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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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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一结束应子谦就赶回了学校,走进宿舍楼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公告栏,其中更新了近期学校的一些安排,包括京港杯网球预选赛和决赛日期,还有就是校级预选赛结束之后一个月来临的期末考试。
应子谦在公告栏前停了停,记下了考试日期的同时想起另一件事,韦乐作为旁听生来到学校念书的考察时限为一学期,以期末考试为考察标准,考试合格方可留在学校作为正式的大学生继续念书,如果不合格,便只能做除名处理。
只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在此之前韦乐到底看过几眼书应子谦自然清楚得很。他回到宿舍的时候韦乐并没在房间,时间大概已是晚上七八点钟,他并不知道韦乐这种时候还会去哪,便只好先写了一份考试时间表放在韦乐的书桌上,换了衣服坐回自己桌前开始复习。
韦乐回来时大概已经到了十点钟,他心情看似不错,吹着口哨打开门,未及转身关门的工夫就招呼起来,“阿谦我刚刚……”讲到一半收了声,因为他发现他的模范室友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韦乐勾起嘴角露出恶作剧的笑来,蹑手蹑脚走到应子谦的身边,一边乐一边冷不丁下黑手把人推醒,“起来啦!”
应子谦猛然惊醒,还来不及分辨今夕何夕就被迷迷糊糊拉了起来,脚下绊着椅子胳膊碰着桌子地被一路推到了床上,好在他还记得韦乐的声音,想起来挣扎之前下意识地开口问,“怎么……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去报名和看场地了。”韦乐一边答一边顺手帮他收拾了书桌关了台灯,转过身来推他躺下,“早点睡吧,睡觉。”
“什……”应子谦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按在了床上,台灯一熄才终于神志清明了些,挣扎着打算起身,“不行,很快就要考试了……”
韦乐拍开他伸向书桌的手,重新把他按回枕头上,“马上睡觉!”
应子谦便不再急着起身,只是又坚持了一遍,“但我还没温完……”
“不用温啦,立刻睡觉,明天早上早点起来教我打网球。”韦乐边说边抓住他的脚踝压平他的双腿,拉起毯子拽到他胸口,却见他还是张着眼睛不错眼珠地茫然盯着自己,于是便腾出一只手来比了个手刀做足威胁的架势,“闭眼,别让我采取强制手段。”
应子谦只好乖乖闭上眼睛,但是已被驱散的睡意一时还没有回转的意思,外加悬在上方那股压迫感良久未散,心里斗争一番之后,还是忍不住重新慢慢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韦乐还站在原处俯身盯着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叉着腰在他上方几十公分处挑起眉,“我就知道,再不老实睡觉我可就真不客气了啊?”
“但考试真的……”应子谦小声开口,然而还未及说完就眼瞧着韦乐猛地抬手,心里立刻咯噔一声把后半句话全咽了,慌忙抿紧嘴巴闭上眼睛,两手抓紧了毯子再不敢动一下。然而紧接着,原本预想之内的拳头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气息扫过他的脸,转而轻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一闪而逝,短暂得好似没有停留过,而后在他怀疑是否是幻觉的同时,熟悉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乖啦,睡觉。”
他还是一动不敢动。直到听到脚步声走远,直到听到房间的灯被关,直到听到不远处的另外一张床上传来翻身的动静,他始终一动不敢动,到最后一下一下数着自己的心跳,不知何时陷入了无梦的睡眠。
教韦乐学东西向来不是件难事,如果不是和考试复习掺和在一起的话,大概可以教得更轻松。
距离预选赛只有十天时间,韦乐立誓十天之内学会打网球,但其实五天的时间他就已经掌握了所有基本要领,应子谦一手托着课本看着他在场地里正反手交替地练习,不得不承认在有些方面韦乐可算得是个出类拔萃的天才。
五天下来韦乐便打坏了一副球拍,应子谦回家拿新球拍时方才得知他大哥申请了退赛,并且订好了飞美国的机票,说是去旅游,归期未定。
应子谦回宿舍前去了趟图书馆,抱着一堆书和一副球拍回来的时候韦乐正摊在床上无所事事地抛着一颗网球玩。应子谦将书和球拍都放在韦乐的桌子上,走到他床边说,“网球你已经练得不错了,预选赛结束之后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还是抓紧时间复习一下功课吧,用得到的参考书我都帮你借到了,京港杯不重要,过了这次期末考才是大事。”
