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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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思念一个人久了就变成了习惯，变成了一件不记得原因但总是会一直做下去的事情，预设了没有结局的结局，准备好了独自品尝这份浅浅的苦涩。思念也是幸福的，因为那个人会永远以你最爱的样子存在在心里，无论未来经历什么。所以妥协了，不想再争取什么，就这样思念下去就好了。
可是这个人，又突然出现了，打破了你所有的设定。于是那个当下你该作何反应？欣然接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是转身离去不愿相信？
霍小玉肯定做不到前者，但现下也不允许她选择后者。不知所措，身体只能凭着本能向前移动，视线被锁在了一个地方，仿若是想向自己证明，眼睛看到的不是幻象。却没想到视线变得模糊，那人好像真的只是个影子。
“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少夫人？”
溪儿在一旁看着霍小玉如此奇怪的反应摸不着头脑。顺着主子的视线看去，这人倒是看着些许面善，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于是又转回头，发现自家主子竟然哭了？这是皇宫大内，即刻就要觐见皇上，主子却如此失态可如何是好？溪儿慌张的喊了好几声才终于喊得主子回过神儿来。
“没事儿，风太大迷了眼睛。”
霍小玉仍是定定的看着纳兰东，随口应了溪儿，没看到溪儿脸上一副傻子才信你的表情。纳兰东见霍小玉如此，急走两步，担忧的看着他日思夜想的人。
两人相对而立，都不开口。真怕是一场梦，也许一开口对方就不见了。这一刻，祈求时间停止。
“宣，博陵郡王，洛阳郡主觐见。”
殿内陈公公的声音足以带他们回到现实。纳兰东迅速平复心情，抬手替小玉擦去泪迹，向她微笑点头，然后率先踏入内殿。霍小玉虽然还没有完全接受到她的纳兰哥哥回来了的事实，但也赶忙定了定神，匆忙吩咐了溪儿先跟车夫回府之后跟着入殿，与纳兰东并排而立。
可溪儿总没有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的境界，在看见除了自家少爷以外的男人为少夫人擦泪时，惊讶的定在原地，嘴里可以放下一个鸡蛋。也不知她听没听见主子的吩咐。
殿内。
众人见纳兰东和霍小玉一同来到，真是各怀心思。皇帝虽早知纳兰东反朝，但亲眼见到多少有些介怀。他依然记得当日父皇驾崩纳兰东情不自禁喊出的那声“爹”，但很少人注意到他也知道纳兰东的身世。宁国公主也不知道霍小玉会来，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依然如多年前那般美好，只得心内感叹真正是造化弄人。小宁国公主见二人前来自是欣喜，而楚王见了霍小玉还是压不下当年吃的亏，随手拿了婢女刚斟的酒倒入口中。
“微臣纳兰东参见皇上、皇后。”“民女霍小玉拜见皇上、皇后。”
“免礼。”皇帝抬手示意，面带微笑掩饰内心的丝丝不快。“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小宁国公主刚问起二位，二位就一起到了。”
“回皇上，适才微臣突然想起，微臣特意为小宁国公主准备的礼物忘在了家中，便急忙回府去取，不想在殿外遇见洛阳郡主。微臣来迟，望皇上恕罪。”纳兰东不卑不亢的回话，这理由让皇帝也不好怪罪。宁国公主虽心下奇怪也不表现在脸上。楚王身边端着酒壶的小宫女也只是静静立着，似乎她刚才并未撞见纳兰东，一切与她无关。
“无妨。朕只是好奇，纳兰公子的礼物是什么？”
纳兰东取出袖中竹笛道:“皇上，这些年微臣在外游历，至江南时，听到了一首江南流传的小曲，名为相思。这相思本是开元年间王维所作的五言诗，但当地人更愿意将之谱曲来迎接远行归来的人，因此这曲并不十分悲伤，却能表达相思情意。今日小宁国公主归宁，此曲正是合情合景，纳兰愿用这江南人所赠之竹笛为公主吹奏此曲，望皇上恩准。”
