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的晴天》0海无涯0

5、游乐场除了快乐也可以伤感

　　一行人来到游乐场，因为天气好，像是云霄飞车之类的设施，排的队伍已经有些壮观了。虞墨快速的浏览了所有设施，竟找不出一个沈逸可以参与的，不免有些心疼。
　　“没事，你带着平、安去吧，我在这等你们。”
　　“确定吗哥？不然我们两个轮留陪你。”沈安率先表了态，沈平也不甘示弱，倒是沈逸怎么可能这种时候让弟弟陪着自己闲坐，所以摆摆手，沈逸直接拒绝两人好意，“不用，难得出来玩，陪着我多没意思，再说人这么多，不一起玩光排队就得半天，算了，我还是先替你们去排队，这样时间刚好可以接的上。”
　　三人一听这提议，哪里敢让他帮着排队，虞墨最后折中找了个咖啡屋让沈逸坐着等，这样他每带完两人玩过一个设施，需要排队的时候就把他们送来陪沈逸，自己再去排下一个。
　　“这样太麻烦你了”，沈逸被按在椅子上，很是为难，虽说他是请虞墨来帮忙带孩子玩，可如果真照他说的这样来回跑，那是很累人的。
　　“没事，我可以，你安心的坐着，出来不是还带了书吗，你就在这看书，我会看好他们。”
　　“谢谢”，沈逸虽然对于人的美丑没什么特别概念，在他心里也只有顺眼和不顺眼，但是此时向他郑重承诺的虞墨，无疑是相当美的。所以直到目送三人走离自己视线，沈逸都觉得很庆幸，庆幸最后能帮自己实现愿望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从包里掏出纸笔，铺开放在桌面上，沈逸强迫自己不再去看渐行渐远的三人，因为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自己的死若可以换回长期出任务的父母，让弟弟拥有完整的童年，那他多年的梦想也就全部实现，而至于他自己，那个总是老老实实吃药，老老实实保养的自己，其实已经非常累了，反复纠缠的噩梦和总要面临的离别，让沈逸不知道该向谁倾诉自己的不安，所以如果梦想能轻松实现，沈逸觉得赔掉性命也并不可惜，于是下笔的第一行，沈逸决定把最后的话写给双胞胎。
　　“我的平、安，不要哭，当哥哥第一次从爸爸手上接过你们小小的身体时就知道，我再也不会孤独，很感谢父母，将精灵一样的你们赐予了我，并且深深的依靠。
　　很抱歉对你们，因为我不能像别人的哥哥一样，陪你们玩闹，甚至因为我，限制了你们很多自由，每每想到这里，心格外痛。
　　我曾想过的，相信我，病好了以后春天带你们郊游，夏天教你们游泳，秋天同你们爬山，冬天和你们划雪，我真的热切的想过，再也不让你们因为我，禁锢在家里。可很多事我们没办法控制，就像生老病死，但哥是带着你们的爱走的，相比较别人家的兄长，你们真的给了我很多的爱与尊敬，所以即使走了，我也是带着你们满满的爱上路，再远也不觉得孤独。
　　所以不要怨恨父母，他们真的爱你们，爱家，只是相比较我们的小家，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去完成，如果你们觉得他们给的爱不够，那就恨我，因为他们托我好好爱你们，只是我给你们的爱还不够长不够久，不足以让你们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孩子，甚至安全感都比别人少，虽然我很努力了，因为终其一生我都深刻的希望，你们时刻觉得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即使父母不在身边，仍然成为最懂道理，明是非的孩子，并且知道爱的真谛。
　　为此临走前还是再向你们啰嗦一遍，爱是满满的温暖，就像我们常在床边做的那样，哥哥抱着你们，你们抱着我，才会觉得有爱，才会觉得依赖，所以，永远不要因为怨怼关闭你们的怀抱，因为冷漠的你们才是哥哥觉得最寒凉的部分。
　　好好爱自己，好好爱家人，永远懂得说爱，永远给人以温暖，也许下个转角碰到的那个人就是哥哥，只是你们认不出而已，但我的心永远和你们在一起，坚强。
　　----你们不太负责任的哥哥
　　直到从手术室传来沈逸术前乱用药物的消息，虞墨才明白手里这个信封的含义，恍惚中想起早上临进手术室前少年的表情，当时只觉违和，因为太过平静，而那目光虽望着自己，可总给人感觉像是越过空间独自飘零，现在虞墨终于懂了，原来那是解脱前的宁静。
