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猫是

24、第 24 章

　　陈楚还在上晚课，就接到赵奕然的电话，说就在门口，让她出去。
　　天气渐热，小腹微凸，她的日常装备是几件连衣裙轮番上阵。那天穿的是件真丝的套裙的，腰封也抽了，虚晃在身上。对着厕所镜子里检阅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排除做贼心虚的因素，基本没什么异样。
　　赵奕然站在车外等她。来往学生都会瞟上一眼，男生看车，女生看人。
　　最近他是瘦了，穿一件浅色衬衣，眼睛却仍是分外有神，人群里面特别扎眼，远远望过去，也能看到里头的光泽。
　　陈楚冲他笑笑，赵奕然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走近，心里头鼓点一样跳跃的东西落了地，莫名觉得有些踏实。

　　他很自然的把她往怀里一揽，贴着她的头发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香味。路过的学生露出惊异的神色，陈楚一动不动的，问：“怎么突然来了。”
　　他不回答，打开车门把陈楚送进副驾驶座。
　　“吃饭去。”
　　陈楚无奈的笑：“我早就吃了。”其实是根本没胃口，看什么都觉得反酸。
　　“那就陪我吃。”赵奕然帮她系上安全带，手拂过她胃部，陈楚没来由的紧绷了一下。

　　一家装潢讲究的汤铺，因为过了饭点，人很稀少。
　　他们坐在隔间里，陈楚随意的挑着凉菜，赵奕然则慢条斯理的喝着粥。像老夫老妻似的，谁也不着急说话。
　　赵奕然突然问：“项链没带？”
　　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盯着自己，摸着胸前空空荡荡的，前一天洗澡摘下来了，早上赶着上课就忘了带。
　　其实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不带的，去见赵奕然时才会特意装备。这种璀璨闪亮的东西并不适合她，就像她怀孕后再没动过化妆品，才发现，其实素面朝天让她觉得更自在。

　　听了她的解释赵奕然没说什么，盛了一碗粥放到陈楚面前：“脸色发黄，多吃点东西。”
　　陈楚摸摸脸侧，心想她需要的岂止是多吃点东西。
　　她拿起勺子，心里计算着是否要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他会有什么反应。她想象着赵奕然听到消息跳起来抓耳挠腮的样子，又或者是双目圆睁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竟然还觉得好笑。
　　他会不让孩子出生，这是最理所当然的回答。
　　她终究要告诉他，但不是现在。陈楚没有任何把握，她只能等。

　　吃饭的过程中郑红锦来了两个电话，陈楚没接。赵奕然瞟了一眼手机上的名字，只看到是三个字的：“男生？”
　　陈楚嗤笑：“怎么了，吃醋？”
　　赵奕然半真半假的说：“这倒好，谁都不欠谁。”
　　“那你欠我的可大了，”陈楚漫不经心的，“是我妈。”
　　赵奕然挑眉：“怎么不接。”等着陈楚回答。
　　她本不想说，对谁也没说过。别人父母来了，或是心心念念放假回家，对于她像是另一个星球的事情。就连对庄静，她也只是说，母亲改嫁了，回家不太方便。

　　赵奕然放下了碗筷，用纸巾擦着嘴，静静的等着。
　　那对沉如星夜的目光给了陈楚莫名的镇静感，她摸索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提示，垂着眼说：“我害怕跟她说话，每次都让我觉得，我是个可悲的混蛋。”
　　陈楚的眼睛染上一层朦胧的颜色，他以为她要流眼泪，可她最终吸一下鼻子，看着他咧嘴笑笑。
　　赵奕然站起来，拉起她的手：“那就让我们两个混蛋一起滚吧。”
　　陈楚“哈哈”笑出了声，由他拉着起了身。

　　春日的夜晚让人陶醉，街上满是形形色色的情侣。
　　陈楚打开车窗，迎着晚风眯起眼：“去哪？”
　　赵奕然看她头发乱飞的样子：“送你回去。”
　　看来晚上约了曲凝，陈楚闷应了一声，有些调侃的说：“原来就是来约我吃个饭，目的这么单纯，真不像你的作风。”
　　赵奕然冷哼，捏捏她放在身侧的手：“你太高看你自己。”
　　“也太低看我了。”
　　赵奕然的手没有拿开。陈楚咂摸了一下这话的意思，街灯映入车窗，他侧面的轮廓清晰而平静。陈楚心中的满涨感像藏身在角落的动物，此时又涌了出来，有些酸，有些疼，又有些陌生。

　　车停了，陈楚松开被他抓着的手，直视前方：“以前你问过我，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也问自己，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是珠宝首饰、锦衣玉食，是房子，是车，还是人民币？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现在我好像想明白了。我想要的，只是不再活的这么卑微。”
　　不再被人忽视，不再蹒跚独行。
　　摆脱过去那个弱小、拮据、独行的自己，甩的越远越好，仿佛不曾存在过。
　　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不再依附任何人。

　　陈楚看着赵奕然：“你能给我么？”
　　她并不是真的要他回答，话问完了，就关了门，转身走开。

　　赵奕然的车在校门前停了许久，直到看着陈楚细长的身影消失在千百张年轻的脸中间。
　　他知道，陈楚不会留在他身边，某一天，她也会像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
　　到那时，到她真的足够强大之时，她便不会再回来。

　　赵奕然不是第一次动了解除婚约的念头。
　　不是因为曲国城高人一等的态度，不是因为厌倦了这样费尽心机向上爬的人生，也不是因为自始至终对曲凝只是不讨厌而已。
　　也许只是为了，开过大半个B城，只为见她一眼，跟她吃一顿饭，听听她清冷无谓的语气。
　　赵奕然，你精心盘算了半辈子，终于也疯了一回。
　　他倚在驾驶座的靠背上，以手遮眼，兀自笑起来。

