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后宫》泠潋湮

3、一、锋芒太露（三）

　　十月艳阳高挂东方，散下闪闪金光，木芙蓉其上露珠濯濯生辉。木芙蓉外侧由纯雅的白色渐渐染上淡红，内侧仍是雪白无暇。花瓣层层相迭，片片花瓣儿之中沾着几滴露水，益发诱人。萧暮举起手轻拨了一下，点点露水似泪滴落，淌在泥上。

　　十几日来向向平静无声，惟独今日，锺萃宫宛素阁内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啪──”随着声响而来的，是一阵阵的呜咽、低泣。萧暮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紧忙缩回了手，四处张望，目光落在锺萃宫西苑的宛素阁内。她低声自问：“这不是额尔图氏所住的秀阁么？”想罢，她轻移莲步往宛素阁走去。

　　“你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可是宫里教导的宫女？”一声娇斥从宛素阁内传出，听话听音，可得知她肯定是怒气冲天。

　　萧暮走近宛素阁，只见宫女们慌慌张张地掩着耳朵跑开，其中几个口里更是呼喊着长一辈的宫女张榆夕，“姑姑、姑姑！”萧暮见情况不对，正想走入宛素阁中，但稍稍思索，贸然闯进别人秀阁可是无礼之举。萧暮停住脚步，心想还是先等姑姑来到再算吧。

　　不消一会儿，负责管教秀女的张榆夕领着几个宫女来到宛素阁，推开半开半掩的朱红木门。只见一个宫女躺卧在地上，单手捂着脸低泣；旁边额尔图．芊芊气愤的挥动着右腕，毫无仪态地大喝：“死丫头不会沏茶么？倒杯水也能洒出，是不是不想活了？”

　　“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宫女捂着已红透的半边脸，伏在地上，一抽一搐，解释着自己并不是故意弄翻茶水。

　　“芊芊小主，”张榆夕向额尔图．芊芊福身，微微低首，一直没有起身：“榆夕代采月向小主赔罪，请小主原谅采月的过失。”

　　此时锺萃宫的所有秀女、空闲的宫女都挤在宛素阁门外，伸长脖着看着里面发生的事。杨嬛似乎都现在还摆脱不了对额尔图．芊芊恐惧。她正拉着另一个秀女李紫桦，拼命地摇头，而李紫桦则不停地伸着头往西苑张望。

　　李紫桦拍了拍杨嬛的手：“姐姐，别这样。”

　　杨嬛不停地摇着头：“姐姐，我……嬛儿不想去。”

　　李紫桦依然张望着，但她嘴里却说着：“姐姐何必惦着那天的事呢，你也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已。姐姐，再迟便来不及了，走吧。”

　　杨嬛力气小，加上现在胆怯，想挣扎也挣扎不了，被李紫桦硬生生地拉到宛素阁。杨嬛只是听见额尔图．芊芊的听音便吓得掩住耳朵，畏畏缩缩地站在原地。

　　额尔图．芊芊冷冷一笑，以另一只手拿起茶碗，正要喝下之际，突地看到正是采月替她沏的那碗茶，便草草放回桌上：“要我原谅倒是可以。但是，姑姑，像她这样鲁莽的丫头我想也不适合留在宫里……”

　　宫中规定，若宫女或奴才惹恼主子，轻则受刑，重则处死，额尔图．芊芊言下之意在场的人都非常清楚，其中以采月尤甚。

　　采月撑起身子，爬到额尔图．芊芊身旁，以手扯着她的裙摆，哀求道：“芊芊小主，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您饶了奴婢吧……”采月泪流满面，单薄的身子更显楚楚可怜。她见额尔图．芊芊没有反应，跪着以膝盖走到张榆夕旁边，哭着说：“姑姑，姑姑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的娘还等着奴婢回家……”

　　张榆夕摇摇头，眉睫中藏着几颗晶莹，“采月，姑姑保不了你。”