“相思一曲既是江南民曲，想必在座诸位也是难得听闻，纳兰公子愿意吹奏当然再好不过。”皇帝顿了顿，看向一直未曾接话的霍小玉，“正巧，朕为给小宁国公主助兴，特意请来洛阳郡主。不如就请洛阳郡主以这相思曲为伴为大家舞一曲，可好？”
“霍小玉遵旨。”
“谢陛下恩准。”
纳兰东后退几步，让霍小玉处于殿中。霍小玉此时也不似刚才初见纳兰东时的慌神，回头与纳兰东对望。纳兰东微微点头示意，抬手，启唇，乐起。
这相思曲虽名为相思，但确如纳兰东所言并不悲切，时而轻快活泼时而低吟婉转，宛如重遇故人时的复杂心绪。竹笛之音也与宫中所用的玉制横笛不同，音色更为清澈透亮，也为此曲添了几分别样风情。
霍小玉随着悠扬的旋律翩翩起舞，她嫁入李府后虽不常跳但仍然不显生疏。此舞霍小玉完全即兴发挥，她之前也从未听过这相思曲，幸好乍听此曲她便为之吸引。此曲不及宫廷乐曲的恢弘，简单却能令听者感受到作曲人的情真意切，比那些空洞的宫乐强得多。于是她的舞姿也不似从前的华丽，反而略显小家碧玉，加之她的清秀容颜，竟真的像极了一位迎接故友的江南女子，四坐为之惊艳。
纳兰东看着霍小玉，眼里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和温柔。他没想到会在今日家宴上见到小玉，更没想到皇帝会让小玉舞这相思曲，本有些担心小玉会应付不来，现在看来，慧黠如她，早已领会了此曲的与众不同之处。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很美。
旋转，回眸。四目相对间，纳兰东看见了小玉眼里的释怀和坦然。
殿内众人皆陶醉于笛声与舞蹈中，一杯杯饮酒的有之，默默拭泪的亦有之。直到一曲终了，殿内竟久久无声。霍小玉随意整理了下裙摆，笑意盈盈的走至纳兰东身侧，两人齐齐向皇帝行礼。
“啪啪”皇帝尚未出声，楚王倒是抢了先的鼓掌，拿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起身，果然是尽显醉态昏了头脑。“好！真是太好了！想当年洛阳郡主抚琴纳兰公子舞剑，已让先皇甚为喜爱，本王也是至今难忘。如今纳兰公子吹笛洛阳郡主跳舞，又一次令众人倾倒，默契不减当年，真是令人羡煞。”灌了口酒，楚王斜睨着霍小玉讽刺道：“洛阳郡主，不如就随了坊间传言，别做什么吏部侍郎的夫人了。本王想，堂堂公主府世子、博陵郡王的妾，这个身份还是配得起你的吧。哈哈——”
霍小玉早已习惯这些传言，但被当众讽刺还是第一回，碍于皇上在此她不便反驳，只能逼自己忍耐，低着头装没听见。见小玉如此，纳兰东恨不能立刻把楚王抓过来打得体无完肤，但此刻他甚至不能开口维护，否则情况只会更糟，宫里的闲言碎语只会更加有声有色。下意识将握在手里的竹笛捏得更紧，霍小玉看见了他泛白的指节，心下感动。
“楚王，今日众人相聚为本宫归宁而庆贺，你怎能如此出言不逊扫了众人的兴？”小宁国公主本就不喜楚王，便忍不住出言喝斥。论辈分小宁国公主高于皇帝，又贵为河西可敦关系着两国邦交，在座众人也无人敢有所不满。
“来人，楚王不胜酒力，送楚王先行回府。”皇帝赶忙下旨以安抚小宁国公主，当然也发泄了自己对楚王的不满。楚王也不以为意，揽着身边的宫女大摇大摆的出了殿，礼数什么的全被抛诸脑后。
“楚王酒后胡言，洛阳郡主勿须介怀。”宁国公主心疼纳兰东和小玉，便请皇帝允许小玉入席，皇帝出于尊重也并不反对。
“多谢皇上隆恩，只是天色已晚，小玉不便在外逗留让家人担忧，还请皇上允许小玉先行告退。”霍小玉感激宁国公主的关怀，也心知自己无礼，但刚才已被人当面诟病，若再参与皇帝家宴，明日朝野上下可就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连累了纳兰东和李君虞，她定是不愿的。
皇帝不好决断，便看向宁国公主，宁国公主明白小玉的心思，只得点头，“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强留你了，留下了也是拘束，就早些回去吧。”