　　这就难怪前两天那人为什么像是透支生命一样的陪弟弟玩乐，又是游乐场又是动物园，到最后竟怎么都拦不住执拗的非要亲自抱双胞胎看河马，现在一切终有了因由。可是知道的，已经太晚，晚到他已错过了为沈逸解开心结的最好时机，晚到一不小心就是生与死的距离。生平头一次虞墨这样憎恨自己，不够细心，不够体贴，甚至连脑子都好像放在部队忘记带回来，才会放任那人孤单、绝望选择离去。
　　“陈爷爷，他怎么样”
　　“太糊涂了，我不应该逼他的，明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答应手术，现在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怎么会这么糊涂，也不想想双胞胎知道了得伤心成什么样。”陈正自责并且生气，一时也不知道气自己大意还是气沈逸放弃。
　　“那接下来我们能做些什么？”
　　陈正摇摇头，对于自己最喜欢的孩子，最心疼的孩子，他也只剩有心无力。
　　“那，要不要叫双胞胎回来？”
　　陈正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最后虞墨还是决定先不通知孩子们，因为他觉得沈逸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虽然那人现在正游走在生死线上，几次三番被拉进抢救室，虽然主治医师脸上都已浮现放弃的倦容，虞墨还是没有通知。
　　“不然算了吧，太受罪了，频繁的开关胸腔，如果造成感染，他会比现在走的更痛苦。”
　　“不行，不能放弃，陈爷爷，你告诉他们不能放弃，他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爱他的家人，怎么能放弃，要是沈叔叔知道他最疼爱的儿子是因为自己才这么选择，他得多难过，多绝望，所以千万不能放弃啊”。
　　急救进行到第六天，离双胞胎回来的日子近了，可沈逸不但没有清醒的迹象，甚至随时都会与他们失之交臂，变成终生的遗憾。
　　“可我不知道他还撑不撑的过下一次，你知道他的身体条件很差，而且一点求生意志也没有。”
　　“我想想办法”，虞墨这六天以来头一次离开医院，所以当他出现在虞胜治面前时，狼狈程度不亚于一次野外生存，可是这次不同于以往，似乎只输不赢。
　　“不行！”
　　“为什么，你这样沈叔叔会恨你的，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沈穆不会，因为他是军人，是我手底下最好的兵。”
　　“爷爷，你不能一方面要求他忠诚，一方面对他隐瞒沈逸的病情，万一，你知道那是什么后果，那会是沈叔叔毕生的遗憾。”
　　“我不用你来告诉我什么叫后果，什么叫遗憾，因为我见过的要比你多的多，你以为在特种部队看见几个人被淘汰就可以和我大谈什么遗憾，你还嫩得很，我告诉你，当兵就是要牺牲，牺牲个人、牺牲家庭、牺牲你所有认为最美好的东西，牺牲到你身体里只剩最后一样东西，那不是血液，而是信念，保家卫国的信念，只有这样，你才是合格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兵。而我们牺牲这些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更多的人不会再失去，失去那些你认为美好的一切，所以沈穆不会有恨，因为他是一个兵，最好的那个，他比更多的人懂得什么叫信念，什么叫忠诚，如果你还没有这种觉悟，趁早别去部队给我丢人。”
　　谈判失败，虞墨带着沮丧离开，他知道想让沈穆回来是不可能了，甚至一开始老头子答应条件也只是权宜之计，所以到头来沈逸根本是为了不会实现的愿望赔上性命，而自己竟然变成帮凶。只要想到这些，想到与那人短暂相处所发现的美好，想到那人有多不舍、多放不下自己的弟弟，虞墨就无法坐视不理，到底要怎么办？老头子那里肯定不行，在任务面前军人总是一贯的不近人情，现在只能靠那对双胞胎来激发沈逸的求生意志，虽然这对孩子会很残酷。
　　下定决心，虞墨觉得这事不让俩人知道，若干年后他们不会平复，只会更遗憾，索性早早通知两人，当他们赶回来那天，还没靠近病房，沈平已哭的不能自已。
　　“哥哥，醒醒，我是平平，醒醒。”
