连续三个月没发工资。工人怒火被彻底点燃，罢工，封厂，最后闹到县政府，县长好话说尽，最后保证下个月把工资补上，风波才平息下来。然而，一个月后，不仅工资没有着落，当初信誓旦旦的县长正在市里开会，听说要官升一级调去市里了。后来，悲剧发生了，市委组织部到石城考查时，石材厂工人堵住了县政府大门，和警察发生了冲突。
　　这件事影响极坏，不仅传到市里，更有一位省报记者当时在事发现场。所以，关于石城是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一怒之下，下令严查相关人员。据说，当时的□□姓谭，是石城出去的一个老将军的儿子，他自己也在石城为官多年，对石城感情深厚。
　　事件调查结果让人痛心，石城县长和石材厂厂长是表兄弟，两个人狼狈为奸，通过做假账，把石材厂变成为自己谋私利的工具。
　　恶有恶报，时候未到。最后，县长和厂长两表兄弟锒铛入狱，变成难兄难弟。但石材厂也成为不折不扣的烂摊子，厂长换了几任都不见起色。
　　新来的县长姓王，是当初□□的秘书，□□亲自送他上车来石城。
　　王县长坐在办公桌前，陷入沉思。老首长刚刚给他打过电话，说有个安大高才生将回石城报到，还说小伙子不错。
　　石城经济落后，留不住人才。这些年，上面倒是分配不少高校毕生来石城，却呆不长久。多则一年，少几月，就人去楼空。
　　现在是人才时代，有了人才，才好办事，才能办事。没有人，什么都是扯淡。
　　王县长从首长在石城当县长时就一直跟着，他知道老首长的秉性。王县长很想见见能让老首长上心的年轻人
　　毕业分配终于下来了。
　　蔡雄和翁玲一起分到市二中教书，一个体育，一个英语。
　　谭春分到市政府工作，但她没去报到。她要去找张大爷，在小学校教书。
　　春妈妈心痛自己的宝贝女儿，极力反对谭春的决定。她认为不去市政府也行，那就去她爸的公司上班。
　　“妈，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就不能尊重一回我的决定吗？”谭春红了眼睛。
　　双方坚持不下，春妈妈哭出声：“你想干嘛就干嘛，就当妈没生你哟。”春爸爸一边给谭使眼色，一边小心安慰春妈妈。
　　爷爷在谭春耳边低嘀了几句，然后提高声音说：“就依了孩子吧。让她吃点苦头也不是坏事嘛。不过，春春啊，爷爷要批评你哟，你要注意和妈妈说话的气语。”
　　谭春坐过来，拉着妈妈的手说：“妈，不要生气了嘛。我保证常回家，好不好嘛？”
　　春妈妈擦干眼泪，把谭春抱在怀，说：“你记远是妈妈的心肝。谁抢，妈和谁急哟。”
　　春妈妈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大巴车进入石城境内，慢了下来。
　　叶飞看着窗外的景物，心里涌起一份激动，一份亲切，更有一份发生心底的惆怅。
　　除了新修的公路，石城变化不大。山还是石头山。屋还是低矮的瓦屋。乡亲的脸上除了笑容，更多的是风霜。
　　中午时分，大巴车停在石城汽车站。
　　下车后，叶飞从包里拿出手机，有两条未读信息。
　　一条是蔡雄的，说他和翁玲已经上班，有时间会来石城看他。
　　一条是谭春的，说她在老地方做代课教师。孩子们很喜欢她，叫她春姐姐，而不是谭老师。
　　两条信息，叶飞都没有回。蔡雄的信息，叶飞不想回。兄弟之间，千言万语不算多，只言片语也不算少。今天，叶飞就觉得哪怕一个字也是多余。
　　谭春的信息，叶飞不知道如何回。用冷淡一点词句，怕谭春伤心。像以前一样粘粘乎乎，他更怕谭春哭出来。叶飞不敢想像三年后的情形，他觉得生活有时候像演戏，却没有剧本和台词。
　　叶飞决定先去县政府报到，然后再回村里看看乡亲。主意已定，叶飞才想起从早到中午，自己还没吃过东西呢。
　　快步走出车站，叶飞就近找了一家沙县小吃店，要了一分蒸饺，一分牛肉汤。
　　不一会，蒸饺和牛肉汤上来了。叶飞反而觉得不是那么饿了，就向老板打听县政府的位置。
　　老板四十光景，脸上挂着生意人的笑容。见客人不多，就坐下来和叶飞攀谈起来。