“是啊，洛阳郡主能为本宫而来，本宫已经十分开心了。”小宁国公主也出言相助。
两位公主都不介意了，皇帝自然不会有意见。
“多谢皇上，多谢两位公主。霍小玉告退。”欠身行了礼，霍小玉回身径直出了大殿，并未多看纳兰东一眼。
霍小玉走后，纳兰东心神不宁地坐到宁国公主下侧的位置，机械的应对皇帝皇后和众人的寒暄，心里想的全是霍小玉。进殿时纳兰东听见小玉吩咐丫鬟先行回府，此时天又黑又冷，小玉独自回府本就不安全，加上他担心小玉胡思乱想，更是坐立不安，乐声与交谈之声在他耳边交织嗡嗡作响，更让他心烦意乱。
小宁国公主是个聪明人，见状也了然于心，便借口自己乏了，也想早些回府探望家人。皇帝便顺水推舟让大家散了。等皇帝皇后离去，纳兰东立刻冲了出去，一不小心也忘记了礼数。宁国公主看着纳兰东离去，担忧却无可奈何。
“堂姐，虽然我不知个中原委，但似乎纳兰公子对洛阳郡主并非无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一言难尽啊。”宁国公主道：“你早些回去陪陪荣王吧，改日到我府里，咱们再好好叙叙，如何？”
小宁国公主当然不会强求。告别后，两人分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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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的夜晚很冷，霍小玉穿了厚厚的披风也难以驱寒，耳边凛冽的风声更让空无一人的街道显得有些慎人，可霍小玉走得很慢很慢，似乎并不害怕。
身后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小玉，等等。”
虽然不确定能不能追上，但纳兰东还是骑着马一路追来，看到小玉的背影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想喊住小玉，但她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很慢的走着。拉紧缰绳停住马儿，纳兰东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在小玉面前站定。霍小玉不得不停住脚步，但故意不去看纳兰东。
“小玉？”纳兰东慌了，他知道小玉在生气，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玉，又为自己刚才没有替小玉解围而内疚，只能笨拙的吐出对不起三个字。
“为什么道歉？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霍小玉冷冷的问道，但这于纳兰东就像是特赦令一般，至少小玉愿意搭理他了，于是急忙搜查挂肚的想道歉的理由。
“呃……刚才楚王发难的时候我没有替你出头……”小玉没反应，看来不对。
“……我不该让你这么晚一个人回府……”还是不对。
“我不该这些年都没回来看你……”小玉终于看向纳兰东，难道这次对了？纳兰东紧张的看着小玉，没想到小玉突然笑了，一脸做了坏事儿得逞的样子。
“好啊，竟敢耍我！快说，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追上来，故意走那么慢等着看我内疚啊？！”纳兰东真正是哭笑不得啊。
“倒是没有十分的把握，”霍小玉强忍住笑意，“九分还是有的。”她就是相信她的纳兰哥哥不会不管她，剩下的一分只是担心皇帝不放人。
“你呀！怎么还是那么笨？这么夜了不怕不安全吗？万一我没办法追上来呢？万一你遇到危险怎么办？”不想还好，想起来真是后怕。听着纳兰东的责备，霍小玉只是一味的笑着，好像在炫耀她猜对了似得，纳兰东也拿她没办法。“快上马，我送你回去。”
纳兰东牵了马过来，扶着小玉上马，自己翻身坐在她后面，拉起缰绳，将小玉圈在怀里。马儿走的不快，悠闲的嗒嗒声格外清晰。