　　曲凝并不傻，甚至比大多女人还聪明许多。她只是比较自负，因而在发现了蛛丝马迹之后，首先选择相信自己，而不是相信直觉。
　　直到越来越多的事实指向一个答案，她却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终于有一天，她拨通了刘同熙的电话。
　　刘同熙拐弯抹角的扯了半天，最后才意味深长的说：“我以为你不会问我呢。”
　　“废话少说，她是谁。”曲凝绵长的语调里夹杂着怒意和焦躁，虽然有十足的把握，但这种被蒙在鼓里耍弄的感觉还是让她不爽。
　　她安慰自己，也许这是一个机会，漂亮的连根除掉了，才能让她的婚姻更加牢靠。
　　但同时，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她是多么自欺欺人。绑不住赵奕然，他又怎会静静在原地等。

　　刘同熙告诉了曲凝名字，又买一送一赠了电话。曲凝无比惊讶的挂了，回想起来，才觉得赵奕然可恨，刘同熙该杀。
　　刘同熙含着一支烟在办公室的窗前。大楼下，陈楚正跟方淼告别。
　　即使只有丁点大小的身影，他还是认出是她。
　　陈楚，别让我失望。他冷笑，吐出的烟雾喷在玻璃上，四散而尽。

　　陈楚接到曲凝的电话时，是在回学校的地铁上，因为信号不好，又是陌生号码，就没接。下了地铁电话又复响起，她才接起来。
　　对面传来慵懒而带压迫感的女声：“你叫陈楚？”
　　陈楚被问蒙了：“有什么事？”
　　“你住哪，我去找你。”不由分说的丢下话，才想起来没有自我介绍，“我是曲凝，赵奕然的未婚妻。”尤其强调了最后七个字，“上次吃饭，我们见过。”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陈楚平息了一下呼吸，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那就在我学校边的咖啡店见吧。”
　　曲凝问了地址，一句话没多说就挂了机。

　　陈楚先到，点了一杯滚烫的红枣蜂蜜茶，一点点全都喝了下去。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中午吃的不合适，胃里一抽一抽。她的孕期反应不算很明显，如此不舒服，还是头一次。
　　也许连肚子里的宝宝，也觉得心颤。
　　曲凝踏着一双极细的高跟走进店里，从妆容到衣着，都足够收入《教你如何震慑小三》一书中作为典范，随便哪一件拿出来，都能把陈楚比下去。
　　因为是学校旁边的店，客人多是陈楚学校的学生，此时看到曲凝，都不自觉投去注目礼。
　　曲凝抬眼扫了一圈，指甲大的小店，一眼就看到陈楚的脸。

　　她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与陈楚面对面坐了，扫一眼菜单兴趣索然，点了杯苏打水。
　　喜欢的饮料倒是与赵奕然相同。陈楚与她对视着，曲凝没想到她这么有种，先自笑了：“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
　　陈楚表情淡淡的：“想说什么？”

　　曲凝舒服的坐着，并不着急的样子，先是好好观察了陈楚，素面朝天，穿的衣服简单却很讲究，不像是一般学生负担的起的牌子，脖子里藏着一颗坠子，她一看就知道是哪里出的，也就猜到了是谁送的。
　　曲凝冷笑：“浑身上下都是他给你买的吧。”
　　陈楚不答，仍是平静的看着她。
　　这心理素质，连曲凝都有些佩服了，既不唯唯诺诺，也不当街撒泼，一个女学生而已，还真是有两手，难怪赵奕然在她眼皮底下也不收敛。

　　“我知道，我要是拍给你一张银行卡，你一定会说你有多么爱他，你不会离开他，你跟他在一起并不是为了钱。”曲凝慢条斯理的说，仿佛在跟她随意聊天。
　　陈楚抬眼：“所以呢？”
　　曲凝向前微微探身：“可我想问你，如果他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会愿意跟着他么？”
　　不会，如果那样，就不会开始。陈楚在心里默默回答，表面不动声色。
　　曲凝以为她是在思考，接着说：“如果他不跟我结婚，他可能什么都没有。”说着，自己也莫名有些凄凉，“但跟我在一起，他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的更容易。”

　　陈楚冷笑：“这么说，他和我好像没有不同。”
　　曲凝蹙眉，半晌也笑了：“但我和你不同，我足够爱他，即便他不那么忠于我，为了得到他，我也愿意屈就。”
　　“你怎么知道我不同？”
　　曲凝收敛的了笑容，露出些轻蔑：“你若真的那么爱他，也应该成全他，你总不想看他从高处跌下摔得粉身碎骨。”

　　是的，如果她足够爱赵奕然，她应该就此放手，为了他的远大前程，为了她的深明大义。
　　如果她不够爱赵奕然，她也大可以坦然收下曲凝可能给她的贿赂，放弃这个本就不是她的男人，去过海阔天空的人生。
　　无论如何，她都该走。
　　更何况，她本就没有胜算，也没有留下的打算。

　　曲凝虽是与她平视，但却总有一种居高临下俯瞰她的能力，仿佛是与生俱来。她用脆弱包裹的不堪一击，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不是来谈判的，也不是来示威的，她不过是来告诉她：“别白费功夫了，不如快滚。”
　　陈楚好像更懂赵奕然。
　　原来即便像他那样，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也不过一次又一次被人把卑微扔在脸上玩弄。

　　她从未有过的心凉。一阵强烈的不适感袭来，陈楚捂住嘴，呕吐几欲喷涌，她向洗手间快步奔去。
　　曲凝先是愣住，原本悠然的神色，渐渐呈现出一种化石般的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