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的抉择》夜琅光

11、chapter 11

　　乔原本的计划是带迪兰回意大利去，但是现在他改了主意。
　　“我早猜到你从哪儿来”，经过一段时间的野外修行，迪兰的体力好了许多，而且乔还时不时带他打些野味。伙食好的时候，年轻人总是恢复的很快。现在他跟着乔翻山跋涉，也能坚持走完一整天的路程不嚷累。
　　“要知道你时不时带出点儿卷舌音，你的法语说得可不算地道”。大约有半个月都穿行在荒无人烟的山岭中，为了排解寂寞，迪兰常常像这样同乔聊天。
　　但乔始终是个神秘的怪人，有时候他话多得根本容不下别人插嘴，有时候他也能连着两三天一言不发。迪兰始终弄不懂乔在什么时候愿意同他说说话而又在什么时候会完全不搭理他，但他实际上也不大在意，即使单方面的说几句，也比过久的沉默好得多。
　　这回乔又有两天没怎么开口，他的神情明显有点儿心不在焉，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好像迪兰遇到不喜欢的课程在课堂上走神的摸样。迪兰根本没想过乔会回应他，所以他只是注意着脚下的路，好像在同自己对话，“研究炼金术，还同各类怪物打交道。如果不是口音，我怎么样也不会认为你从那儿来，毕竟离罗马教廷太近了点儿，不是吗？”
　　“教会对所谓的异端确实毫不容情”，低哑的声音从迪兰头顶传来，“别忘了你已经是我们之中的一员”。
　　乔已经停下脚步，现在他站在一棵树底下，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天空，视线落在那些飘荡的云朵上。“我想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
　　“什么意思”？迪兰刚好有些累了，他找了棵粗壮的树干靠上去，交替着抬起脚好让它们放松。
　　“你说得对，那里离罗马教廷太近了”，乔的声音低下来，“何况现在还并不完全是安全的”。这句话迪兰几乎没有听清。
　　乔将视线转向了西方，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这让迪兰感到很吃惊，不管怎样，乔从外表上看都是一个过分严肃的人，这抹笑意虽然短暂，却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
　　“或许我们应该先去找一个朋友”，乔低下头来望着迪兰，“一个好朋友。我想即使是我们这样的人，有时候也需要一点帮助”。

　　所以在乔的引领下，迪兰来到了鲁昂，这本应是一座挺熟悉的城市。但是它三百年前的样子，除了那条静静流淌的塞纳河，没有丁点儿能和迪兰记忆里的城市对上号。哦，或许有一些，但是它们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同，总体来说，这依旧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迪兰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之前他一直躲躲藏藏，游离在人群的边缘。不仅时代在排斥他，他自己也在使自己边缘化。现在他行走在人群中，他的衣角甚至不停擦过行人们的身体。这些路过的男女老少穿着三百年前的衣裳，说着三百年前的时尚话儿，这有些类似于“苏菲的世界”里，小女孩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历史的走廊里那种时光回朔的奇妙感觉。
　　迪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脚步慢了下来。一直仿佛一个勇往直前的将军一样大步前行的乔回过头，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迪兰微微一笑，对上乔疑惑的眼神。

　　乔在码头找到了他口中的好友，那是一位年近半百的绅士，有着得体的笑容和与之相符的得体穿着。即使乔是个满脸胡子的邋遢男人，他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来岁，于是这两位朋友之间悬殊的年龄差，不禁让迪兰感到几分好奇。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绅士紧紧握住乔的双手，他脸上的表情难掩激动。
　　与他相比，乔则显得有那么点儿没心没肺，“你好，希德，十年不见，你真的老啦。不过我挺欣慰，毕竟我还认得出你”。
　　希德似乎早已熟知乔的秉性，他请乔稍等片刻，对候在一旁的工头低声吩咐了几句话，才放心的来招呼乔。“从上次道别，我以为我再没机会见到你了。如今你能来鲁昂看我，我真的十分荣幸”。
　　“客气的话就别说了”，乔把迪兰推到希德面前，“我最近有点小麻烦，所以特意带着我的小学徒来投奔你，希望你能帮我点忙”。
　　“麻烦”？希德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了看四周嘈杂的环境，在乔耳边压低了声音，“他们知道你还活着？”
　　“他们一直知道”，乔的语气过分平淡，似乎并不担心谈话被人听去，“但我这次来却不是为了这件事。希德”，他顿了顿，“我手头有些拮据，而想来想去，我似乎只有你这么一个富豪朋友”。
　　希德露出一个近似于苦笑的表情，他轻轻拍了拍乔的手臂，“只要你开口，我都会为你办到。我想你一直知道的，我的朋友”。随后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迪兰身上，“请原谅，小伙子。我太多年没见过你的老师，一时有些失态，我想你能谅解的，对吧”？他冲迪兰轻轻眨了眨眼睛。
　　“当然，先生。请不必顾忌我”。
　　“这可不行”，希德微笑起来，笑容温暖而亲切，“你和你的老师都是我最尊贵的客人，我已经打算要好好招待你们”。他拉住乔的手臂，“走吧，我的朋友，我们去我的家里坐坐，我希望你见见我的母亲”。