　　虞墨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或者说他希望的就是这样，所以他放任对方哭着喊着，只是他错估了自己这些天与他们产生的情分，所以面对这样的撕心裂肺，虞墨只能站在门外，无法关闭耳朵，至少他能选择不去看那催人泪下的一幕。
　　“哭有用吗！”
　　“什么意思？”沈安努力的绷住眼泪。
　　“哥哥听到会不安心”。
　　门外的虞墨听到对话眼圈顿时红了。
　　“我就是要哥哥不安心，他不能丢下我们，他是骗子，明明答应好的，会好好在家等我们回来，骗子，呜，哥，你醒醒！”
　　“别喊了，哥听到你这么不听话会生气的。”
　　“才不会呢，他现在根本听不到，他要是听到了才不会这样一声不吭的躺着。”
　　“沈平，哥能听到，一定能！”沈安终于被沈平这句话急哭了，他也知道大哥现在根本听不见，他也希望大哥不安心，可是大哥说过人不能只想着自己，万一哥哥是真累了，不行，即使这样他也不能让大哥走，于是病房里很快传出双胞胎合力的哭声。
　　“劝劝吧，都哭了1个小时了，孩子这么小，会受不了的。”
　　不知道是第几个病人家属来对虞墨说这番话，可是他只能沉默，不是不想劝，是不能劝，那对兄弟说不定就是治病的良药。转眼又过去一个小时，病房里的哭声已断断续续，可是沈逸还没醒，虞墨正要进病房却听见沈安在说话，一开始还有些听不懂，等到反应过来才发觉是在背英语课文。
　　那是很长的一段，小家伙因为哭的声音哑了，很多发音听起来已经模糊不清，可虞墨觉得那是他听过最美的天籁。
　　“哥，我背的对不对，你说话呀？”
　　“呜，你可以背英语，我的数学作业哥不睁眼根本看不到，怎么办？”沈平好着急，本来被压下去的哭声，突然又嘹亮起来。
　　“那你写在哥手上，说不定他能感觉到呢，你那么笨，一直做错，哥气着气着说不定就气醒了。”
　　“嗷”，沈平从书包翻出作业，看着题，真的认真的在沈逸手上写起来，慢慢的小家伙指头红了，带着沈逸冰凉苍白的手心也渐渐有了擦出的暖意。
　　虞墨作为一个标准的军人，一个无神论的布尔什维克，现在也只能乞求漫天的神佛。
　　“佛主慈悲，当能看到他们是那样的爱着自己的哥哥，他们比大多数生在幸福中却看不到冷暖和付出的孩子要坚强和勇敢的多，所以请给与他们希望；佛主慈悲，当能从那人生活的一点一滴中感受到他对弟弟们无私的爱，虽然今天他选择了罪孽的方式，可那也是因为病的太过辛苦，至少他泯灭自己的本质除了解脱，更多的是为弟弟们换回父母，所以请予以他宽恕和健康；佛主慈悲•••••••••”
　　无论三人是如何的诚心恳求上苍，沈逸仍就没有醒，即使一连七天双胞胎都不去上学专心的陪在病房，沈逸的各各器官仍不可避免的出现不同程度的衰竭。
　　“不能这样，爷爷，你这是要他的命！”
　　“他们要去读书，而且那是你沈叔叔的父亲，会给双胞胎好的生活。”
　　“沈叔叔不是孤儿吗？什么时候冒出来父亲！”
　　“这事你别管，难道我能害他们吗？”
　　“你至少等他们醒了在带走！”
　　“醒了就走不了了。”虞胜治命人将熟睡中的双胞胎交给保镖样的人物，那些人很快就消失在走廊深处，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看一眼里面的沈逸。
　　“爷爷！”
　　“这是命令，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沈逸，其他的不要过问。”
　　虞墨想不通，在沈逸这件事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数，才会让从小疼爱自己的爷爷不惜屡次对自己发火。为此，他当天就打了一通电话，让人帮忙调查沈穆的父亲，结果来的不像往常那样快，那样详细，但是这就够了。
　　一天之后，虞墨借着夜色小心躲过红外线监控，潜进一处别墅，目标最终锁定在三楼右侧第三间房，那是双胞胎目前住的地方。
　　“嘘”，黑暗中虞墨捂住两人的嘴，“我是虞哥哥，我来看你们，小点声不然会被发现，明白吗？明白的话点点头”，感觉到两人动作，虞墨这才松开手。
　　“虞哥哥”，像是终于碰到久违的亲人，两人不由自主瑟缩在虞墨的怀里。
　　“他们对你们好吗？”感觉两人摇摇头，虞墨疑惑，“不好吗？”
　　沈安悄声的回答，“有个老头说他是我们的爷爷，要给我们转学，还不让我们见哥哥。”
　　“他为什么不让你们去见哥哥？”
　　“他说不中用就是不中用，我讨厌他，虞哥哥你带我们走吧，我们想要哥哥，哥哥他好吗？”