“小玉，你真的不怪我这些年没回来看你吗？”
“当然怪啊，连封信都没有。”小玉委屈的嗔怪，这倒是实话。“可是，现在不怪了。”
“为什么？”
“因为那首相思曲咯。”小玉回头看了纳兰东一眼，笑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知道这些年纳兰哥哥都没有忘记小玉，我们一直挂念着彼此，如今能再见到纳兰哥哥，已经比小玉预想的好太多了，所以小玉应该开心才对，又怎么会生气呢？”
“不过纳兰哥哥回来了也不来看我，倒是真让我生气！”
“我……我昨日才到，正赶上除夕，怎好去李府打扰？”纳兰东本能的没有说真话，他是真的怕小玉生气。
“真的？”霍小玉回头盯着纳兰东做逼问状，纳兰东佯装淡定坚定的点头。
霍小玉笑了，纳兰东知道小玉又在捉弄他，可是看她心情甚好的样子，仿佛完全不受楚王刻意刁难的影响，也就由着她去，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放心。
“真好，纳兰哥哥脸上的伤疤完全好了。”
没想到小玉会突然这么说，一时没反应过来小玉指的是当初被韦博文划伤的事情，等反应过来心里又是五味杂陈。过去的一切，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却依然记得清楚。
“真是傻妹啊。”
纳兰东笑着骂小玉，小玉也笑着不反驳。
两人不再说话，小玉靠着纳兰东温暖厚实的胸膛，静静的听着马蹄声。黑夜、凉风似乎都不存在，有纳兰哥哥在，她就会很安心很放心。这样的感觉，真是久违了呢。她想，如果长安的街够长，如果天不会亮，她和纳兰哥哥就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小玉——”
迎面奔驰而来的马车急急刹住，是李君虞。
从霍小玉出府，李君虞就一直在担心，直到溪儿先行回府，天真的问李君虞博陵郡王是谁，是不是和少夫人很熟等等问题以后，李君虞再也坐不住了，驾着马车往皇宫去。他知道小玉不会独自回来，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远远地看见霍小玉在纳兰东的马背上，两人依偎着亲密的样子，李君虞哪里还能沉住气，急忙跳下马车。
纳兰东见李君虞来接小玉，也拉住马儿，扶着小玉下马。
“小玉，你没事吧？”李君虞疾步冲过去拉住小玉的手问道。
“没事。你怎么来了，有哥哥送我回府，你不用担心。”
这话听在李君虞耳中，就像是在说他多此一举打扰他们兄妹重逢一般，又见小玉边说边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纳兰东，李君虞心里更是翻江倒海。
“这么晚了，真是劳烦纳兰兄送我夫人回府了。”李君虞这一句宣誓了自己的所有权，纳兰东和霍小玉也都了解他的脾性，都不予计较。“纳兰兄回来了这几日，一直诸事繁忙，直到今日才与小玉相聚，定有很多话要说。不如后日来我府里一叙，纳兰兄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霍小玉疑惑地看向纳兰东。不是说昨日才到吗？纳兰东也不便解释，只是说自己明日有要事要离开长安，等回来再聚。
“纳兰哥哥，又要走？”霍小玉不禁有些害怕。她才刚见到纳兰哥哥就又要分别吗？一盏茶功夫前的幸福她又要了失去了，这一次，她又要用思念支撑多久？
看小玉泫然欲泣的样子，纳兰东心疼的安慰：“别担心，就十日，十日后我一定回来。”
“既然如此，我和小玉就不耽误纳兰兄了，告辞。”李君虞不想再看小玉和纳兰东两人含情脉脉的样子，立刻告辞，拉着小玉上马车，疾驰而去。
纳兰东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远去，心里顿觉空落落的。手被捏得生疼，看着小玉跟李君虞离开，他承认他嫉妒的发狂，但他什么都不能做。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