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猫是

25、第 25 章

　　带着呕吐后不健康的潮红，陈楚回到座位，把杯底的红枣茶一口喝净，还是压不住反胃的恶心。
　　曲凝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的怀疑渐渐落实。
　　陈楚擦擦嘴：“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没其他要说的就先聊到这吧。”

　　哪能就让她这么没事人一样跑掉？曲凝一字一顿的问，像是生怕她听不清楚：“他知道吗？”
　　陈楚一惊，还是明知故问的回：“知道什么？”
　　曲凝冷笑：“当然是你怀孕的事。”
　　陈楚仍然面无表情，脑袋里却迅速的寻找着应对策略。

　　看她沉思的样子，曲凝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心里一种错杂的味道，说不上恨赵奕然多一点，还是恨自己多一点。
　　这就是下场，这就是你假装大方，让他来去自如的下场。
　　曲凝不后悔，她从来不做那种没用又自怜自爱的事。她要做的，是面对现实，把这件比想象中还棘手的事迅速解决。
　　她决不能让陈楚生下这个孩子。

　　既然瞒不过，陈楚索性接过曲凝这一招，让她知道，她不会滚，也滚不了。
　　“我还没告诉她。”陈楚平静的说。
　　“你不会是打算生下来吧？”掩饰着自己焦虑的语气，曲凝问，陈楚怎么看也不是个傻姑娘，不会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要生一个没名分的孩子？
　　陈楚坦白的说：“我还没想好。”
　　曲凝咬住牙关，声音勉强维持着优雅：“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等你想好了，再联系我。”

　　陈楚笑：“我为什么要联系你呢，你应该最不想见到我吧。”
　　曲凝轻哼一声：“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可悲又可笑。”
　　陈楚眼神一动，淡淡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无奈：“人生是不存在如果的。”
　　曲凝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抚弄着做的晶莹剔透的指甲：“那要看你想的够不够好。”
　　“我有足够的实力和人脉帮你实现这个如果。”
　　“我是不会和赵奕然分手的，他也不可能离开我。你可不要做傻事。”

　　曲凝走后，陈楚仍坐在那家店里，看着她姿态万芳的走进她鲜亮的红色私车，在发动机的轰鸣中呼啸而去。
　　她脑海中回荡着曲凝最后的一句话，朝着她离去的方向，她坐了许久。
　　陈楚想要给赵奕然打个电话，她做任何决定前，他都应该知道，一个小小的生命，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翻到他的电话，还是迟疑了。又是陌生电话打过来，她以为曲凝又想说什么，沉吟了一下，接起来。

　　里面是陈子昂急火火的声音。
　　“姐，你怎么都不接电话的？”
　　听到他的声音陈楚有些意外，安抚着说：“别着急，有话慢慢讲。”
　　“郑阿姨病危了，你再不回来，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陈楚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她母亲。自从郑红锦离开了陈家，就没人再把她当做陈家的儿媳妇。也就只有在她面前，他会稍显尊敬的叫她一声阿姨。
　　“哦。”她木讷的应了一声，陈子昂还在那头喊着“姐”，她已经听不到了，满脑子只有“最后一面”四个字。

　　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来B市上大学的前一晚。郑红锦托镇里的人捎来一双崭新的球鞋，是陈楚家乡小百货商店买不到的款式。鞋两侧绣着金色的花纹，鞋头鼓着，像小娃娃的额头一样。
　　陈楚把它藏在了陈子昂的单人床下头，没有带到B市来。
　　到最后郑红锦也没有为她送行。
　　是陈子昂帮陈楚把少的可怜的行李提到公交站，目送她颠颠簸簸的奔向长途汽车中心。坐在车上的她，默默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已经很旧了，还有点挤，带着种怎么也刷不掉的焦黄色。还是她前些年过生日时，父亲买给她的。

　　良久陈楚才意识到陈子昂还在等她的回答，电话一定是偷偷从家里打得，压低的声音里有种毛躁和焦急。
　　“哦，”陈楚长呼出一口气，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沉沉的，像压了块石头，“知道了，我尽快回去。”

　　知道陈楚请假回家的消息庄静万分震惊，看着陈楚的眼神里有一种“孩子你终于长大了”的欣慰感。三年里陈楚都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女人，无家可归也无牵无挂，对她那改嫁的妈也只字不提，这次怎么突然开了窍？
　　陈楚只说：“我妈病了，我得回去看看。”
　　庄静皱眉：“病的很严重？”
　　陈楚点头，一边往书包里塞着衣服，一边应对庄静十万个为什么一样的提问。

　　庄静露出很悲伤的表情：“唉，你不带点东西回去给她？”
　　她想不到该带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郑红锦喜欢什么，在母女这一块，她是一片荒芜的土地，什么也没有生长。
　　“告诉你，带个男朋友回去她准高兴。”庄静很有经验似的说，“看到有人照顾你，她就放心了。”
　　陈楚扯出个笑容：“那我带你回去，你女扮男装，我将就一下。”
　　庄静嘟囔：“明明有好资源你不用。”知道她说的谁，陈楚不接话，庄静看看她表情决定追问到底：“楚，你和徐晨怎么了，最近和他吃饭，提起你他脸色怪怪的。”

　　陈楚当然知道为什么，捡着重点问：“你们最近经常吃饭？”
　　庄静脸一红：“我看他是想约你，从我这拐弯抹角的打擦边球。”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想想又觉得不像，有一回和陈楚一起吃饭，想叫徐晨一起，他推脱着没来。搞不懂在想什么。
　　陈楚把书包往桌上一抬：“不说他，走吧，走前我请你吃米线。”