　　虞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俩孩子沈逸的情况，如果那人要是•••留在这里等着沈穆回来似乎是最好的安排，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安抚住两人。
　　“这个给你们，有什么紧急的事就打电话给我，藏好别被人发现，我会照顾你哥哥的，在他醒之前你们乖乖留在这儿。”
　　“我们不想呆在这，我们要回家！”
　　“嘘，你们要像我没来过一样，该怎么闹就怎么闹，我保证你哥哥醒了，就让他和你们通话，到时再决定要不要带你们回去，不然我冒然带你们走，很容易就被找到，到时候再想见你哥哥就不那么容易了，懂吗？”
　　“懂了，我们等你。”沈平、沈安说的异口同声，虽然他们看不见近在咫尺的脸，可他们知道这是目前唯一会帮他们的人。
　　距离沈逸昏迷第23天，护士忍不住激动的把睡在加护病房门口的虞墨叫起，“醒了，病人醒了。”
　　摔下长椅的那一刻，虞墨好怕自己又是在做梦，好在这时看到了护士的白鞋，沿着腿看上去，再看到那笑容，莫名的那些青春痘都变的可爱起来。迅速的接过无菌服，虞墨不知第几次走向病床上的沈逸，只是这次心里像踩着小鼓点，异常悸动。
　　“醒了？”看着沈逸只是睁开了一双眼，便显得生机璀璨，虞墨觉得守在这里真是对了，因为你能最近距离的感受什么叫生命的重量，哪怕大半个脸都被呼气器罩住，哪怕每吸一口气都看到眉梢轻蹙，依然能感受失而复得的幸福。
　　还不待虞墨感慨完，突然他发现床上的人正越过自己，看着门外，“他们，上课去了。”霎时从沈逸眼里，虞墨看到了说不出的失望和想念，奇怪的，之前能清楚看到沈逸面容的时候，虞墨总会被那份姣好所迷惑，反倒现在仅剩下一双眼时，能看出这人更真实的情绪。
　　虞墨还想和沈逸说些什么，就被赶来的医生撵出病房。
　　“陈爷爷，他情况怎么样？”等到陈正检查完，虞墨才上前询问。
　　“能醒过来是好现象，只是器官的损伤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心脏手术的效果还有待观察，你也知道当时那种情况，总之，能醒来就有希望。”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人还在••••••正要高兴的时候，虞墨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
　　“那，沈平和沈安，他要问起来，我怎么说？”
　　“先别告诉他实情，现在他身体还很虚弱，没精力追问你，瞒一瞒也就过去了，等到再好一些，我在试着告诉他。”
　　接下来确如陈正所说，沈逸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只是偶尔清醒的时候，那人一直盯着门口，虽然虞墨每次都以双胞胎正在上学为借口，可是他已经从那人眼里看出了怀疑。
　　“陈爷爷，我觉得瞒不住了，他虽然没办法开口说话，可是那眼神••••”
　　陈正也不认为还能糊弄下去，从最近这几次那人强行转醒的劲头就能看出来，而且现在一旦清醒，沈逸就死撑着不肯睡直到昏迷，这样身体根本没办法恢复，左右衡量半天，陈正终是无奈的开口，“我和你一起去吧！”
　　两人看着床上的人努力维持清醒，默契的对看一眼，清醒后他们发现每次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来，这人总是先看向对方身后，等到确认没人，目光才又转去门口，这个认知让他们十分心疼。
　　“沈逸”，陈正看了一会监护器的数据，才小心的开口，“平、安让他爷爷接走了。”
　　虞墨觉得自己如果没看错的话，沈逸刚才眼里浮现出类似阴狠的东西，“也是怕没人照顾，出于好意”。刺在脸上的目光瞬间带着灼人的温度，虞墨赶忙开解，“我去看过，对方给了他们很好的物质生活”。
　　血，异常突兀的喷在氧气罩上，一大片，似乎根本没给人一个反应的时间，就那么毫无预警的发生，陈正和虞墨先是呆愣片刻，完全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大反应。
　　“是不是太着急了”虞墨退到门外有些后悔，而陈正却不那么想， “是毒是药，还说不定，因为那孩子与常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