　　“小伙子是石城人吧。看样子是学生哟。”
　　“老板好眼光啊。我刚毕来，回家乡工作，今天县政府报到。”
　　“县政府不远，前面红绿灯左捌，走一会就到。坐公交车也行。”
　　看见有客人来，老板起身招呼客人去了。叶飞这才感觉又有点饿了，于是风卷残云，把蒸饺和牛肉汤一扫而光。
　　走出小吃店，叶飞看看时间，一点不到。叶飞没等公交车，而是沿着街道，慢慢向县政府走去。
　　走到县政府大门口，刚好一点，工作人员陆续赶来上班，叶飞向前台工作人员说明来意。
　　“您好，请稍等一下，我找相关部门确认一下。”前台小姐彬彬有礼。
　　从早晨到现在，四个多小时，还没好好休息过，叶飞也觉得有点累，就在前台边上的休息椅上坐下来。
　　不一会儿，前台小姐过来说：“同志，你先去三楼组织部报到吧。”
　　来到组织部门口，看到门是关着的，叶飞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叶飞推门进去。办公桌后站起一个女人，三十来岁，短发，脸上有微微的笑容。
　　“你就是安大的高材生叶飞吧。欢迎回家乡工作！我叫柳眉，以后叫我柳姐吧。”女人伸出手。
　　“什么高材生啊！什么工作之事还要麻烦柳姐您了。请多多关照。”叶飞轻轻握了一下柳眉的手。
　　两个人坐下后，柳眉又问了叶飞在学校的情况，听说叶飞是安大学生会主席。柳眉有点玩笑地说：“你不觉回来有点可惜啊。留在大城市可是很多年轻的梦想啊！”
　　“在哪里做事都一样。我还年轻，谋事在天，成事在人！对吗？柳部长。”叶飞很坦然，淡淡说道。
　　“小伙子不错哦，心态好。今天我们先聊到这吧。县长要见你，你好好努力吧。”柳眉笑吟吟地说。
　　叶飞没想到县长要见自己，心里除了紧张，更多凝问。
　　自己一个孤儿，家里连个亲人都没有，更别说后台。那为什么第一天上班，县长就要见自己？叶飞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难不成真如柳眉说的自己是安大高材生，想到这，叶飞不自觉地笑了。叶飞知道这个理由比现在自己的笑容更假。
　　柳眉把叶飞带到县长办公室就告退了。
　　屋里只有两个人。县长和叶飞。县长坐着，叶飞站着。
　　问好之后，叶飞不知说什么好。直直地站着。
　　县长点点头，许久不说话，看着叶飞的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飞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县长才慢慢说道：“知道为什么见你吗？”
　　“不知道。”叶习如实回答，说得很快。
　　“因为有人说你是人才。”县长的话还是一样的慢，也更让叶飞摸不着头脑。
　　“我是不是人才，不用别人说吧。”想了一下，叶飞才说道。这句话叶飞说得有点慢，他看着县长。
　　“年轻人有股子精神气，不错嘛。”县长脸上露出了笑容。
　　“关于工作，你有什么想法？”县长指指边上的沙发，示意叶飞坐下。
　　“我想先去基层工作，哪怕下乡镇也行。”叶飞依然站着。
　　“好吧，你先四处走走，下周正式上班，具体工作组织部的柳部长会安排。叶飞，我叫王强，以后私下你可以叫我王叔叔。”说完，县长笑着挥挥手，在办桌后坐下来，低头处理桌上的文件。
　　“谢谢县长，您忙吧，我先下去了。”叶飞后退着出了王县长办公室。
　　出了县政府大楼，叶飞一路跑到河边。不顾气喘吁吁，叶飞对着河对岸大吼三声，然后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
　　郁闷。真他妈的郁闷。叶飞脑子一片空白。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谁也无法预知明天，只能默默地承受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