韦乐由下往上瞧着他眨了眨眼睛,翻身坐起来,“谁说京港杯不重要,我一定要拿到手。”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应子谦叹了口气,“我大哥退赛了。”
韦乐一手掂着那颗网球,表情未变地点点头,“哦。”
应子谦愣了一下,“哦……?我大哥都退赛了,你还这么执着于比赛干什么?你难道不是……”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韦乐没等他讲完就打断道,“我不是。他退不退赛和我有什么关系,对手换人而已。”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这个奖杯?”应子谦反问。
韦乐耸耸肩似乎答得很轻松,“也没什么啊,告诉那群人他们能做到的我韦乐一样可以做到,顺便,还能比他们做得更好,没了。”
应子谦不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他清楚韦乐一直是这样的人,却又觉得不知何时起这样一个人开始发生了些许显而易见的改变——变得敏锐,收敛,甚至积极。应子谦并不确切地清楚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这种改变有些可能令他欣喜,却同时还有不安。
令他同时感到欣喜和不安的事情并不多,比如韦乐的改变,比如那天晚上那个意义不明的吻——或者,那其实根本也算不上一个吻,也许只是玩笑,是恶作剧,他可以想出更多的解释,却始终不敢去想那其中的意义。当然,他的日程排得很满,除了陪韦乐练球就是复习温书整理笔记,也确实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给他去胡思乱想太多未可知的东西。
有些东西不是他希望就能改变,有些事情也不是他愿意就会发生。他始终记得那天他们一起走回家的路上韦乐说的话,记得那种画地为牢隔岸两端的感觉,有些时候距离感并非客观存在,而是主观赋予的。他站在原地的时候总觉得韦乐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而一旦他想要趋前,想要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之时,韦乐总有办法告诉他,他们生存在两个平行的世界,再怎么努力也难有交点。所以有时候他只是想,可以对他好一点,大概也就足够了——只要韦乐不扰乱他的心思的话。
你看,事实证明设想只能是空想,如果前提条件不成立的话那么一切假设都只能坍塌。他永远无法彻底摸清韦乐这个人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好像他的存在意义就是让自己恍惚、混乱、看不清方向、迷失自我。在面对自己这个问题上,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永远不清楚他想要什么,永远不明白他在做什么,而自己能做的就只有点头、同意、接受。
“说起来,我这次预选赛要是出线,你是不是应该送份礼物给我啊?”韦乐盘腿坐在床上歪着头看他。
应子谦回过神,莫名其妙地眨眨眼睛,“我是你的教练,为什么你赢了却要我送礼物?难道不应该是你送礼物给我?”
“我可是花了十天时间集训从零学起,这样拿下出线资格难道不是天大的胜利,当然要送礼物庆祝了嘛!”韦乐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不管,我赢了就要礼物。”
“我发现你有的时候真是……”应子谦话说到一半就见韦乐那只攥着网球的手举了起来晃了晃,瞪大眼睛盯着他,于是停顿了一下,还是把“幼稚”两个字吞了下去,露出点无奈的笑意来,“真是……信心满满,好事。”
“那你就是同意了?”韦乐一咧嘴跳下床,蹬上鞋子就往门口走,路过桌边时顺手抄起了一支球拍头也不回地冲着应子谦摆了摆手,“我练球去啦!”
应子谦看着他晃晃悠悠地出门去,不自觉地笑意愈深,摇摇头将之前的胡思乱想清出脑际,回到自己的书桌旁开始接着温习功课。
校级预选赛当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韦乐一路顺利晋级在决胜局对上了最后一个对手江志森。
决胜局打得并不轻松,不过江志森半途跌碎了眼镜,所以也没胶着到抢七就分出了胜负,虽然赢得有些侥幸,但拿到了晋级决赛的唯一资格已是尘埃落定,韦乐朝江志森举起球拍示威的时候应子谦正从观众席起身为他鼓掌,他扛着球拍跑出赛场拍拍应子谦的肩膀,校园广播在通报他获胜的即时消息,他便笑着讲,“就说我一定赢吧?我韦乐从来就没有输过。”
“是是是,”应子谦也笑着由他搭着肩膀,探手拍了拍他的背,“去庆祝一下?”
“应该有的嘛,走啦!”
“想吃什么?”
“随便啊,今天你做主。”
“那西餐吧?”
“好!谁请?”
“赢家请嘛!”
“谁?”
“好啦……”
江志森看着他们搭肩笑闹着走远,咬着后牙根儿捏紧了手中的球拍。
吃过晚餐走出餐厅时已是夜里,通往学校的小路寂静无人,街灯一盏一盏闪着昏暗的光。他们并肩走在路灯下,韦乐仰头看着夜空伸展了一下胳膊,深吸了一口夜间潮湿微凉的空气开口,“怎么样,在想该送我什么礼物吗?别耍赖啊!”
应子谦侧目看向他,停顿了片刻才答,“嗯,准备好了。”
韦乐眼光光地瞧着他露出跃跃欲试的笑,“是什么?”