　　刚一进门，希德就大声吩咐女仆去准备晚餐和客房。
　　“希德”，乔制止了他，“我们晚上不会睡在这儿”。
　　“可是……”希德被乔用严厉的眼神盯着，过了一会儿，他只好放弃，只吩咐女仆去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
　　“这并不是针对你，你知道我的规矩”，乔向希德解释，他不希望这个朋友为此介怀。
　　“当然，我明白”，希德点了点头，“你准备停留几天”？
　　“很快”，乔回答的很模糊，“很快，希德”。
　　希德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把他们引进会客室。那里布置的很舒适，能让疲惫的旅人得到短暂的休息。
　　迪兰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品尝着杯子里的咖啡，有些粗糙，味道也不是太好。实际上他从前并不常饮用这种饮料，毕竟它对发育期的少年并无益处。但此时在这里尝到，他却难免有些怀念。当然，他想他怀念的也许不只是饮料，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将饮料送上的女仆正要下去，希德叫住了她，“艾丽，等一下”。乔似乎是渴了，端着杯子将这种时髦的饮料大口大口的灌下去，但希德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少爷去哪了，他不在家里”？希德向女仆发问。
　　“您知道的呀，先生，少爷和他的那位朋友最近经常在外面。我想晚餐时他们会回来的”。
　　“少爷？希德，你结婚了”？
　　希德示意女仆离开，才微笑着冲乔摇了摇头，“不，史蒂夫是我弟弟的长子。他看起来很像我，等你见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
　　“你弟弟”？乔挑了挑眉毛，“我记得他同你并不亲近，他的儿子怎么和你在一起”？
　　“这件事可是说来话长。现在史蒂夫只是暂住在我家，也许过一阵儿他们就会搬出去了，年轻人总是忙忙碌碌，想法多多”。希德感慨了一句，放下手里的杯子，“这位小朋友是你新收的学徒？我应当怎么称呼他？”
　　“迪兰”，乔答道，“他叫迪兰”。

　　晚餐时每个人过得都很愉快。
　　下午梅森老夫人在午睡，所以几乎直到晚餐前一刻，乔和迪兰才见到了她。那是一位挺有意思的老太太，虽然脸色总是带点儿严厉，气势十足，但却意外的好说话，还有些老年人常见的爱唠叨。而希德的侄子和他的朋友，是两个只比迪兰年长几岁的青年。史蒂文的性格要沉默文雅一些，而他的那位朋友，普皮，则更擅长与人打交道。他们在饭桌上聊得挺开心，虽然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就连乔似乎也表现得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他对朋友的母亲十分尊敬，对两个小辈也格外和蔼，似乎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不那么格格不入。当然，他始终贯彻他的原则，对于姓氏他十分看重，从言谈间来看，不仅连希德都不知道乔到底姓什么，甚至连迪兰的姓氏他也严防死守，不愿外传。
　　迪兰觉得乔应该是个有秘密的男人，他的秘密似乎藏得很深，即使是他的朋友希德，也并不是完全了解。这件事也许也会给他带来一些影响，但在一切都还不明朗的时候，迪兰觉得自己应该没必要担心那么多。
　　晚餐结束后，他们向梅森一家道别。希德似乎有些伤感，他请求乔，如果他不是那么着急，一定要在鲁昂多停留一段时间。
　　即使有希德的盛情挽留，这天晚上，迪兰还是没能睡在久违的床铺上。

作者有话说

　　这里提到的“苏菲的世界”是99年的挪威电影，并不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