　　庄静最喜欢吃面食，与面食近亲的粉类也是她的心头好。因而陈楚常陪她来学校对面的米线店吃粉。
　　庄静照惯例往碗里加了两大勺辣油，拌的红亮一碗。陈楚皱着眉头，她实在不能理解庄静对辛辣的偏好：“春天吃这么辣，你不怕上火？”
　　庄静吸一口米线，发出满足的“刺溜”声，一边嚼着一边说：“我这算什么，你没看徐晨……”
　　话没说完，就见陈楚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也不知为何脸就红了，像抹了辣油似的。
　　“交代吧，怎么回事。”陈楚笑，觉得庄静这样挺可爱。
　　“什么怎么回事，不说了吗，他就是想绕着弯子见你，没事儿就找我吃饭。”

　　陈楚敲敲碗：“我没问她，我问你。”
　　庄静低头想了想，一脸无奈：“我能怎么样。”
　　“你喜欢他？”陈楚觉得，现在才发现这一点实在有些迟钝，何况庄静是他的好朋友，从前她把自己和徐晨推在一起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做朋友也如此不称职。
　　庄静几乎不会撒谎，看着陈楚的脸色，支吾着应了一声。
　　陈楚笑了：“这是好事，你得告诉他。”

　　“可是他喜欢你。”半晌，庄静长舒一口气，把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有些愁苦的看着陈楚。
　　“你不问他怎么知道？”
　　庄静咬着筷子尖，有些好奇的问陈楚：“楚，你就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吗？我觉得徐晨很好，人长得好，心也不错，特别会照顾人。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筷子咯着牙发出响声，她一副纠结的样子：“难道就为那个多金大叔？”
　　陈楚也一脸认真的问庄静：“怎么叫喜欢。”

　　庄静歪着脑袋：“就像小说里写得那样？”
　　陈楚有些无奈：“那你什么样？”
　　“我吗……就是见不到时想见，可见到了又觉得还是不够。心里又甜，又酸，又苦，好像吃下一颗糖，里面包的却是柠檬，在胃里头搅啊搅的，怎么也平息不下来。”庄静很慢却很仔细的形容着，好像在回忆着心里的那个人。
　　陈楚也把心里的人翻出来比照一下。原来就是这个味道。

　　“原来我也有喜欢的人。”陈楚轻描淡写的说，面前的米线几乎没怎么动，汤水已经有些凉了。
　　庄静愣愣的看着她，陈楚的表情，不知为什么，让她一句也问不出来。

　　陈楚的火车是晚上，硬卧，早上醒过来目的地也就到了。她没让庄静送，自己坐地铁辗转到了车站。
　　比检票时间早到半小时，位子上坐满了人，她找了处角落放下包，坐在上头。郊区的夜晚还有些凉意，索性她最近火气大，倒也不觉得冷。
　　一路向前走，向前走，转身回头，不知去多久。踏上回程的滋味对陈楚来说有些陌生。
　　掏出手机，还是给赵奕然拨了个电话。

　　过了许久他才接起，在陈楚几乎要挂了的时候。
　　低沉的一声：“喂。”
　　“在哪呢，乱哄哄的。”赵奕然的声音有些空旷，她猜他是在楼道里接的电话，不知道曲凝是否把见面的事告诉他，又告诉了多少。陈楚觉得，那个骄傲的女人，应该没有说。
　　但至少孩子的事，她得亲口告诉赵奕然。

　　“我妈病了，我要回家看看。”陈楚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人群，好像回到了初到B城的那一天。三年过去，这座城丝毫没有变，她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雄心壮志的姑娘。
　　赵奕然愣了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看情况吧。”陈楚吐一口气。
　　不是不知道她跟家里的关系，赵奕然知道，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中午与曲凝吃饭，她虽然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情绪的变化他还是感觉得出来。
　　曲凝的性格他了解，遇到这种情况会做出什么，他也预料得到。
　　还没等他问，陈楚自己就说出口，语气一如既往不甚在意的：
　　“曲凝来找过我。”
　　虽然料到，但赵奕然还是眉头一紧，只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故意打趣的说：“这下我的老底你都看到了。”

　　陈楚也笑笑：“是啊，为了让我跟你分手，她给我开的条件可够好的。”
　　那语气可真是轻松。不过她是陈楚，他大可不必担心她吓得半死，或者想不开。对于她来说，这好像都不算什么事情，不算什么大事情。

　　赵奕然又开始想念那张面孔。
　　“那你说什么？”
　　“我说……”陈楚想了想，“我说，可是我也想跟赵奕然结婚呢。”
　　她本来是随口开玩笑，却听到对面赵奕然久久没有出声，莫名的竟有些紧张起来。
　　他好像叹了口气，声音有点不像他：“你真的愿意？”
　　陈楚愣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还是赵奕然先打破宁静：“如果你是想让我无话可说，那你赢了。”

　　车站广播开始通知乘客检票，正是陈楚要坐的那趟。她站起身拍拍裤子，把书包背在身上。
　　“我要上车了。”
　　“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赵奕然很自然的嘱咐。
　　陈楚家是小地方，有没有手机信号还另说，她有些迟疑：“到了那儿，可能没法打电话。”赵奕然有些不解的“嗯？”了一声，陈楚想了想：“我找座机打给你吧。”
　　她听到他笑了，难得温暖的笑声。

　　陈楚心里一动，话到嘴边，没有想就脱口而出：“赵奕然，我怀了你的孩子。”
　　预想之中的一片安静。
　　设想着他吃惊不已的样子。陈楚笑的有些惨然，不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又关了机。
　　这一刻，她懦弱的有点不像自己。

　　在乱哄哄汹涌的人流中，陈楚踏上了返乡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