应子谦便波澜不惊地答,“复习资料。所有必考科目的重点提纲我都帮你做了一份笔记,京港杯的决赛在期末考试之后,所以现在的时间你可以拿来复习啦。”
韦乐撇撇嘴,“你也太扫兴了,不算。”
应子谦便只好进一步解释,“但是阿乐,这次考试很重要,你要知道如果你过不了的话就不能作为正式的大学生再继续留在学校里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啊。”
“我能不能留下有什么所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韦乐敛了表情反问道。
“我……”应子谦噎了一下,“念大学的机会万中无一,我不想你就这么放弃。”
韦乐倏忽间停下脚步,再望过去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些其他什么一时无法分辨的内容,应子谦随着驻步回视着他的目光,心底里的那种熟悉的不安再次渗了出来。短暂的沉默过后,韦乐面沉如水地开口,“这个问题我不会问第三遍——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目光专注而深邃,应子谦脑子里一片混沌,理出头绪之前唯一的本能想法就是想要逃。但他终究没有,他知道也许韦乐并不真的想得到答案,因为答案是什么他们早就心知肚明,一次又一次地寻根究底不过是为了听那个答案冲口而出罢了。
但他做不到,即使那句话在心里来来回回绕了无数次,他依然做不到。
“因为你……”应子谦低着头努力寻找着措辞,而后沉了口气终于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眼睛,“在我心里,和别人都不一样……”他觉得他再多说一个字就要窒息了,路灯罩着他们身形,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重叠,远远地交汇在一起融入黑暗。
应子谦总觉得下一个瞬间他在韦乐的嘴角看到了一丝无从解读的笑意,但那笑意一闪而逝,他根本来不及辨别是否真实。
韦乐的眼中映着暖色的灯光,亮得发烫,似乎只有一个呼吸的停顿,他忽然一把抓住应子谦的肩膀猛地将他推进旁边那个路灯照不到的漆黑的小巷,狠狠撞在冰凉坚硬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应子谦那声本能的痛呼根本来不及出口,一个染着疯狂气息的吻就重重地落了下来。
应子谦挣扎着伸出双手抓住了韦乐的前襟,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有的动作都只是条件反射的本能而已。韦乐的手在他身上按得死紧,力气大得几乎想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他的后脑勺抵在墙上隐隐作痛,是痛,哪里都痛,那笨拙又迫切的根本不像一个吻,或者仅仅只是撕咬和占有,唇齿相合间尝到的不知究竟是谁的血腥。
他们抢在对方断气之前停止了相互折磨,稍稍拉开一点距离让彼此的眼睛适应黑暗,并在这漫长的黑暗中平复喘息,直到他们能看清对方为止。
“……我从小在城寨长大,”韦乐忽然开口,他的声音有点哑,语气稍沉,听不出是郑重还是疲惫,“在那种地方,打打杀杀一夜之间不知会死多少人。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这并不是一个需要答案的问题,所以他紧接着便继续讲,“打架靠得不是武器,而是你是不是够狠。我打架的时候就像是野兽,根本就没有人性,你没见过,也无法想象,但那是我的本能。”
短暂的沉默。
“我们生就不是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你是贵族,而我是浪子,”他看着他的眼睛,似乎从未如此认真过,“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能说出刚才那句话?”
——因为你在我心里,和别人都不一样。
那是冲淡了心中情愫用最普通的字句组合出的话,不及满腹心事之万一,既能说出口,又何需再犹疑否定呢。应子谦轻轻点头的同时笑了,竟然有些负累尽释的轻松。韦乐看着他,眼中万千头绪流转,最终统统化成一滩柔波,也带起了嘴角轻浅温和的笑,那样的情绪似乎不该属于他,此刻竟也一样契合。
韦乐放开紧压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上移轻轻扶住他的侧脸,拇指拂过他唇上的齿痕,再一次俯身吻了下去。没有了疯狂与暴烈,却是小心翼翼到近乎虔诚,试探抚慰,轻浅辗转,唇齿相合。
应子谦也放开了抓着他前襟的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肩背闭上了眼睛。
韦乐一手从他的腰际落下,探过去扣住他的后腰将他带离冰冷的墙壁压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驱使他抬起头来更好的迎合这灭顶般深长的吻,待到他的身体在自己手中绵软下来,得需要挂在自己身上才能勉强站住的时候方才结束了这漫长的掠夺,重新还予他呼吸的权利。
韦乐顺抚着他的背等他好歹喘匀了一口气之时才在他耳边开口,“下次换我教你。”
应子谦靠在他的肩上还恍惚着,隔了片刻才轻声回,“教什么?”
“怎样在接吻的时候换气才不会把自己憋死。”韦乐说得半点儿磕绊都没有。
应子谦反应过来不觉有些赧然,条件反射地就要推开他,韦乐意料之内地收拢胳膊将他抱得更紧,歪头蹭蹭他的侧脸又冒出两个字,“收到。”
应子谦莫名反问,“什么?”
“礼物。”韦乐答着,轻吻了一下他那在黑暗中隐匿了羞怯的发红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