　　萧暮不满额尔图．芊芊的大题小作，她挺身往前走了几步，缓媛搀扶起跑在地上的采月。许筝连忙走上前来帮忙扶着采月，萧暮向许筝嫣然一笑，然后徐步走到额尔图．芊芊跟前。

　　萧暮依依一拜，轻言道：“姐姐何必气恼？其实此事也不是你我愿意发生的，所谓意外即是意料之外，姐姐饶了采月便是。何况现在身处深宫，且大选在即，若此事传到皇上耳边，惊扰了圣驾，又岂是你我姐妹二人能够担待得起？依妹妹愚见，此事理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便再追究下去，否则坏了姐姐名声岂不是因小失大？姐姐是聪明人，定会明白妹妹的意思。”

　　额尔图．芊芊顿了顿，萧暮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当作她已经答应息事宁人。她回过头吩咐采月：“采月，你到膳房去看看是否有冰水，若有的话，便请盛一盘来。”

　　采月如获大赦，急忙福了福身便跑出宛素阁，往膳房走去。

　　张榆夕站在萧暮和额尔图．芊芊两人身旁，双眼带着赞赏的眼神看着萧暮，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暮小主，冰水来了。”采月捧着一盘冰水跨进宛素阁，萧暮点了点头：“放在矮桌上便可。”采月急忙将冰水放到矮桌上，随即退到一旁。

　　萧暮握起额尔图．芊芊的手，将其放入冰水之中，但额尔图．芊芊只稍稍碰到冰水便抖了抖，萧暮微笑着：“姐姐不必惊慌。不慎被热水烫着，就必须将烫着的地方冲洗或是沉在冰水之中，如此才能降温，避去了长水泡的烦恼。”

　　语罢，萧暮替额尔图．芊芊打理好烫红了的手背，抽出自己的丝帕为额尔图．芊芊包上。萧暮温言道：“往后姐姐可要小心，见热水洒出的时候便该抽开双手。”

　　这句话在片字之间看似是平常的嘱咛，实际上是在讽刺额尔图．芊芊今日的愚蠢。在场听得懂此话涵意的秀女一是暗笑，二是怒视萧暮。

　　萧暮也不管别人眼光，出了宛素阁便与徐若洳三个结伴离开西苑。

　　路上许筝略带谴责的目光看着萧暮：“这里已是深宫大内，你的一举一动稍有差误便会传遍整个后宫，像你今日这样不知死活的事若多做一次，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向萧老先生交待。”

　　杨嬛也插嘴道：“姐姐两次出言，已经令额尔图氏的党羽大为不满，姐姐以后的言行可得加倍注意。”

　　萧暮刚张嘴想要说话，便被身后急乱的脚步声打住。她们四人一起回过头，只见宫女采月向她们急急跑来，然后跪在萧暮跟前：“暮小主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倘若小主日后需要奴婢的话尽管出声，奴婢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萧暮将采月扶起：“这几年做牛做马还嫌不够劳累么。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一十有六。”

　　“这四年用心干活儿，待你满二十时便回家好好侍候娘亲，懂么？”

　　“奴婢明白。谢过暮小主。”采月向萧暮行了宫礼，毕恭毕竟地说道。“

　　萧暮微笑着点点头：“你先去忙吧。”

　　“奴婢告退。”

　　馨兰宫储秀殿

　　紫檀木雕花靠榻之上，一位头盘凤头髻，配插一枝翡翠盘肠簪、一枝以珊瑚象牙制成的月牙白色簪，末端几穗淡黄流苏，垂至眉侧。其貌雍容华贵，奇庞福艾。

　　“哪名秀女竟能治住任性的额尔图太傅之女？”贵妇人抿了口茶，垂着眼帘不经意地问道。

　　宫女珙瑜站于一旁，语气平淡地说：“回宁德妃娘娘的话，此女正是礼部尚书萧靖远之女萧暮。”

　　宁德妃搁下茶杯，轻描淡写的道：“备礼。明后天随我到锺萃宫会会这位了不起的秀女。”